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当天,冷怜月走在前,宇肆懿在后面道:“冷宫主,在下算说话算话了吗?”两人走到马车旁,冷怜月瞥他一眼就进了马车。

  宇肆懿刚要跟着踏上去,就听有人唤他,他侧头朝身后看去,就见向问柳背着一个轻巧的包袱,手中拿着他那把玉骨折扇慢慢朝这边走来。

  宇肆懿:“……”

  这时一辆豪华马车从街道另一头驶了过来,帘子被外面赶车的人撩了开来,萧絮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

  宇肆懿:“……”

  萧絮的马车里坐着大眼瞪小眼的三人,其中一个就是宇肆懿,而造成现在这种情况还得从出发前萧絮的到来说起。当时两人一照面,宇肆懿开口就是暗里藏刀的话,萧絮也不予多让,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脸上挂着笑,话里却藏着针。还没等宇肆懿说个痛快,冷怜月的马车就驶走了,向问柳也被留在了原地,最后他俩难兄难弟也只能望马车屁股兴叹!

  现在向问柳和宇肆懿一个坐左边窗户下,一个坐右边窗户下,而萧絮则坐在里侧。宇肆懿撑着头叹气,向问柳撑着头朝另一边叹气。

  “……”萧絮整了整衣衫,漫不经心道:“不知向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向问柳看着外面,淡淡道:“区区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有什么目的地,不过就是出来随便走走看看,游游山玩玩水。”

  萧絮微微一笑,“向公子倒是好雅兴。”

  向问柳道:“比不上萧公子的雅兴高,神出鬼没!”

  萧絮轻笑了声不以为意。

  宇肆懿看着外面,心中却在暗忖,这两人是在唱哪出?

  萧絮提了提衣摆,随口道:“本来还想着向公子会不会有什么不明的要在下解惑,才厚着脸皮凑上来,结果似乎是在下想岔了。”

  向问柳放下撑着脸的手坐直了,“……当真问什么你都会说?”

  萧絮一脸诚恳,“自然知无不言。”

  向问柳快速问道:“你那毒药打哪儿来的?”

  宇肆懿一个趔趄,随后赶紧坐直身体。

  萧絮也是一愣,随即就笑出了声,“小柳儿,你就好奇这个?”

  向问柳点头,“不然呢?”

  结果最后向问柳也没从萧絮嘴里撬出一个字。

  宇肆懿坐在一边暗暗摇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老友可能也不是太精明,起码跟萧絮比起来,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档次。

  一行人行了几日,现在刚好路过瑞云城,宇肆懿提议:“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如在这儿停留几日?听说这两天是瑞云城里特有的节日,去看看?”

  这问话主要是对冷怜月说的,萧絮和向问柳是无可无不可,他说完就等着冷怜月的下文。

  冷怜月看向他,“你又想做什么妖?”

  宇肆懿:“……冷公子,你这纯粹是偏见。”

  冷怜月挑眉,“哦?”他往前走去,“那就留吧,我看你能搞什么鬼。”

  宇肆懿:“……”

  萧絮和向问柳在旁笑出了声。

  一大早,仆人在打扫庭院。宇肆懿推开房门走出,清晨的气息清爽宜人,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

  走到厅里就看见萧絮和向问柳正在用膳,宇肆懿上前看了看桌上菜色,“萧兄果然不愧是个‘生意人’,看看这身价,连个早饭都这么丰盛。能得萧兄如此款待,简直是莫大荣幸。”

  萧絮抬了抬手,“宇兄请坐。”

  宇肆懿笑着坐下,旁边的仆人立刻上来给他布置碗筷,端起碗要给他盛粥时宇肆懿抬手阻止了,“我自己来。”

  仆人依言退到一边。

  向问柳看他,“要出门?”

  宇肆懿夹了个煎饺放进嘴里,“不就是留下来玩的,不出去难道在屋里玩?”

  向问柳放下筷子,“嗯,等我一起。”

  离宇肆懿他们这所别院没有多远的一栋楼房里,一白衣女子轻轻擦拭着手中弯刀,旁边站着一群黑衣人,其中一黑衣人朝女子抱拳道:“右护,令上之人已到!”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到了?”轻笑了一声,“让他闲了几天,现在就继续给他安排节目好了。”女子说完站了起来,“传我命令,依计行事!”

