“嗯。”单八宝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转头看向顶闻珑，“你觉得呢？”
顶闻珑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腿上，一根手指一根手里的摩挲,“一会儿出去转一转。”
“好。”单八宝也是这个意思。
魔族不一定可信,还是抓只送上门的妖族试一试吧。
两只妖怪雷厉风行,和魔皇他们打了个招呼后顶闻珑载着单八宝离开。
他们知道有不少人在魔城外埋伏,等着抢夺‘木母’，这时候他们出去肯定一抓一个准。
果然,连半天时间都不到他们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串被抓的妖怪，当然,鬼族、人族也不缺。
乌泱泱的一群人将议事厅塞得满满的。
魔皇眼见地看到混在一群人中的几只鬼，不解问道：“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这几只鬼是鬼族的鬼将，他们之前见过，据她所知，鬼族对第二层的环境非常满意，丝毫没有搬家的打算，况且第三层火灵浓郁,鬼族避之不及，完全没理由来抢‘木母’啊。
几只鬼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用愤恨的眼神看着顶闻珑,其中一只一脸不服气地吭哧道：“我们是来为鬼王报仇的！”
他们显然是鬼王兄弟的心腹，提起他们就泪眼汪汪。
自从鬼王兄弟被顶闻珑一口吞了，他们手下的鬼们就陷入群鬼无首的境地,被他们压制多年的鬼皇也趁机翻身，排除异己。
曾经鬼王兄弟的部下们,听话的留下，给鬼皇当牛做马，不听话了直接魂飞魄散。
在这里的五只鬼是鬼王兄弟的死忠，废了不少功夫逃出鬼域，原本想着找个地方潜伏起来再做打算，没想到正巧看到顶闻珑和单八宝从第三层回来，这下可好，他们也不想着逃命了，反正也逃不了多久，还不如用生命的最后这几天为鬼王兄弟报仇。
顶闻珑听他们提到鬼王，这才想起来那两兄弟的存在，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瞟了单八宝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单八宝轻咳一声，“我忘得比你还干净。”
他们和鬼王兄弟真说起来也没多大仇——主要是刚开始打就被顶闻珑一口吞了，来不及积累仇恨值。
后来离开第二层还借用了他们的鬼气，如果不是龙躯因为毒素陷入沉睡，按照顶闻珑原本的打算，在离开第二层之前就会放他们出来。
现在见鬼王兄弟的手下找来，瞧他们这副狼狈样子不难猜出这几十年过得肯定不好，顶闻珑也没废话，直接化为龙躯将兄弟俩吐出来。
两只鬼神情萎靡地坐在地上，他们被顶闻珑吞入异空间，那里没有鬼气滋养不说，而且空间非常狭小，幸亏他们有两个人，还能说说话互相打气，否则早就疯了。
几只鬼看到自家鬼王，立刻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单八宝手手指微动，禁锢住他们的绳索断裂。
“鬼王大人，你们没事吧！”刚刚说话的鬼应该是这五人中的小头领，率先开口道。
他外表虽然粗狂，心却十分细腻，不用他们说便率先察觉鬼王们体内鬼气空虚，连忙招呼其他四只鬼给他们输入鬼气，随着鬼气补充，兄弟鬼王的面色好看许多。
单八宝翻了翻空间，立刻克制鬼物的东西不少，但能蕴养的还真就一个都没有，只能扯了扯顶闻珑的袖口。
顶闻珑原本不想管兄弟鬼死活，虽然他把他们忘记，但真要说起来，若不是他们和妖族联手，起了歪心思，他们也不会打起来。后来妖皇找来，他中毒，龙躯不沉睡他们早就被放出来了。
不过是咎由自取。
但看着袖口的莹白指尖，顶闻珑叹口气，从龙珠内取出一物扔给哥哥鬼，冷声道：“因果了结，互不相欠。”
哥哥鬼低头，那是一枚印章，握紧它便能感到源源不断的鬼气进入他体内，他轻轻摆手示意下属不用再输送鬼气。
感到力量回归大半，他拉着弟弟站起身，同时将印章塞进弟弟手里，让他快点恢复。
哥哥看了顶闻珑一眼，随后视线平移，眼神复杂地望向单八宝，见她脸上无爱无恨，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们，他想到她已经失忆，这时候连一声‘故人’都称不上。
他依旧是那副温润文雅的模样，轻笑道：“既然如此，这声‘谢谢’我也不必说了。”
说罢，不能顶闻珑和单八宝反应，拉着弟弟向外走去，身后跟着五只鬼。
弟弟鬼连连不舍地频频回头望着单八宝，被哥哥牢牢扣住的手腕挣扎不休，“哥！”
哥哥鬼脚步不停，拖着弟弟，声音无悲无喜，“弟弟，现在的你不配站在单仙子身侧。”
弟弟鬼神情一怔，随后死死握紧手中印章，他哪怕刚刚枉死满腹怨恨想要为族人报仇时，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力量。
两兄弟即将跨出议事厅大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等等！”
