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萧梧叶也几乎忘记身上疼痛了。
这么些天她昏天暗地, 有一半的原因都起于新加坡时那段没捋顺的遭遇。
现在好了,人送家门口来了,不逮他逮谁!
她看看天艾, 再看看眼前老汉,五官还是那套五官,连褶子上的可怜劲都没来得及变:“我说声音怎么就这么耳熟, 原来是新加坡‘老乡’啊,说, 闯我镶书楼干什么!”
她不提还好,一提,张立坤立马就想到当初回国机票大七千,节约得他愣是三天三夜没吃饭。
要不靠他扮成乞丐四处乞讨,他和天艾现在都可能还在国外睡天桥。
“真是冤家路窄了嘿, 天艾,去找盒子, 我来看着她!”
盒子?天玑锁?
“想得美!”
萧梧叶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身边满目疮痍, 不耽误她顺手摸来一把坚硬的玻璃渣,朝张立坤脸上狠狠一甩。
打断老的,萧梧叶立刻去追小的。
天艾侧身闪避,张立坤避开那一下立马紧贴上来。
任务一旦交到天艾, 除了“天玑锁”, 她眼里就再放不进其他任何事物,很明显,更不管现在是天塌还是在打架。
楼内保存相对完好的大柜通常都是梨花木原材, 质地坚实, 天灾人祸都不在损坏的第一列。
如果真有什么贵重物品, 就必然还在这些大重件的暗格里。
张立坤一个掌刀劈过来,萧梧叶余光瞥见,上半身游刃让开。
天艾一马当先,用招也奇,面壁梨花组柜,脚掌提劲踹向立柜的根部,上边所嵌木榫齐齐一震,如老中医的药斗柜,竟全数被她震开了一条大缝。
东西大致收纳,一眼就能看个七八。
萧梧叶左支右绌,自忖有些应付不来这两人,见张立坤再度从后边勤过来,萧梧叶就没再躲,迎头跟他以快打快,眼花缭乱地过了几招。
还真是……打不过!
萧梧叶擒拿吃力,战线拖久,腰上破绽就更是漏洞百出。
张立坤瞅准时机,双手勾住萧梧叶手肘,左腕推,右手拉,搅得她重心不稳的同时,缝插针在腰上顶了一膝盖。
瞬间之下,萧梧叶只觉得脊椎骨仿佛掉了一节,怎么也直不起身。
加上一对二的情形,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收手。
见她认输,张立坤得意地大笑:“臭丫头,上回在国外碍于面子让了你两招,怎么,以为能得你!”
萧梧叶湿布捂上脸,换了一口气:“偷东西还偷得这么猖狂,你还知道面子?”
“偷?我偷?”
天艾腾出手脚,东边的大柜已经被扒了个底朝天,萧梧叶指她:“这不是偷是什么?!”
张立坤气咻咻地原地转圈。
指向他那只因为做了特效妆、格外不舒服的大鼻子道:“我偷?是我丢了东西,我丢了东西好嘛,你认不认识周志安,他偷走我的东西,我来拿回这就叫偷?”
“周志安?”
这个名字,萧梧叶好像在哪里听过。
“冤有头债有主,你擅闯镶书楼就是偷!”
萧梧叶打定这个老汉脸皮薄,只要一口咬定他坑蒙拐骗,多少背景曲折他都会主动交代。
张立坤果然憋着气:“冤有头债有主,他人死了,我不找他们找谁……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你是不是萧家人,知不知道天玑琐的下落?”
天艾那边没有斩获,丢失线索地对张立坤摇了摇头。
张立坤暗自骂娘,把一线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可能是萧家人的身上:“喂,问你话呢,再不说,别怪一会儿把你丢在这火楼子里。”
火势大起也就是在这两分钟内,这会子□□花园才是主场,真等人过来救她,十个阎王也不会通融。
萧梧叶故作低头:“什么样的锁?我想想。”
张立坤比划,拳头大小:“盒子,二十四条木插装成的盒子,机括一般人打不开,上面刻了大篆,哎说出来你也不懂,嗯,重量跟一个鸡蛋类似,里面……”
“里面有什么?”
张立坤反应过来,噹地一下扇向萧梧叶的脑袋:“有什么不关你事,反正很重要。天玑琐设计独特,稍微留意就认得出来,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不许问那么多!”
火舍将楼梁也舔舐干尽,天艾避开倒塌的书柜,身轻如燕地走过来:
“别问了,她不知道,我们赶紧走吧,以后再找机会。”
张立坤蹲在萧梧叶面前心有不甘。
但萧梧叶此刻心中所想,已经不是自己脱不脱身的问题,而是这两个人——真让这两个人逃走,这满屋的烂摊子谁来交代,不抓两个宵小戴罪立功,她眼下这口锅可真就背大了。
天艾转身向空中发射了一个机关绳索,末端钢爪感触展开,形成一个倒钩死死抱住屋檐豁口。
他们就打算从这儿,原路脱身。
瞅着这个空隙,萧梧叶用尽全力冲向未设防的天艾,她年纪小,体量轻,相比之下,萧梧叶奈何不了张立坤,但对付这个小姑娘倒是绰绰有余。
一下给她抱住,萧梧叶还环住这小姑娘的腰,蛮力将她顶向茶台。
混乱之下,天艾一记倒挂金钩下盘腾空,但萧梧叶同时预判到她的预判,掌锋下沉,单手便将她抬腿的运力挫了个原地返还。
茶台被二人撞翻,惯性将扭成团的她们一路送到烧断腿了的玉面棋盘。
两人将将托住。
萧梧叶押着天艾,自以为擒到老家伙的要害,但天艾的反应却没有她想象的是那种“束手就擒”,小姑娘目光紧绷地盯着屋顶,不知为何猛然咬牙,借由仅存的推背力一掀,将萧梧叶摔甩出了个七八米远。
而几乎是同时间,头顶一副烧断榫的雕花木樑松弦落地。
天艾为刚才那一下,已然卸掉了身上所有气力,她再也没辙了,只能听天由命地等待这一记远超她百倍的重物撞击。
萧梧叶虽然躲过一劫,但滚滚火势淹入,她身边烧成骨架的橱窗隔断同样开始松脱。
大火遮蔽所有。
看不清事物,张立坤便皮糙肉厚地隔了个火口:“小艾!”
