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74章 真相

  傍晚时分,戎策敲响了凤麟的房门。凤麟一惊,起身时戎策已经半只脚踏了进来,而他身后是倒下的护卫和跟班。

  “伏灵司的千户大人,有何事找本仙?”

  戎策眯着眼睛打量他,从桌下扯个圆凳出来坐下,这才开口:“你这么厉害,帮我算算呗?不问别的,就问事业,我这伏灵司的千户,何时能有出头之日啊?”

  “你可知道一句话,曰求人不如求己?”

  戎策眉毛微微耸动,面不改色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凤麟一甩袖子,伸出修长的五指,拇指点在指尖之上:“本仙算到,你是穷凶极恶的七杀坐命,同阳相克,煞为我用则名垂青史,反之,潦倒一生。”

  “如何破解呢?”

  “你若是苦等五年出师之日,怕是要在你师父手下度日如年。不仅事业坎坷,姻缘也将受其影响。应当离他千里,利用本身之煞气,自力更生,方能功成名就。”

  “五年?”

  凤麟看着戎策戏谑的眼神,嘴角扯动两下。

  戎策从背后抽出血刺刀,倒是没举起来,刀尖顶在桌子上,用拇指摩挲过黑刀锋利的刀刃。他注意到凤麟的腿在打哆嗦,于是笑着说道:“伏灵司出师三年一考,我这是第二次。”

  “本,本仙偶有疏忽。”

  戎策提起血刺,桌上留下一个显眼的划痕:“那这一点不是你的疏忽吧——我可从没想过离开我师父。”

  “你!”

  “当日在小酒馆趴墙角听得可不太准确啊。那天我给野狗喂了肉,它跑出去叫唤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有人偷听,于是故意没纠正廷争,你瞧瞧,这不是让狐狸精露出马脚——狐狸蹄子了吗?”

  凤麟双手握拳,面色越发惨白,仍然据理力争:“胡说!本仙法力无边!”

  “木棍上我找到两处划痕,村头的草地上被人扔了两条用过的丝线,若不是太阳光反射我还真看不见。对了,还有被天雷炸毁的山洞里,我找到不少的硫磺,是不是你们把挖矿的硫磺都用来炸矿了?”

  凤麟看着他手中的刀,故作镇定说道:“我可是能隔空掐住人的脖子,你别忘了胡众——”

  “怎么,现在不是狐仙,是凤麟大仙了?”戎策越到关键时候就越想刨根问底,于是话也越多,“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赵元同被你鬼上身给吓到了,于是我就派人去他老家查了查,他女儿是病死的,负责安葬的就是胡众。鬼上身的戏码之所以这么真实,只因是胡众告诉你赵蕊儿之事。他是你的人。”

  凤麟咬着牙,破罐子破摔:“是又如何!你知不知道赵元同的女儿如何死的!”

  “你知道?”戎策收了脸上的笑容,一皱眉。他只听白树生说,赵蕊儿的墓简陋得很,连块石头的墓碑都不曾有,只有一块被雨水腐蚀的木头。

  凤麟说道:“赵元同嗜赌成性,家徒四壁,任由他女儿病入膏肓不得医治,最终病死。”

  “所以你们就做了一出大戏,神棍、妖怪、鬼上身都是为了让赵元同无法交差?”戎策将血刺的刀尖在桌上点了点。

  凤麟下意识一个哆嗦,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中饱私囊的,是赵元同。”

  “为了钱?”

  “我若是格局如此之小,也不会分文不取给村民祈福,”凤麟紧盯着戎策手中的刀,咽下口水,“因为这个矿场,漠城周围的山已经千疮百孔。树木凋零,动物迁徙,百姓不仅被逼做苦力,他们祖宗留下的山林也保不住。”

  戎策舔了舔后槽牙,他确实没见过凤麟扮成狐仙收钱,就算是村民塞进他手里,他也一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还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有阴阳眼?”

  “一个细心的通灵者,知道伏灵司里有一个用黑刀的阴阳眼并不奇怪。我的手下在你们第一日入城的时候,故意从你身边走过,摸到了你怀中的伏灵司令牌。”

  戎策忽然笑了:“有点意思。伏灵司里有个大姐,做戏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没想到人外有人。”

  凤麟瞥了一眼戎策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的刀:“你不杀我?”

  “我答应过师父不杀活人,”戎策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将血刺收入背后的刀鞘,“不过我来之前通知了衙门的捕快。”凤麟脸色越发难看,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戎策摸了摸下巴,说道:“提醒一句,他们可不是伏灵司,没见过妖魔鬼怪。”

  “多谢。”

  “赵元同的事情你别管了,以免惹祸上身。”

  杨幼清听完戎策的一番激烈控诉,淡然说道:“此事牵连甚广,朝中权臣都与此事有利益关系,不是你想抓就能抓的。你也不想想,赵元同数次作恶,为何无人敢碰?你知不知他与东护方司监察彭义东是什么关系?和霖王又是什么关系?”