  黑衣人齐声应是。

  现在是瑞云城一年一度的百汇节,街道上人满为患,中央有一群人排着长龙表演着,有打扮成各式各样的神,有人跳着祭祀舞,还有舞狮,后面有一排人敲着锣鼓……说得上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宇肆懿几人出现在街上,除了向问柳还有冷怜月。本来宇肆懿去叫冷怜月出门时,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觉得对方大概率会拒绝,没想到冷怜月直接应了,他反道觉得不可思议。

  宇肆懿走在外侧,隔开了冷怜月和人群,并时刻注意着不要让人靠近冷怜月三步以内,他实在是怕对方一个忍不住就把人抽死了。

  向问柳走在宇肆懿另一边,他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老友,看着他殷勤备至的模样扬了扬眉。宇肆懿这是做人仆人还做上瘾了?这么积极?

  冷怜月并不喜人多之地,刚开口,宇肆懿就去找了个能看到表演的酒楼,把人带到楼上边饮酒边看。

  从大门口走进来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穿着并不似本地人,几人环视了一圈满满都是人的大堂,最后抬头看向宇肆懿他们所在的二楼,发现上面还算安静,而且有空桌就走了上来。

  宇肆懿问着冷怜月的需求,冷怜月开始时还回答不需要,后来见他问个不停,就开始不耐烦。

  宇肆懿看了眼桌上的菜,“这个要试试吗?平时就看你吃得很少,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行,我夹给你?”

  “……”冷怜月抬眸看他,“你叫我出来的目的就是想烦死我?”

  “……”宇肆懿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做你的仆人怎么这么难?上赶着伺候你不满意,稍微懈怠点你又说我没有仆人样……”

  冷怜月看着他装模作样,“我何时说过?”

  宇肆懿夹了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您是从来不说,你只会拿不屑的眼神看我一眼,这还不够明确?”

  冷怜月是发现了,这人就是喜欢想太多。

  向问柳在一旁看着两人因为无聊的事吵,你一言我一句,说着在旁人看来没什么意义的话,却也让人插不进去。他只是自顾自喝着酒,宇肆懿看见会劝两句,然后又转头去对冷怜月献殷勤。

  “……”

  向问柳忍不住喝得更猛了,然后不出意外的喝醉了,还嘟嘟囔囔地说着醉话。

  宇肆懿看着趴在那里的向问柳一阵头疼,他刚想去扶人,向问柳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宇肆懿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萧絮,默默收回了手。

  向问柳被萧絮带走了。

  桌上一下变得安静,宇肆懿摸了摸鼻子迟疑道:“……不如,我们也走?”

  冷怜月没异议。

  宇肆懿站起身,当他们走过旁边桌时就听有人小声的在议论着什么“干尸”“吸血”“妖怪”的,因为他内力不足,无法听得很清楚。

  宇肆懿刚想过去打探一下,肩膀被按住,他疑惑地看向冷怜月,冷怜月只看他一眼就往出走去,宇肆懿犹豫着朝那桌看了一眼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街道上依然很热闹,冷怜月转进了一条无人的死胡同,宇肆懿只得跟上。

  冷怜月停下朝宇肆懿投去一瞥,“你很好奇那些人的谈话?”

  宇肆懿急忙问:“你听见了?他们都说了什么?”

  冷怜月不明白他这种兴奋劲从哪来,“你那么好奇做什么?”

  “你不好奇?”

  “我为何要好奇?又与我无关。”

  “……这‘人’不就是对别人的事才好奇?”俗称八卦。

  冷怜月眼中温度下降,“……你这是想拖延时间?”

  “……”

  冷怜月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宇肆懿连忙摇头,哪敢。

  冷怜月看了他半晌,“最后一次!你要再这么多事,最好不要让我动手你就乖乖把头奉上,不然……”

  就见他捏住了宇肆懿肩上的布料,那块布料慢慢结成了冰,三根好看的手指微一用力,冰块连着布料碎成了渣。

  “……”宇肆懿不禁咽了口唾沫,并起两指做发誓状,“一定不会了!”

