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90章 凶宅

  “鲜虾自然是溯州最好,深海孕育出来的虾肉口感顺滑。”

  “确实是顺滑弹牙,但其鲜美程度远远比不上内河的河虾,每年六月穗州的鲜虾满腹虾子,做清蒸最佳。”

  “穗州虾是好,奈何做法常加鱼豉油,盖住了原本的甜美,”叶亭夹走最后一个虾饺,将蒸笼放到一旁,“这道扇贝,溯州的扇贝远远不如邱江入海口附近的饱满,但价格确实公道。”

  孔珧将小小一笼放到圆桌中间,三颗盖满了蒜蓉和粉丝,尚冒着热气的扇贝躺在蒸笼之中,最顶上是切成米粒大小的鲜红辣椒,加了一分色彩。孔珧知道公主殿下吃不得辣,便用白筷将顶上的辣椒连同蒜末夹走:“请。”

  从后厨跟络腮胡子大厨勾肩搭背走出来的戎策看到这一幕,手里的八笼虾饺差点掉在地上。厨子乐呵呵笑着,说道:“现在的小年轻不仅有钱还嘴挑,这一对儿三天两头来这附近的店铺尝鲜。”

  “三天两头?”戎策听见捆着蒸笼的藤条被自己捏断的声音,“成何体统!”

  “有什么不成?”厨子耸耸肩膀,“我看是男才女貌。”

  男才女貌?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戎策一路想着一路骑马回到伏灵司,把虾饺扔到杨幼清的桌子上,在他书房寻了个椅子坐下,闷声思索。

  想着小家伙一夜没睡有怨气,杨幼清便容许了他的无礼举动,再低头看一眼冒着热气的虾饺,喊来李承将其中大半拿出去分给夜班的校尉,然后朝戎策抬抬下巴:“过来。”

  “老师,”戎策知他的意思,搬着凳子坐到桌前,“我觉得孔珧那书呆子看上亭亭了。”

  “小混蛋,”杨幼清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我以为你为黑影的事情烦心,原来是这档事情。看上又如何,心悦又如何,何时轮到你管了?”

  戎策捂着头,低声道:“若是冬儿嫁给个没权没势没功夫的人呢?”

  杨幼清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孔珧怎么说也是康彦候家的小公子,更是刚刚晋升了伏灵司的百户,何以称得上没权没势?“三殿下看不起我们伏灵司?”

  “我哪有这个意思,”戎策往嘴里扔了一个虾饺,腮帮子鼓囊说话也不利索,“就是,总以为妹妹只是七八岁的年纪,我也只是十二三岁,无忧无虑,天天上山打兔子。可谁知一眨眼,小姑娘已经是大姑娘。”

  “你也老大不小,”杨幼清不动声色将剩下的蒸笼朝戎策那边推过去,“别总让弟弟妹妹抢在前面。”

  戎策满嘴的虾饺没空闲回答,只是敷衍地点头,思绪又开始飘到别的地方,忽然听见门口急促的敲门声,孔珧额头满是汗水跑来,手里拿着薄薄一张纸:“京城有鬼杀人,尸体胸口爪痕淤青,黄符骤燃,是煞!”

  “何地?”戎策警觉起身。孔珧将手中的地图递上,圈起来的院落正是戎策昨晚造访过的游魂客栈。“谢君溪回来了没有?”

  “这,”孔珧紧张地攥着地图,“她若是不现身,我一双人眼如何知道。”

  “你怀疑是她做的?”杨幼清望向戎策,在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你带人去京城,切记不可大张旗鼓,莫要像上次一般惹得满城风雨。孔珧,你去藏书阁将谢君溪的生平取来。”

  孔珧看着戎策飞速消失的背影,转过身来:“您还是相信千户大人的直觉。”

  “他不是怀疑,是担心蒙冤,”杨幼清从椅子上站起身,抖了抖吃饭时不慎掉到衣袍上的碎芝麻,“阿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可笑的善良只会让他寻找假定的真相,走向一条错误的岔路。”

  孔珧愣了片刻不知如何接话,末了,杨幼清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孔珧才低声道:“正义对这人世间来说,不是好的吗?”