  “我又不仅是伏灵司的千户。”戎策嘟囔一声,泄了气坐到椅子上。

  “帝泽山招鬼一事之后,你派人拉岳州知县下马,全因彼时岳州是你的地盘,”杨幼清言语间虽毫无波澜起伏,但是一字一句重重砸在戎策心里,“你现在无权无势,空有虚名,谁能听你的命令?除非学你二哥,堕入泥潭,一手可倾朝野的权势,一手污遭的鲜血。”

  “老师话中的意思,分明是不希望我牵扯进朝廷的斗争,劝我莫多管闲事。”

  “你的性格我清楚,如若想改变这天下,唯有一条路可以走,但你不敢,”杨幼清看着郁结在心无处发泄的徒弟,“我望你留一片赤子之心,此生不羡功名利禄。”

  戎策缩在藤木椅子里,两条腿蜷缩踩在椅面上,双手抱着膝盖。他心烦气躁的时候便是这个姿势,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杨幼清走过去捏捏他耳朵,说道:“只要伏灵司出一道奏折,声明森州的山林有上古神仙居住,便无人再敢开采。”

  “可是乌金,也是制作利器守卫家国必不可少的。”

  “太子手中,位于西北道的乌金矿不知比森州多几倍,你担心这个?”杨幼清戳他脑壳,“滚出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京。”

  白树生夜里守在凤麟的监牢外面以防不测,谁知道凤麟没搞什么幺蛾子,外面闯入一个武功高强的男子,白树生剑都没拔出来就觉得一阵眩晕,竟然自己走到了百米之外的大树下面,歪头睡到天亮。

  戎策第二日一早听白树生敲门大喊,凤麟疯了。戎策二话不说,抓了件长袍就往外跑。

  被惊醒的杨幼清看着戎策一身白花花的里衣就要开门,抄起软枕砸过去,正中他后背。戎策回头,眼里三分惊愕七分怨气。杨幼清轻咳一声:“把衣服穿好,头发扎起来。”

  等到戎策出门,白树生已经从外面买了两个包子回来。戎策抢过来一个,张嘴咬一口,笋丁肉馅的包子咸甜适中,外层的面皮软而不粘。白树生吃东西的本事倒是伏灵司数一数二。

  “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有个人闯了衙门监牢,我本来想打的,但是那人快我一步,用了什么迷魂招数,我寡不敌众,”白树生瞥了一眼戎策,看到对方的眼神后明白用错了成语,“反正就是让他钻了空子。”

  “还快你一步?天天给我惹麻烦!”戎策作势敲他脑袋,“凤麟情况怎么样?”

  白树生下意识叼住包子抱住头,看戎策收了手才拿下包子,继续道:“这家伙,说那个男人问他狐仙是否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就说他不记得昨晚来过人。又过了一阵子,开始砸门问他为何被关在此处,等吵了两句,他竟然开始问,你是谁,我是谁,他是谁。”

  “越过越糊涂,痴呆啊?”戎策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漠城衙门,将包子囫囵塞进嘴里,“看起来是记忆流逝,越久丢的东西就越多。”

  白树生点点头,走进衙门的时候亮了下伏灵司的腰牌,然后畅通无阻,一直到监牢门口。他看了一眼蓬头垢面蹲在墙角,在墙上用指甲画圈的凤麟,摇摇头:“完蛋了,真傻了。”

  戎策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白树生撇撇嘴角,抱着剑站到一旁。

  等到走近了,戎策才发现凤麟画的不是圈,而是两个符号。凤麟花了一早上,用血肉模糊的指甲在墙上写下一个复杂如同宫殿一般的神秘文字,又画了三条简单的横杠。

  戎策将这个图案记在心里,继而伸手越过铁栏去抓凤麟的手。这家伙到底是被谁害成这样?

  凤麟见到戎策,先是一愣,继而哑着喊了两声。戎策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倒,拖到牢笼边上。白树生见状怕监察大人有什么好歹,急忙跑过去,问道:“阿策,他怎么回事?”

  “应该会好,他的脉象虽然乱,但乱中有序。”戎策小时候常见御医,而张云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每次戎策听完就会摸着自己手腕去体会什么叫乱中有序,慢慢便记住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白树生皱皱鼻子。

  戎策松了手,站起身:“你给张裕来写封信,病症、原因和脉象都告诉他,如果有空亲自来一趟漠城,必须把凤麟治好,我想知道他到底惹了何方神圣。然后,把这两个符号画下来,给战文翰。”

  “不用保护他?”白树生一指凤麟。

  戎策摇头:“衙役都以为他是神棍,不敢招惹,有人帮我们当护卫。再者,那袭击之人如果想要取他性命,就不会单单将他弄失忆。怕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会遭人毒手。”

  “又要治病又要防范,要我说,杀了问鬼最干脆。”

  戎策把他脑袋按下去:“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你不觉得自己口气特别像监察大人吗?”