  冷怜月收回手负到身后,“那几人说连岐山周围有怪物,杀死了很多人,那些人死后就成了干尸。”

  宇肆懿沉吟,“连岐山?”他记得连岐山处在极高之地,传闻曾在山中发现仙人,不说仙人的传闻是真是假,连岐山倒真的是一座灵山,据说山中有许多珍禽异兽和奇珍异草,但是却没人能真正进到山里,因为山中常年伴有迷雾,很容易使人迷失方向,也曾有人贪图里面的奇珍想进山去寻,但是最后都没有再出来。

  冷怜月瞥他,“你知道?”

  宇肆懿把连岐山的传说简单说了一遍,冷怜月不置可否,“怎么,要改道?”

  宇肆懿干笑,刚想开口,胡同的墙上突然冒出六个黑衣人,并且各个手中的武器都冒着绿光,一看就猝了毒。

  宇肆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心里一叹,还真是阴魂不散!他刚想似以往一般施展轻功逃跑,但明显有人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冷怜月往前站了一步,手中转着金针,漫不经心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

  黑衣人直接动手,杀招尽现,冒着绿光的刀诡异而危险。

  宇肆懿凭着神乎其神的轻功闪躲着三个黑衣人的杀招,飘飘忽忽地穿梭在黑影之间,偶尔回两招,虽说不至于受伤,但是他的武功实在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光靠躲也不是办法。他瞟了一眼被另三人围着的冷怜月,不知道他现在逃跑……之后会不会被收拾?

  眼前浮现那碎裂的冰渣子,宇肆懿抖了抖,赶紧放弃了心底的想法。险险闪过朝他脖子刺来的一剑,侧过身,身体往后飘去,只看见一路的虚影。

  冷怜月这边……很安静,他就这么站在三人中间,转着手中的金针,好像浑身都是破绽,但三人就是无人敢有动作。

  对付冷怜月的黑衣人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他们都不约而同体会到了痕空临死时的心境,不是不想反抗,是相差太远,绝无胜算!

  冷怜月朝黑衣人瞥了一眼,“滚。”

  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不是对方的对手,于是朝攻击宇肆懿的人做了个撤的手势,像出现那般一样突然,六人的身影一跃就上了胡同的墙上,转瞬就消失在了胡同之后。

  宇肆懿吁了口气。

  丁然、丁柯的身影出现在冷怜月身后,冷怜月道:“跟着他们。”

  两人立刻追了上去。

  宇肆懿实力狗腿,“冷宫主这方法真是高明。”

  冷怜月睨他,“怎么?你也想去?”

  宇肆懿连忙摇头紧紧闭上嘴。

  向问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犯疼的脑袋,坐起身环视了一圈,这不是他的房间。疑惑了一阵,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掉,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向问柳侧头看向来人,难道说……“这是你的房间?”

  萧絮勾起唇,“答对了。”把手中端着的醒酒汤递过去,“喝了吧。”

  向问柳嫌弃地看了眼碗里的东西,“不要,一看就没我煮的好喝。”

  萧絮点了点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喝,二是我喂你喝。”

  向问柳瞪大眼。

  “嗯?”萧絮朝手中的碗瞥了一眼,眸中之意不言而喻。

  向问柳接过碗猛地灌了下去,酸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喝完赶紧把碗放到一边,就去倒了一杯水漱口,“谁煮的?这么难喝,牙都快酸掉了。”又倒了一杯水灌下去。

  萧絮一挑眉,“我煮的。”

  向问柳闻言一愣,“你煮的?你干嘛要自己煮?”故意祸害他来了吗?

  “……没什么。”萧絮说完把桌上的碗端了起来,准备拿出去,“不好喝就算了。”

  看着萧絮转身要走的背影,向问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等等。”顿了一下,“其实,也不会太难喝。”

  萧絮转过头看着他,眸中满是深沉的色泽,“是吗?”