他们身形一顿，最后还是没忍住心中渴望，转过了身。
单八宝站在他们面前。
她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曾说要成为鬼王，如今真的做到了呀。”
哥哥鬼猛地睁大眼，“您、您想起来了？”
单八宝点头，随后抬手在他们头顶揉了揉，“即便成了鬼王，也仍要记得心怀善念啊，不要被欲望吞噬，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已经是鬼仙啦！”
兄弟俩感受到头顶温暖，喉头滚动，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他们还记得，当他们转化为厉鬼的第一天，就是她笑眯眯地抚摸他们的头，对他们说：不要被心中恶念吞噬，报仇之后因果了结，好好修炼，期待你们成为鬼王的一天。
他们牢记于心，并一直努力着。
鬼王兄弟带着下属们在魔族的护送下走出魔气防护圈。
弟弟鬼回头望了一眼魔城，又看看手中印章，笑着对哥哥道：“鬼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目标呢。”
这一次是他拉着哥哥往前走，主动离开有单仙子的地方，一声呢喃随着风消散，“到那时，我应该就有资格站在她身侧了吧……”
“嗯。”哥哥鬼坚定回道。
兄弟鬼王走后，单八宝分别挑出两个实力最强的妖族和人族交给魔皇，其余人暂时关押起来。
“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魔皇点头，“东西之前都准备好了，不过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
“嗯。”
单八宝和顶闻珑跟在四只魔身后，顶闻珑低头在她耳边道：“你真的记起那两只小鬼了？”
“没有。”单八宝干净利落地否认。
她活了太久太久，虽然以妖族的记忆，只要是经历过的事情都不会忘，但那些不重要的都被沉在记忆海深处，想要翻找出来很难也很耗费时间。
顶闻珑：“那你刚刚……？”
单八宝主动握住他的手，“可能是他们的眼神吧，让我觉得有点熟悉，应该说些什么，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他们不要走错路。”
鬼物修炼不易，一旦行差踏错就再也回不去了，只有飞灰湮灭一个结局，连转世投胎都是奢望。
顶闻珑眸光微闪，突然附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干吗呢，好好看路！”单八宝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顶闻珑将两人交握的手十指相扣，“就是觉得好爱你。”
单八宝耳垂微红，在他胸口怼了一下，“我知道！”
一行人七扭八拐到了一间地下室，魔皇已经将所有需要的物品都准备好了。
单八宝和顶闻珑围观全程，无论是那两只妖族还是两个人类都非常顺利，而且对他们修为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两人对视一眼，单八宝道：“今天已经太晚，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麻烦你们了。”
“嗯。”四只魔脸上萎靡，没有多说什么，约了明天在这里汇合后各自离开。
单八宝和顶闻珑回到客院后，她立刻道：“你觉得可行么？他们有没有机会动手脚？”
但凡顶闻珑是一条真正的黑龙她都不会说什么，谁让他是镇压魔狱门，和魔族有仇的九返龙纹鼎呢。
顶闻珑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没问题，我实力高于他们太多，一旦他们想动手脚我能立刻反噬。”
虽然他这么说，单八宝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这时候担心也没用，该来的总得来。
第二日，正式为顶闻珑拔除魔气，在此之前，顶闻珑直白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四只魔互相对视一眼，说实话他们也两眼一抹黑，真正能拿主意的龟老现在还睡着呢。
“我们……”魔皇咬了咬牙，“我们想追随二位。”
“咳咳咳！”这是被口水呛住的单八宝。
这帮魔族是疯了么！
魔皇也觉得这个提议匪夷所思，事实上在开口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不对，即便是现在她仍然有些恍恍惚惚。
龟老只告诉他们两位妖君是魔族走出秘境的机缘，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让他们把人请来，但是没说后面要怎么做啊！
她听到顶妖君问话时便心里一‘咯噔’，在张口时有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好像那个时候的她是她，又不是她，所有感官都在让她说出这句话，追随两位妖君，魔族将会迎来另一番景象。