  戎策一鼓作气将他脑袋按到地上:“想挨打直接说。”

  杨幼清本想即刻启程回京,但是梭子带来了顾燊的信,说上头就缩减伏灵司开支的事情争论不休,左右护方司每天都派人来,跟他吵架吵得皇陵守卫都能听见。杨幼清随即决定,听从戎策的安排,去青沙道“走访调查”。

  走访的源头是青沙道连续有人一夜痴呆,仿佛是凶鬼作祟,但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说是调查,其实是戎策听说青沙道有一处温泉,比帝泽山的还要神奇,不仅清热解毒延年益寿,还能打通任督二脉云云。

  他对于水有一种执念,特别是不用自己烧热的温水,既方便又快捷——还能打通任督二脉。

  白树生和廷争听闻此事,决定和他们一起去“调查”。刚到了青沙道,这两人好似有种默契一般,逮着整个青沙城大大小小的馆子不放,一个接一个去品鲜。当然,大多都是廷争出的钱。

  没有人打扰更好,戎策撺掇杨幼清一同去泡温泉,还说要和他讨教刀法。

  讨教的结果就是三招之内血刺被挑走扔到一边,戎策脖子上架着苍锋。杨幼清不想伤他,每次都用刀背顶着他脖子上的血管,拿刀的手能感受到自家徒弟加速的脉搏跳动。

  “你不专心。”

  “我的套路都是您教的,输了也是应该的。”

  “你比我年轻,”杨幼清将血刺扔给他,“继续。”

  戎策接过刀来,把身上湿透的上衣脱下扔到一旁,赤裸着半身,将刀举在身前。杨幼清瞥了一眼他麦色的皮肤和块状的肌肉,嗤笑一声。戎策耳朵尖,立刻将刀放下,拍了拍不见丝毫赘肉的腹部:“真材实料!”

  “好看罢了,没什么用。”

  戎策挽了个刀花,迈步冲过去:“一会儿就知道好不好用。”与苍锋传统户撒刀的半月形刀尖不同,血刺刀是倾斜收口刀尖,因而适合挑破衣料。他假意刺向杨幼清的肩膀,等对方侧身的时候,刀尖顺势挑开白色里衣的扣子。

  杨幼清看懂了他的意思,接连后退两步:“混小子。”

  “我怕您穿湿衣服着凉。”

  “现在才正月,你也不怕我冷!”

  “青沙道四季如春,再说这是温泉边上。”似是稀松平常的三两句交谈之间,戎策已经靠近了杨幼清的身边。最后一招被杨幼清挑了刀去,但戎策也一个转身到杨幼清身后,将他师父的上衣扯了下来。

  杨幼清因袖子挂在手腕活动不便,竟被戎策扯得向后两步,跌进温泉里。不过他不会放过戎策,落水前一刻向后伸腿绊住戎策的膝盖,将他一起撞进温泉,垫在身下。

  戎策扑腾两下才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您不厚道。”

  “这叫拉人垫背,”杨幼清将苍锋扔到岸上,随后上前抓住戎策的肩膀,感觉到后者突然紧绷,便拍两下,“不是要打你。你下盘还是不稳,如果方才是万丈深渊,你已经是一滩肉泥。”

  戎策低头看了一眼杨幼清的胸口,他师父整日在书房坐着,怎么还是一身肌肉,也怪不得他打不过师父。不过杨幼清的腰是真的细,而且皮肤挺白的,伏灵司的姑娘都不一定有他白。

  “我和你说话,听见没!看什么看!”

  “我听着我听着!我下盘不稳!我以后每天早起扎马步!”

  杨幼清这才松开他的肩膀,转到他身后,踹两下他的脚踝:“腿分开。长这么高不知道自己头重脚轻?光是去年冬天,你掉到池塘里几次?”

  “您报复我,”戎策分腿而战,温泉池本就有他胸口这么高,现在快要到下巴,“我身材比您好,您不服气。”

  杨幼清冷笑一声:“我不服气?好啊,今天你就练憋气。”

  “您……咕噜咕噜咕噜……”戎策来不及说话就被杨幼清按到水下面,想要挣扎却被杨幼清死死箍住头部,怎么也无法钻出来。等快要眼冒金星的时候,杨幼清才把他拽出来,戎策歪着脑袋大口呼吸,一脸怨恨看向师父。

  “和狗一样,把舌头缩回去。”

  “我没伸舌头!”

  手里抱着煎包、核桃酥、龙须糖和酱排骨的、单纯又正直的白树生站在温泉池的入口处,正要迈着轻快的步伐向里走,忽然被廷争抓住了胳膊:“那个,白兄,不如,不如我们去尝尝青沙佳酿,一醉方休?”

  “听着名字就是好酒!”

  “嗯,好酒,对,好酒。”廷争默默记在心里,路上找个书店给他买本少儿版成语大全。

  睡醒旁边躺的竟不是师父,还被捉那啥在床。“解释解释?”“是……”“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