  “……嗯。”向问柳觉得良心有点痛。

  萧絮放下碗,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向问柳,向问柳被看得发毛,“那个……”向问柳才开口,就被猛地一拉,就撞进了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里。

  向问柳一抬头,唇就被吻住了,他惊得睁大了眼,抬手攻向对方,萧絮似长了多双眼睛,一把抓住他劈来的手,反剪到身后,随即加深了这个吻,火热的热情直接冲击着向问柳脆弱的神经,使他感到一阵恍惚。

  过了一阵,萧絮才放开向问柳的唇,舔了舔他的嘴角,眸中颜色更深,向问柳看得一阵心惊肉跳,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你、你别太过分!”

  萧絮一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向问柳有点泛红的脸上,垂下头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哑,“我?我过分什么了?”

  向问柳挣脱出萧絮的钳制远离了他,这次萧絮很干脆地放开了他。

  向问柳有点生气,“你!”

  萧絮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向问柳,走近后直接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又是一带,向问柳就又进了他的怀里,向问柳瞬间僵直了身体,萧絮轻笑了声,挑起向问柳的下巴,“我觉得我还不够过分。”

  向问柳眼珠乱转,萧絮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向问柳一阵气急。

  萧絮轻笑着,低沉的嗓音震荡着向问柳的耳膜,“要我放了你?”

  向问柳立刻期待地看着他。

  萧絮伸手抚摸着向问柳的脸颊,“可惜我不想!”

  向问柳暗暗磨牙。

  “你那些鬼点子我还不懂?放开你好让你对我下毒?”萧絮的拇指来到向问柳的嘴唇,摩挲着,充满了暧昧的气息,“你打不过我,让你用毒逃了一次,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

  “……”这人怎么学精明了。

  就在这时……

  “向兄,你醒了吗?”宇肆懿的声音从门处传来。

  “……”萧絮低咒一声,解开了向问柳的穴道。

  向问柳顿时就乐了。

  萧絮火冒三丈。

  向问柳拉开门走了出去,顺便把宇肆懿捞走了,宇肆懿被扯得一个趔趄,看着向问柳这逃难似的动作莫名其妙。

  冷怜月的院落,丁然、丁柯半跪在他身后。

  丁然道:“属下无能,没能查出那群黑衣人的落脚处。”

  冷怜月负手站在窗前,“你都查不到?”

  丁柯道:“我们一路跟着黑衣人,但是那群人似是知道有人跟踪,一直带着我们兜圈子,当我们跟到城外一里多时,突然出现了另一群人拦截我们,转瞬就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居然有人能发现你们的踪迹?”

  丁然、丁柯答不出。

  “继续追查,退下吧。”

  丁然&丁柯:“是!”

  在瑞云城停留了三天,一群人继续赶路。

  逗留的几日宇肆懿去了解了下连岐山的事,和冷怜月说的相去不远。

  在回太行剑派的路上,又陆续听说了好几起连岐山的事件,宇肆懿决定回师门一趟就立刻去连岐山看看。

  众人到了太行山下,宇肆懿独自回了师门,其他人则在山下小镇上的客栈休息,萧絮又独自跑去谈他的“生意”了,向问柳也是服气,怎么他走到哪儿都能有生意谈?

  程琼和宁远知道宇肆懿要回来后早早就在山门前等候,两人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刻就冲了上去,一人给了他一拳,程琼调侃道:“你小子现在出名了,师门都很少回了,一点不仗义!”

  宁远接着道:“就是,流、云、公、子!”

  宇肆懿:“……”

  打闹完,程琼问:“这次你回来准备待多久?”

  “去见见师父就走。”宇肆懿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们知道连岐山的事吗?”

  宁远:“多少听说了些,难道你想去调查这件事?”

  宇肆懿嗯了一声,“听说已经死了很多人,连本来住在连岐山下的人都搬走了,现在是人人闻连岐山而色变!”

  程琼不放心道:“这也太危险了,就你一个人去?”

  宇肆懿一笑,“不,有朋友跟我一起,你们都见过的。”

  程琼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难道是上次祁家堡见到的那些人?”

  宇肆懿点了点头,不想在冷怜月他们的事上多谈,问道:“师父呢?”

  宁远道:“在房里,师父说你回来就直接去找他!”