  杨幼清驻足,回头望他,轻笑一声:“你会明白的。”

  这句话他对年少的戎策也说过,五六年之后,一腔热血的小将军被磨平了棱角,知道忍气吞声,知道力所不能及之事便随它肆意生长,知道独善其身。杨幼清从孔珧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戎策,大家族中最不起眼的少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读着四书五经里最完美的故事。

  只不过孔珧认认真真读书的时候,戎策逃课跑到后山打野兔。

  如果阿策没有被逐出宫城,如果阿策没有在十三岁见到长姐惨死,他也许会是今日的孔珧,且要比他更加安逸——孟兆宁义子的身份就足够让他在京城随便找份俸禄丰厚的差事,更别说岳王殿下那广袤的封地。

  但戎策偏偏走了另外一条路,现在正背着他那把古旧的黑刀,骑着不算上乘的黑马奔赴京城,去查最偏门的凶宅,去杀最邪恶的厉鬼。

  杨幼清必须要为此变故负一点责任,或者一大半。但他深信,就算没有这个师父,戎策也绝不是坐在藤条椅上虚度光阴的人。不过,伏灵司也不会将这个不羁的年轻人束缚多久,杨幼清有预感,戎策的战场最终会是这广袤天下。

  “千户大人,符都贴好了,”伏灵司的校尉阿光迈着小碎步跑来,“京兆府来的仵作正在前厅候着,说您要是想看看那个倒霉蛋最好赶快去,不然就发臭了。”

  戎策转身:“不是早上死的,怎么腐烂这么快?”

  “早上让孔百户发现的,但人死了至少一晚上了,又是春天,苍蝇、蚊子、老鼠的走一遭,烂得不成样子,”阿光耸了耸鼻子,这倒霉宅子里的怪味不少,“大人,您得去看看,这个不一样。”

  戎策扫了扫肩上落下的灰尘,跨过破旧的门槛往外走,没好气说道:“还能如何不同?不外乎是先掐脖子,再抓脑袋,最后把心脏扯出来。这些煞的脑子里只剩下吃人。”

  “还真不一样呢,”阿光神神秘秘凑到戎策耳边,“这人的小兄弟被剁了。”

  “兄弟?还有其他死者?”戎策顿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到阿光后脑勺,“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李承,滚去京兆府把这人的户籍、履历都给我找出来!去过几次十二条街我都要知道!”

  即便做了准备,戎策见到尸体的时候仍旧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似要将今早的虾饺全都吐出来才舒服。他忍着不适蹲下去观察,死了的确有一天,也就是说昨日谢君溪在此的时候,尸体已经躺在这破旧宅院的一间茅草屋里。

  而谢君溪一早都未回伏灵司。

  帝泽书院的晚春傍晚总是充满了朦胧的美感,花草刚刚发芽,鲜艳的颜色尚未展示给世人,有的仅仅是带着奶白色的稚嫩。戎策按照惯例,每月的休沐日前接戎冬回家,同时帮她背重得要死的背囊。

  “冬儿,在这等我一下。”戎策瞧见人群中的叶亭,将背囊扔到黑马身上,无视那一声嘶鸣飞奔到叶亭身边,伸手抓她肩膀。下一秒叶亭反握住他手腕,抬腿就要踹他,“流氓”二字几乎脱口而出。

  但好在叶亭斯文,没有真的喊出声,也终于认清偷袭她的人是谁。戎策咧嘴露出一个微笑,忽然见叶斋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班耀武扬威的府兵,正巧将他们和纷扰的学子隔开。“亭亭,你惹什么事了吗?”

  “我惹过事情吗?”叶亭反问。

  “惹事的不一向是你吗?”叶斋走过来,同样问道。

  戎策看看四周无人,低声问道:“那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叶亭继续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叶斋不耐烦。

  戎策脾气也上来了:“你又要做什么?”

  叶亭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他们的幼稚举动:“三哥从不贸然在帝泽山脚拦住我,到底有何要紧事?”

  戎策收回敌意的目光,说道:“你和康彦候家的小公子什么关系?”

  叶斋纳闷:“康彦候?”

  叶亭无视他,说道:“不过是趣味相投的朋友。”

  戎策想要说话,望向四周确定无人关注才说道:“他是伏灵司的百户,你跟他走得太近没有好处。”

  叶斋继续纳闷:“伏灵司?”

  叶亭则继续无视二哥:“我知道深浅,无需三哥操心。”

  戎策压低了声音:“父皇不会同意的。”

  叶斋琢磨出点头绪:“同意?”

  叶亭道:“我的事情应当由我自己做主,即便是父亲是兄长都无权干涉。无论是交友还是婚嫁,都当是我的本意。三哥若还记得大姐,若不想重蹈覆辙,便不要提及此事。”

  叶斋凭借一己之力理清了事情经过:“对,无权干涉!”

  戎策气得想要当众和他打起来,但是理智告诉自己隐忍:“我是为你好!”

  “去他妈的,”叶斋骂了一句,同样是剑拔弩张,“我才是她亲哥,你管好你的烂摊子。”

  “无理取闹。”叶亭也不顾那些兄友弟恭的繁文缛节,放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叶斋戳了戳戎策的胸口,三步并两步跟上去。

  戎策也知道话重了,但无奈。起风了,树林晃动,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走回黑马旁边,戎冬将头从书中抬起,问道:“忙完了?”

  “别把眼睛看坏了。”戎策夺了书扔到背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