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9章 约定

  杨幼清一直站在楼梯上看着戎策,他腰上挂着苍锋刀,脸上则无一丝表情。他站了许久,直到戎策抬头望向他,才开口:“玩够了?”戎策在跳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楼梯上有人,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他自然也明白师父的意思,折磨的时间已经足够,无需再浪费时间给这石妖增加痛苦。

  于是他手起刀落,血刺锋利的刀刃斩下了石妖的头颅。那块石头滚了两圈,化成一滩灰烬,火盆上的火持续燃烧着,石妖的身体也慢慢土崩瓦解,和烧焦的木炭混为一体。

  “收拾完上来睡会儿,明早回京城。”杨幼清说完,转身朝楼上走去。

  戎策瞧见刚刚安抚好贺钧新的白树生迈着轻快步伐走回来,朝他喊一句:“听见没小白!收拾好了再睡觉。”随即,他三步并两步跳上楼梯,紧紧跟在杨幼清身后:“老师,您刚才都看全了?”

  “鬼丹的事情和南绎有关,这个早就能猜到。不过鬼丹的用处,说是增加妖魔修为——但是,一个人需要鬼丹做什么?”杨幼清耸耸鼻子,“哪来的焦味?”

  戎策一摸官服,果然有个烧出来的窟窿,接着叫苦连天:“怎么又坏了一件,我这个月的俸禄都赔进去了,老师,老师您这得给我算公家的……唉,不过,既然鬼丹这么多益处,怎么之前几千年没见过这用途呢?”

  “妖怪通常看不见鬼,少数修为极高或者天赋异禀的才有机会。更多的,是因为鬼丹与灵魂挂钩,鬼的善终便是转世投胎,捉妖师如伏灵司中人,大多都希望给他们一个机会,忘却前尘重新做人,莫要自此魂飞魄散。”

  戎策点头,一边迈步上台阶一边还在摩挲衣服被烧焦的地方:“老师,到底能给报销不能?”

  “哪那么多废话。”

  戎策跟着杨幼清走进属于监察大人的客房,丝毫不客气坐在桌前给自己倒茶:“您记不记得您说过,回京了放我半个月的假?”

  “不记得。”

  “就在离开京城第一天!您说我表现好了回京给半个月的假期,想去哪去哪,盘缠伏灵司出!”

  “没说过。”

  “不要半个月,十天,十天行不行?我都一个月没回家了,我妹妹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

  “你妹妹都二十了!”杨幼清躺倒在床上,被子一盖翻个身,将后背留给他,丝毫不管年轻人怎么叫唤。毕竟,要是把同袍都吵起来了,丢人的还是他戎策自己。不过杨幼清没料到,这小孩喊烦了,竟然靴子一踹也躺床上了,和他背对背靠着。

  “下去。”

  “您给我放假我就下去。”

  “在这睡吧。”

  第二日清晨,马吃饱了草、驮稳了人、准备撒开蹄子就跑的时候,霖王身边的带刀护卫戴佗赶到了白凤楼下:“霖王殿下多谢各位帮忙解决霖州城内怪事,在王府准备了午宴,邀请各位前来。”

  杨幼清简单行了个礼:“不必了,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我们要趁早赶路。劳烦替我们谢过殿下好意。”

  等到出了霖州城,戎策才得了机会快马加鞭赶上走在前头的杨幼清,保持与他并肩的速度,问道:“老师,霖王什么意思?”

  “今早梭子带来了信,”杨幼清说话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夏日暖风冲散,但戎策还是能听清,“四殿下入朝参政了。”

  戎策惊得下意识一拽缰绳,不过好在他那匹马懂他没有立刻停下来让他翻倒在地,但还是慢了些许。他回过神急忙追上去,问道:“四殿下叶宇?他今年多大,二十二还是二十三岁?他母妃氏族最近倒是风生水起,不过怎么这么着急让一个还没读完四书五经的孩子搅入浑水。”

  “你别小看四殿下,”杨幼清瞥了一眼戎策,“不仅是霖王,太子都遇到对手了。”

  “为何这么说?”

  “这个人,太过执着。”

  戎策不解,歪着头。杨幼清回忆起当年事发的时候,戎策还在北境军中,便说:“事情过去七年多了,四皇子一直想要为柴家军翻案。但案子是佐陵卫西护方司办的,证据确凿。他耿耿于怀与同窗之死,否则,不会二十三岁仍旧是个闲散王爷。”

  “我只听人说柴家军蛮横懒散还要谋逆,百姓苦不堪言,怎么像是另有隐情的样子?”戎策挠挠耳后的皮肤,他那块伤痕又在隐隐作痛,应该是要下雨了。

  杨幼清注意到他的动作,拉一把缰绳让马停下,也示意戎策勒马。戎策照做,杨幼清靠近了掀开他耳后的头发,见到陈年的伤疤不由得皱眉:“小时候烧的怎么现在都没好?”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想要什么回答?”杨幼清用拇指帮他揉着被火烧过的皮肤,“或者说你希望我给你一个怎样的答案?除了这处还有哪里疼?”

  戎策嘟囔着:“您对我的所有伤痕都了如指掌,毕竟有三分之二是您送我的礼物。”

  “嫌我当初太严厉?”

  “不敢不敢。眼角这个也是小时候家里着火烧的,下雨天也会疼,眼皮一直跳,右眼跳灾,唉,”戎策一边抱怨,余光扫到白树生他们骑马追上来,立刻将杨幼清的手拨开,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老师您小心点别掉下来。”

  贺钧新哆哆嗦嗦跪在叶斋面前,叶斋紧闭双眸揉着额头。半晌,霖王殿下开口了:“伺候,好好经营你的白凤楼吧。”他咬重了“你的”二字,贺钧新抬头,一脸惊恐。

  如同黄粱一梦终于破碎。贺钧新望着叶斋,想要哀求他让自己留在官场,但他知道叶斋的脾气,无论如何低声下气丢掉尊严,叶斋都不会看他一眼。候在一旁的护卫走上前来,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贺钧新的视线。贺钧新叩首,缓缓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膝盖还在哆嗦。他走到门外,看向天空,乌云密布,压抑得像是大军压境。

  忽然下起了雨,从毛毛细细瞬间变为磅礴大雨。电闪雷鸣,如同十年前他在破庙的那一夜。那一夜,闪电照亮了光芒中穿着破烂黑衣,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

  贺钧新在昨日夜里问过白树生,妖怪死后会去哪里。白树生抱着他的宝贝长剑,一双眼睛敏锐观察周围,丝毫没把他的问题放在心上,胡乱回答:“也许魂飞魄散,也许到妖怪的地府转世投胎。”

  贺钧新又问:“他的下一世会不会是人?”

  白树生没有再回答,贺钧新透过雕工精美的窗户向外望去,戎策将血刺刀插入石妖的胸口。石妖抬头,与贺钧新四目相对。距离遥远,但是贺钧新看到了石妖眼中最后的一抹澄澈。

  贺钧新有一瞬间后悔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白树生忽然说话了:“担心这么多有什么用?患得患失。”白树生十岁之前一直在街上流浪,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靠偷窃为生,而且因为不寻常的眼睛经常被人欺负。他出生时身上就有一把剑,但他从来没想过去寻找家人,也没想过以后的生活。

  贺钧新久久不言,最后说道:“对,没用的。”

  终于迎来十天假期,谁知被义父推去查案,还要被妹妹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