  “嗯。”

  与程琼和宁远分开后,宇肆懿穿过几个山门朝牧廷的住处而去。对于牧廷宇肆懿是感激和敬畏的,如若不是牧廷救他于火海,他都不知现在会是何种境地。

  他走进牧廷的房间,牧廷正闭眼盘腿坐在榻上打坐。他走上前朝牧廷行了一个跪拜之礼,“拜见师父!”

  牧廷睁开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宇肆懿,“起来吧。”起身走到桌前。

  宇肆懿起身给牧廷倒了杯茶递过去。

  牧廷接过喝了一口,“在外可好?”

  宇肆懿恭敬地答道:“一切安好,多谢师父挂念。”

  牧廷点了点头,神色虽然淡漠,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无理,他放下茶杯,“在祁家堡你救了不少人,为师没想到你还有此等本事,以前倒是为师疏忽你了。”

  “……师父严重了,肆懿从不觉得师父做得有何不对。”

  牧廷看了宇肆懿恭敬的侧脸一眼,“为师救的人很多,但是目的不是要你们的感激,我只希望你们能把太行剑派发扬光大。”

  “我们一直都明白师父的苦心。”

  牧廷慢慢朝门外走去,宇肆懿跟着,“虽然不知是何原因改变了你的想法,不过确实也因为你,太行剑派才渐渐被人知晓。”

  “徒弟不敢居功。”

  走到外面的院子里,牧廷侧头看向宇肆懿:“你虽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但你武功太差,只怕站不稳脚跟。江湖,从来都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地方。”

  “……”宇肆懿垂眸。

  “以前为师见你对武功不感兴趣,没好好教过你,现在为师传授你本门的独门剑法,《太行十三式》后七式。”

  宇肆懿一下抬头看向牧廷,“我……”

  《太行十三式》的前六式剑法是入门剑法,后七式剑法却只有掌门的入室弟子才能习得。

  他立刻朝牧廷单膝跪下,“谢师父!”

  牧廷点了点头,右手一抬,吸过旁边石桌上的一把木剑,“你看好。”

  所谓《太行十三式》剑法的精髓在于,意行而剑走,翩然若惊鸿,太行剑法,又称柔剑,招式简单游走若流水,似清风般轻柔,没有太过强劲的霸气,但是每招每式,一动一静之间,毫无破绽可寻,似简非简,行于动,静而止……

  宇肆懿认真地看着牧廷示范的每招每式,仔细听他讲解,心法自动在脑中游走而过。

  看完一遍剑法,宇肆懿觉得他们师门的剑法就是柔而绵长,招式简单但每一招使出来又相当飘逸潇洒,招式没有一招浪费,克敌制敌都在每一招每一式中。角度,出剑的时机,这些就有点难把握,只有靠练习和实际打斗中摸索,经验这种东西是很难说清的。

  宇肆懿吸过一把木剑,认真演练起刚才记住的剑法,一挑,剑气自动游走于周身,运起心法,每一招每一式使来如清风拂过,温润而带着柔劲,伴随着剑气在空中扫荡出一股气流,带起无数飞花落叶,一个侧旋,手腕一翻,收剑,最后一招使完宇肆懿背剑而立。

  牧廷看着宇肆懿满意地点了点头,“既有如此根骨,以前为何不好好学?”

  宇肆懿答不出。

  而牧廷明显也没想得到他什么回答,走到石桌前放下木剑,“这套剑法看似没有什么威力,但是等你练到精髓之处,你就会明白它真正厉害的地方,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你自行领悟到之后,你就会明白为师的话了。就算同一种武功,不同人使出来都会有不同的效果,有的人能发挥精髓从而创新,有的人则只能照皮画骨。”

  “是!”宇肆懿抱拳应道。

  “对了,你跟我来。”牧廷说完就朝屋内走去。

  牧廷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柄剑递给宇肆懿,“此剑上次我曾借予你带去祁家堡,现今为师把它赠予你,希望这把湛龙能助你一臂之力,它也能使太行剑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宇肆懿接过牧廷手中的剑,“谢过师父!”

  “此次回师门准备待几日?”牧廷问道。

  宇肆懿抱拳回道:“徒儿本意就是回师门见一见您老人家,明日就会启程去连岐山。”

  牧廷皱了皱眉,“你是要去查连岐山之事?”