天艾争秒吸气,腹部鼓劲,试图翻身而起。
张立坤听见动静跑过去时,花樑重坠向天艾堪堪只剩两米,他龇嘴咬紧后牙槽,没借助力就冲了上去。
“咳!”
木樑被撞动大约2公分,闷闷的,张立坤连袖子带皮肤,刹那被烙成了焦糊状。
天艾想起手腕,趁机扯动机关绳索,力量悬丝游弋,一错一拉,重新塑力于背底,几乎是踩着丧钟敲响的点滚出了那一记猛烈。
张立坤刚松一口气,转眼想到刚才还和天艾扭打在一起的萧梧叶:“不好……”
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
屋顶豁口处,与此同时飘入一股冷气。
一个动作娴熟,身穿白衬衫的男人按图索骥,借张立坤的道不知死活地灌了进来。
萧梧叶身陷火海已经超过五分钟,火情视严重程度,达到一定浓度的一氧化碳,三分钟即可致人死亡,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当然,也就更没想过谁能来替她收尸。
摆件被划拉得乒乓作响,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人敢来。
透过逶迤光影,萧梧叶见到他不停翻看棋盘左右摆设,扫荡一阵过后,贴近地板捡起了件什么东西,然后便全身而退地跟萧梧叶来了个迎面相撞。
橱窗上所嵌之玻璃,早在先前就被彻底震成了碎片。
里边摆放着全国各地的精尖工艺品:1:1型的青铜剑,浩浩荡荡的天子车六乘,重量级别的四方尊……橱窗已然成骨架,任由这些这么轰然坍塌下来,萧梧叶会在缺氧而亡之前,先由“文明瑰宝”夺命。
送寒,怎么是他?
迷迷糊糊中,萧梧叶心一惊,然后便似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稻草。
萧送寒见火里有人,尤其还是萧梧叶时,神色极慌张地看了她一眼。
就一秒,橱窗宝件在萧梧叶头顶牵三挂四倾倒,萧送寒不假思索,操手揽紧萧梧叶的腰,抱了个满怀,随后的动作一气呵成,蹬地、旋开。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至少在萧梧叶感受来看,旋转两周半,跟电视剧里男主英雄救美时,与女主势必要切在镜头最近,以唯美浪漫、疯狂转圈的姿态缓缓落地的感觉尤其相像。
不对,除了姿态,连眼神也跟偶像剧里不无二致。
他这什么表情?
为什么从他眼里,萧梧叶竟看出了震惊、狂喜、眷恋、迷乱、清醒,随后又绝望的心态变换?
萧梧叶惊诧的同时,脑子很清醒:“你谁!”
这句话,好像更应该由“萧送寒”来问。
他默不吭声,等张立坤和天艾的动静转移至屋顶后,拉动绳索,手腕一勒二抻,将萧梧叶一并送出了镶书楼这人间炼狱。
*
屋顶仅是发烫。
但所有冲入脑海的热量,都不及眼前这个“萧送寒”的威力。
虽说顶着这张脸,言行举止模仿到可以以假乱真,但刚才的情急早已将他打回原型——他气质不对,呼吸节奏也不对,萧梧叶从第一眼就大致判断出,这是生人。
从高处看,院里发现走水,已经有大把的人赶来救火了。
他不便久留,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萧家从来没有见过你?”
看,他自爆身份了。
不知为什么,萧梧叶反而心中落差巨大,眼眶发酸地想掉眼泪。
她莫名地一边干呕一边笑:“我是谁?连我自己可能都搞不清楚……咳咳……”
人越来越近。
有个和萧梧叶身高相仿的男生最先过桥,他抗着一只2米见长的木质提箱,快到连滚带爬,在鹅卵石搭成的踢脚线上绊了个平地摔。
后面大概小半里的距离,穿白衬衫和黑夹克的两个人越来越近。
见此形势,趁萧梧叶不注意,“萧送寒”不知将什么偷偷放进了她的外套口袋。
有些遗憾说:“救你的人来了,你保重!”
他翻身越岭,迫不及待地就从屋顶坡滑了下去。
萧梧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各位菩萨,她可是个大活人啊,怎么千钧之下,任谁都是顺手一救再顺手一丢?现在的能人志士,是不是都把“送佛送上西”这个关键词给完美屏蔽了?
干呕发晕,体力透支,萧梧叶几经折腾终于两眼一抹黑,直挺挺地从楼顶滚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幸而有人正巧在底下徒手将她接住。
然后才有那个很熟悉很迫切的声音:“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作者有话说:
很怕有人会把他当成男二,所以提前表个态:这是个助攻。
剩下两更在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