羊角魔、狗尾魔、狐耳魔的惊讶不必单八宝少。
他们之前也探讨过这个问题，甚至排列出很多答案，可唯独没有魔皇说的这个。
魔皇内心惶惶，不知自己应该后悔还是一条道走到黑。
顶闻珑看了单八宝一眼，眉心微凝，不知想到什么又松开，难辨喜怒道：“我们需要先商量一下。”
“好的。”
事实上，四只魔也需要内部讨论一番，他们将这间密室留给两位妖君，去另外的地方。
单八宝见他们离开，终于从不可思议的情绪里回神，难得的有些结巴，“他、他们怎么想的？”
顶闻珑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盯着单八宝看了良久。
“干吗这样看我？怪怪的。”她一脸莫名其妙。
“没什么。”顶闻珑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怎么想？”
他只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小扇子体内有来自魔祖的本源魔气，而魔族气运将死，无论是魔狱门内的还是这里的，一旦这世上再无魔族，那么魔祖也回消散在天地间，哪怕是道祖鸿钧也无法阻拦，因为这是法则。
一旦魔祖出事，谁能不能保证鸿钧会做什么，面对疯批的道祖，即便是天道也只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这时，身为此次量劫主角的单八宝入世，阴错阳差进入秘境，解除魔族。
而他是小扇子的妖侣，同时也是量劫主角之一，镇守魔狱门的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被串联在了一根‘命线’手中。
顶闻珑察觉自己体内魔气涌动，不禁想起上一次的‘灭魔劫’，世间有阴阳、有明暗。
天道不喜魔族，一手策划‘灭魔劫’，如今天地之气失衡，如果再不阻止，此番世界迟早破碎。
或许……这次量劫的一线生机在魔族身上。
短短数秒，顶闻珑思绪急转，脑中想了很多。
单八宝对魔族没有什么看法，不喜欢也不讨厌，歪了歪头道：“我无所谓。”
反正魔狱门里那么多，再多点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她十分心大地道：“不如先答应下来。”
顶闻了原本就没打算拒绝，听她也同意，更不会再说什么。
两只妖怪三言两语商量好，另一边的四只魔族就热闹多了。
羊角魔率先出口：“你刚刚那个话是什么意思？”
魔皇坐在椅子上无力扶额，“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她将自己说出那句话时的感觉讲了一遍，抬头就看了三张懵逼脸。
魔皇无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狗尾魔喃喃：“我们就是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才无言以对啊。”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祖宗保佑？！”羊角魔一拍大腿。
原本皱着眉头的狐耳魔此时也放松下来，他们魔族之前也有过先例，面对事关整个种族的决断时，魔皇总会有种玄妙之感，就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保护着他们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就顺其自然吧。”他轻声道。
魔皇叹气，“我们想顺其自然，就怕两位妖君不愿意啊。”
哪怕一直待在秘境，他们也知道魔族名声不好。
说起这个他们就觉得冤，大家都是上古种族，那个时代的作风就是去拼去抢，他们只是性子暴躁了点，不会说话了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其他种族联合排挤。
都是生灵，存在即合理，谁比谁高贵？！
魔族真的不是嗜杀成性！
狐耳魔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也忍不住跟着叹口气，“我们现在商量一下，妖君们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们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啊，”羊角魔嘀咕道，“我们又打不过人家。”
“肯定不能那拔除魔气这事儿做威胁，”魔皇皱眉分析，“我们的根本目的是换一个适合生存的栖息地，不如直接拿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吧。”
“两位妖君需要我们找到栖息地，并且带我们全族过去。”
之所以加上后一句，是怕顶妖君说一个他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到时候即便有，他们也过不去。