  “是。”

  牧廷轻叹了口气,“其实为师实在不希望你参合进连岐山的事情中去,有些事情,不知道未必就是坏事,就算你不去,自会有其他人处理。”

  “……有些事总得靠自己弄明白才甘心。”

  牧廷见劝说无用也就不再多言,“也罢!下去吧。”

  “徒儿告退。”

  告别了牧廷,宇肆懿又去同程琼和宁远道了别,就下了山。

  宇肆懿想到刚学会的剑法,心里难免激动,准备找个地方练剑,他也想试试用湛龙使太行剑法究竟会有何不同,能让牧廷那样说的剑,必定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他来到一片山坡之上,向下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到处生机勃勃。寻了一处平坦的草地就开始练剑,拔出湛龙,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垂于身侧用内劲一抖,剑身就发出似龙吟的啸声。

  摆了一个起势,然后一挑,侧身划过一道剑气,宇肆懿就感觉湛龙源源不绝的吐出一股绵柔的劲气,那股劲气围绕着湛龙的整个剑身,他使剑一挥就有一股带着湛龙之力的剑气飞出,他现在终于知道他师傅那话的意思了。

  湛龙简直就是为太行剑法而生的剑!

  练了一阵,不知为何宇肆懿却觉得越练越不顺,太行剑法属柔剑,那种柔韧的感觉,他始终控制不好。最后叹了口气,欲速则不达,他干脆收了剑。

  宇肆懿回到客栈刚好碰到冷怜月。

  冷怜月扫他一眼,“很高兴?”

  宇肆懿嘴角挂着笑,“师父传授了我全部的太行剑法。”

  冷怜月一挑眉,“太行剑法?”

  宇肆懿眼珠一转,“我练给你看看?总觉得抓不到精髓。”

  冷怜月无可无不可。

  两人来到客栈后院,宇肆懿拔出湛龙把太行剑法从头演练了一遍,他的身形飘忽,感觉身体似乎没怎么移动,但是每一个小弧度的动作间却充满着一股柔韧的剑气,一招一式看起来不打眼,却暗藏玄机。

  冷怜月走上前,“这就是你领悟的剑法?”

  “……”

  冷怜月拿过宇肆懿手中的剑,在手中转了一圈,“这剑法根本不适合你。”说完冷怜月提起剑舞动起来。

  宇肆懿发现冷怜月虽没有太行的心法只能比划招式,但明明同一种剑法冷怜月使出的感觉就是跟他不一样,要更加的飘渺而且连贯,不急不躁,一动一静之间,身形似轻舞般看着让人着迷,宇肆懿看得不禁有点呆。

  冷怜月使完最后一招,收了剑势。宇肆懿回过神来,原来太行剑法舞起来居然如此好看,和他师父的感觉完全不同。

  冷怜月把湛龙举了起来,并指滑过剑身,这把剑他在祁家堡时见宇肆懿用过,此时近距离之下,他才发现这剑居然是一把带着天然劲气的绝世神兵。给宇肆懿用着实浪费。

  宇肆懿耸耷下肩膀,冷怜月的话他是完全信服的,“还以为学到厉害的招式,结果居然不合适么?”

  这时他突然想起何圆那小子,似乎挺合适,一直让他跟着思羽、思缕学武也不是不行,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让他拜入师门,对他以后来说也更有裨益!

  宇肆懿主意一定,立刻跑去找何圆说拜师一事!

  “何圆!”一进到何圆的房间,宇肆懿一巴掌拍到坐在桌前人的肩上,“跟你商量个事。”

  何圆挣掉他的手,“……干啥?”

  宇肆懿凑上前,“你拜入太行剑派吧。”

  何圆一愣,“我为何要拜入你的师门?”

  宇肆懿坐到他旁边,“你不是要练武?以后思羽、思缕肯定没那么多时间教你,而拜入师门可以把根基打得更扎实,练武这种事最忌根基不稳。而且我发现太行剑法很适合你,真的不考虑下?”

  “……”何圆平静道:“你一时要我这样,一时又要我那样,如果你真的不想带着我,当初又何必来找我?”

  “……”宇肆懿沉默,“我没有那个意思。”

  何圆看了他一阵,“宇大哥,我知道你有抱负,哪怕你一直籍籍无名我也不在乎,我也不在意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既然我认定了是你,就不会变!”

  宇肆懿拍了拍他的肩,“从带你出村那刻起,我就要对你负责,你现在还小,你有这片心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并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但你要想清楚,是留在我身边活的像一个下人,还是拜入师门重新开始?”

  何圆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不是觉得我多余,所以想甩开我吗?”

  宇肆懿有点哭笑不得,“难道我还怕你把我吃垮了吗?养一张嘴都养不起?”

  何圆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最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宇肆懿笑了一声,“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毕竟我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未来能走多远,能走到哪里,全得靠你自己的真本事!”

  “嗯!”

  何圆答应下来之后,宇肆懿第二天就把他领了回去,程琼和宁远见到宇肆懿还惊奇了一阵,二人听了他的解释才算明白过来。

  宇肆懿带着何圆去见了牧廷,请求他希望能收何圆为徒。

  牧廷有点想不明白,“你要知为师已过天命之年,而他……”他看了一眼何圆,“也不算最佳的习武年龄,要收徒你自己收不是一样?”

  宇肆懿苦笑,“师父不是打趣我吗?就我这两下子,怎好意思去收徒?”

  “为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徒弟了。”

  宇肆懿弯腰抱拳,“和师父怎么能比?您那是年少有为,我是苟且偷生。”

  牧廷挥手赶人,不想听他这样的废话,“下山去吧,他,我收下了。”

  宇肆懿一喜,跪下一拜,“谢师父!”连忙拉了拉旁边傻站着的何圆,“还不赶紧叩谢师父!”

  何圆反应过来立马跪下磕了个头,“拜见师父!”

  牧廷嘴角挂着淡笑,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宇肆懿心里的重担放下,下山前把何圆交给了程琼和宁远,并拜托他们要好好照顾他,何圆就此留在了太行剑派里。

  几人继续启程,而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换成了连岐山。

  一路上风平浪静,让宇肆懿在意的是连岐山周围出现干尸的范围越来越广,甚至有开始往外漫延的趋势,这件事也渐渐被武林所重视,武林盟因此也派了人过来调查此事。

  离连岐山越近,地势就越高,人烟也越稀少,现在更是因为出现干尸的事,十里之内难见一人。

  此时宇肆懿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一群人正因为没有住处而露宿在野外。

  宇肆懿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躺在地上翘着腿看着满天星斗,这还是他们离开封城以来第一次露宿,真该感谢有钱又有权的萧絮,让他们一路以来都住得好吃得好。

  在他们赶路的这几天,又有武林盟的人在连岐山发现了几具干尸,此次死的都是武林中人,不似以往的普通人。以前死的要嘛是当地居民,要嘛就是一些猎户或者农民。

  这么看来,杀害那些人的凶手并没有特定目标,只要是人,只要被凶手遇到,最后就会成了凶手的手中亡魂。

  而此次死的那些武林人士,应该就是来调查连岐山之事的,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没查出来,反而命丧于此。

  那些死了的武林人士,武功虽不到绝顶高手的地步,但敢来连岐山也绝非泛泛之辈,居然还是被凶手杀害了,而且还是几人在一起的时候被杀的。那凶手若是人,那他的武功定然很高,起码到了武神级,要是凶手是别的奇怪的东西……想到这里宇肆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别想了,等到了连岐山让向问柳看看那些尸体的情况再说。

  向问柳走到萧絮旁边,开门见山道:“你不觉得你跟得也太明显了吗?”

  萧絮喝了口壶里的水,把水壶递过去,答非所问:“喝水吗?”

  向问柳想爆粗话,推开面前的水壶,“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絮无所谓地收回壶,理了理衣衫才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侧头看着向问柳,“难道就许你们对连岐山的事好奇,就不准我也好奇?”

  “别人我信!你?”向问柳上下打量他,“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萧絮轻声一笑,“小柳儿的意思,难道我就该是做正经事的?”

  向问柳收回视线“嘁”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连岐山这种正经事,怎么也不适合你这无聊人士!”