经过短短几天相处，魔皇对两位妖君的人品还算信得过，但她赌不起。
狐耳魔补充一句：“而且需要设定一个期限。”
免得顶闻珑将地方找到，他们已经因为魔气不足死干净了。
其他魔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狐耳魔掐指算了算，“以千年为限吧。”
“好。”无魔反对。
此事定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室内静默一片。
狗尾魔见气氛低迷，调高了嗓音，健气十足道：“我们不能把所有事儿都往坏处想，万一两位妖君同意了呢，我们是不是也要商量一下？”
“你们看，到那个时候我们和两位妖君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吧，我没什么大出息，我就想问问他能不能让我偷偷溜进魔狱门找个媳妇！”
其他三魔虽然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也忍不住跟着畅想起来。
羊角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角，“我就想多吸收一些魔气，把自己的实力提上来。”
“这里的典籍都快被我翻烂了，听说外面有很多书，而且人类发明了很多东西，我想去看看。”狐耳魔一脸向往。
其他三只魔一脸菜色，这时候居然还想着看书。
随后三魔王齐齐把目光对准魔皇，“你呢？”
魔皇笑着道：“我希望魔族变得强大，所有魔族都能生活的开心快乐。”
“切！”
“太假啦！”
“跟我们还不说实话！”
三魔王唠唠叨叨。
魔皇淡笑不语，她没有说谎，只有魔族强大了，没只魔都很快乐，才能不给单八宝添麻烦。
当四魔再次回到密室时，还不等他们心情忐忑一下，顶闻珑便直接道：“你们刚刚说的条件我答应了。”
四魔：“……”
幸福来的太突然，就很懵逼。
“不过，我有要求。”顶闻珑接着道。
四魔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们就说嘛，哪有这么简单。
魔皇上前一步，态度比以往都要恭敬，“您请说。”
顶闻珑：“还没想好。”
四魔：“……”
他们这个心啊。
单八宝也是服气顶闻珑这说话方式，笑着打圆场，“主要是挺突然的，我们之前想了很多你们可能会提的要求，为此做足了准备，没想到都没用上。”
她眉眼弯弯，可爱又亲切，“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不会扔下你们不管，拿了好处就跑路。”
“如果你们还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制定一份契约，签订之后你们再为阿珑拔除魔气。”
魔皇眼神定定地看着单八宝，摇头道：“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我相信你。”
单八宝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总觉得魔皇妹子看她的眼神有点像……
还不等她深思，顶闻珑上前一步插在她们之间，沉声道：“我向来一言九鼎，不会食言而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不管是单八宝还是顶闻珑都没想到，他们只是想拔除魔气，却收获了一整个魔族。
*
单八宝提着一颗心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四魔的动作。
拔除魔气这事儿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就是先用魔气在顶闻珑身上开一条通道，直通紫府，这个过程非常痛苦，毕竟他体内灵气运行，两气相冲，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比如之前的被当做试验品的两只妖怪就疼得变回原形，甚至几度晕厥，都被狐耳魔强行弄醒。
显然顶闻珑的忍耐力不是一般妖怪可比，他不仅没有哀痛出声，甚至身上连一丝兽化痕迹都没有，除了额头沁出的汗水外，与平时修炼打坐没什么区别。
将通道打通之后，四魔需要先将自身魔气灌入他紫府内，形成一个牢笼把原有魔气困住，免得它在体内乱窜，到时候再想一次性彻底拔除就难上加难。
往紫府内灌输魔气也是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一旦掌控不好量，很容易对顶闻珑的紫府造成损害。
单八宝一脸紧张，甚至已经将头顶的扇子取下，万一发现不对劲她会立刻对四只魔族下死手。
四魔已经有几次经验，从一开始便游刃有余，直到这时才发现不对。
魔皇脸色大变，“不好！”
她连忙想撤回手，却发现为时已晚，她体内魔气不受控制地被顶闻珑吸取。
而这时顶闻珑睁开双眼，瞳孔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