  萧絮闻言顿了顿,随即就笑出了声,“原来小柳儿是如此评价我的。”

  向问柳不想再跟他废话,“……你喜欢跟就跟吧,最好跟到天荒地老!”说完就转身走了。

  向问柳躺在马车里,每次他问萧絮的目的,不是被对方给轻易转移了话题,就是被对方气得够呛,他知道萧絮是故意为之,就是不想告诉他真相!

  冷怜月走到宇肆懿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起来。”

  “……”宇肆懿朝上看他一眼,吐掉嘴里的杂草站了起来,“冷宫主是有事?”

  冷怜月朝树林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宇肆懿疑惑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举步跟了上去。

  走到再看不见其他人时冷怜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不明就里的人,“想变得更强?”

  “……当然。”

  冷怜月挺满意他的回答,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他。

  宇肆懿接过,看了看书面,没有名字,而且很新,似是才装订好的新书一般。他抬头看向冷怜月,“这是?”

  冷怜月侧过身,一下抽出宇肆懿的佩剑湛龙,剑身立刻发出一声“嗡”鸣,凤眸在剑身反射的月光之下,显得妖冶异常,“你不会打开来看?”

  宇肆懿愣愣地看了冷怜月一阵,努力平复下有点失控的心跳。定了定心神,他翻开手中的书,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武功招式图,双眼一亮,原来是一本剑谱。

  宇肆懿合上剑谱,看向冷怜月,问道:“这是什么剑法?刚柔并济,而且招式相当的奇特,并不似一般的武功秘籍。”

  冷怜月没作答,握着湛龙挽了一个剑花,随后白色身影一个旋身,旋转的一圈之间他手上已换了好几招,只见一圈的白色虚影,宇肆懿一阵惊叹。

  冷怜月收了剑,朝宇肆懿投去一瞥,“我虽不用剑,但演练给你看还是可以,你自己仔细看好,此乃——纵横!我只练一遍,记住多少就看你的本事。我虽给了你剑谱,但依葫芦画瓢是练不出绝世剑法的!”说完,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势一变,身侧汇集起一股气流,真气流转间,衣摆和发丝无风自动,整个人看起来俊美似谪仙。

  举剑,剑气游走于冷怜月周围,整套剑法演练下来,冷怜月的周围一丈之内没有片刻平静,飞舞的沙石和落叶在剑气的冲击之下四处飞散,更有树叶直接被冷怜月挥出的剑气辗成两半。

  所谓“纵横”,可攻可守,刚柔并济,能以静制动,以动诱静,剑法时而霸气天成,时而温柔似水,如此矛盾的组合,却能把每一招每一势的关键联系起来,刚中带柔,使人使出来,天衣无缝!

  宇肆懿看完整套剑法,心底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相信这套剑法的威力肯定不止如此,《纵横》不似《太行剑法》,《纵横》的招式要诡异得多,钢时带着摄人的霸气,柔时又似能包罗万象,而且身法和走位都相当的奇特,也可以说这是一套非常邪门的剑法。

  宇肆懿翻开手中剑谱的后半部,记录着《纵横》的内功心法,此种心法属性为阳,与他自身修炼的刚好契合。但是《纵横》的内功心法修炼和一般的武功完全不同,先是筋脉的走向和练气的法门都跟他学的不一样,甚至可以说这套心法相当的危险,每一句口诀,经脉的走向都属偏门,一个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

  宇肆懿看了一阵,好奇道:“不知冷宫主是如何得来这剑谱的?”这样的武功秘籍,如此高超的剑法,要是出现在武林中不可能默默无名。

  冷怜月转过身背对着他,双眸看着黑暗的树林深处,“这是月华宫里收藏的一本剑谱,月华宫的东西都是最好最强的,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你要是怕,可以放弃!”

  宇肆懿听完他的话,自嘲一笑,“我是真怕死,但我更怕输!”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冷怜月,“冷宫主为何要帮我?”

  冷怜月嘲讽似地勾起一边嘴角,“我不是在帮你,起码不管怎样,你总得活得久一点。”他缓缓朝人群走去,“不要以为给了你《纵横》就能一步登天,要知这世间可没有如此简单之事,而你能学到什么程度也只能靠你自己的悟性,——有的人一辈子可是连纵横的边都摸不到!”

  宇肆懿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握着书的手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