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NT面带微笑走过来，坐在继母床边的一个折凳上，欠身去看那个小婴儿，他的小手还没BRANT的大拇指粗，小脸蛋粉嫩粉嫩的，可爱极了。小婴儿忽然动了一下，睁开眼来，引起人们的交口称赞。这孩子的眼睛很大，乌溜溜的，虽然新生婴儿是看不见的，可人们还是不住逗他，引他转动眼睛看自己，但这孩子不为所动，只“看”着BRANT。
“他好乖呀，不哭又不闹。”BRANT伸手在婴儿的脸上轻轻按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折了一下，塞在婴儿的衣服外面。“岁岁平安！”BRNAT笑道，又给婴儿戴上一条漂亮的金项链，坠子是黄金时间打造的小汤匙，上面刻满了吉祥话。
马小姐轻轻担着儿子的小手，照BRANT挥了一下。“快点谢谢哥哥，”她说，又亲了儿子一下。
婴儿眨了一下眼，忽然“啊哈”的叫了声，有人谄媚似的说：“大少爷，二少爷朝你笑了呢。”
BRANT转头向那人笑了一下，一句话也不说。
小婴儿忽然哇哇大哭，马小姐连忙抱着儿子哄他。“饿了吧？哦。哦。宝宝饿了是吧？”马小姐轻轻拍着他。人们识趣的走开，让母亲自在的给孩子喂奶，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女眷留在一旁指导马小姐，其他人都在走廊上等着。
BRANT坐在医院的塑料椅上，头顶刚好有一个冷排风口，他出来的也匆忙，没有拿上自己的小外套，现在有点冷。潘晨和他换了位置，并且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穿，BRANT捂了一会儿，暖和起来了，鼻尖上泌出细密的汗，把外套还给了潘晨。这对主仆沉默寡言，脸上也没有太多喜色。人们自觉的与他们保持距离，只有马老殷勤的问长问短，从名义上来说马老是龙爷的岳父，也就是BRANT的外公。但实际上，他在帮中的地位并没有因这一层身份而显的特别尊祟，小孩是小孩，大人是大人，这一点大家都分的很清楚。
“父亲被事情绊住了，不能马上来看你们，希望你体谅。”BRANT掏出一块丝帕子拭脸，“他还说，给孩子多拍两张照，回头他要看。”
马老连说几个“当然”，又说：“宝宝还没起名字。还有，我女儿的几个叔叔，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她结了婚有了小孩，他们想办几桌庆祝一下，就请我们家几个人，大家吃一顿就算了，订了今天下午在唐人街的聚凤楼，不知大少爷可否赏光？”
“何苦来呢？反正满月还要请。再说了，你们家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白白挤进去一句话也插不上，多没意思。而且我有点不舒服。怕传染大家。”BRNAT挥着手帕子扇风，他的扇子忘在车上了。
马老笑了两声：“大少爷不舒服，这里就是医院，要不要叫医生看一下，不然，我也不放心。”
潘晨忽然插话道：“今天早上已经叫了家庭医生，也吃了药。医生说不要紧，就是忌劳碌，此外还要忌口，少沾荤腥，酒也不能喝。马老家要摆酒，怎么可能一杯也不喝，到时候叫你们家的长辈笑话少爷，说连这个面子也不给，还不如不去，不是更好？”
马老在心里痛骂了这对主仆几声，堆下笑来又连说了几个“是”，BRANT说累了要走，他又点头哈腰送到医院门口才罢，等开车远了，嘀咕着骂回了医院。
BRANT在车上冷笑道：“老马了不起了，外孙一生下来，我们家还没摆酒，他们家倒先摆上了，打量我是个摆设，是死人，他们正好可以胡作非为。”他拾起忘在车后座上的紫擅香扇子，一折作了两段，从车窗扔了出去。
司机假装没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潘晨睨了他一眼，他越发沉默了。
PART13 叹息女孩 3．叹息之声
一个星期后，来探望新生儿的各路亲戚越来越多了，礼物堆的都有些放不下，马小姐抱着儿子，终日乐的眼睛都成了一缝，虽然她的奶水充足，但大家还是不停的送一些奶粉、营养品，马老雇了两个护士照料这对母子，又怕外国人不知中国人的习惯，没办法勾通，又怕年轻人不懂照顾，月子里落下毛病，思前想后，还是把自己的两个弟妹从国内接了来，在病房附近增设两张床，也便于给孩子晚上喂奶、换尿片。
尽管龙爷还是没有出现，但人们一致认定，三合会未来是这个孩子的。
马小姐抱着儿子，常常不愿撒手，两个阿姨就陪在她身边，说些老家的新闻故事给她听，给她解闷。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大约三十开外，一头凌乱的头发，咧着口黄牙，不住叹气。
“太太，”她说，“是个姑娘吗？哦，啧啧。养女儿可不好。你把她打扮漂亮了，就会引来一大堆坏小子；可如果不给她打扮，她就会一辈子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因为男人都爱挑三拣四。当女人可真难，太太！结了婚要看丈夫脸色，如果你把一切奉献给家庭，也没人会感激你，丈夫会把你当佣人或煮饭婆，呼来喝去，结婚前的甜言蜜语全不见了！孩子们小的时候还和你亲，长大了就完全不行，当你完成一天的家务，想跟他们聊聊天，他们就忙着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玩电脑，根本不理你！每天都是家务、家务！干不完的家务！你就是个干活机器！可如果你想走出家庭，也没那么简单。要是你干的比老公好，男人会借口无法忍受你而闹着要离婚；可要是干的不好，又会遭到耻笑。女人真可怜。太太，她们什么都要顾及到，可却没一个人真正站在她们的角度上为她们着想。可怜透了。年轻的时候，我们也想同男人一样，大干一番事业，可到处都有不公平和白眼！结了婚，我们的心中多了丈夫、孩子，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只有他们自己。太太，等你的姑娘长大和你吵架，你就会明白了。母亲都是为孩子着想，孩子却认为你在控制她的人生！哦，唉，唉。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女人。”
没有同那个女人说话，她自己喋喋不休，还不断的做夸张的手势加强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她的眼神很特别，偏执、混浊，还有点凶，马小姐和阿姨们互望了一眼，立即明白这是个疯子。可她并不把这疯子放在心上，反而像观赏小丑演出似的，一齐看着她发笑。
“幸好我生的是儿子。”马小姐笑道。
女疯子激动起来，她踹起来，用双脚狠狠跺地，滑稽的动作引来三位女士的一阵大笑。“养儿子可不好，养儿子可不好！”女疯子又跳了几下，“太太，你知道现在做男人有多辛苦么？要是你家很穷，你根本养不起儿子。是的，孩子们长大会要这要那，棒球棍，篮球，名牌运动服，二手车……他们什么都想要。以为自己的父母是无所不能的神。孩子都是吸血鬼，太太。他们会敲开你的骨髓，把你彻底吸干。是的，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这么干。十六岁的时候，他们陷入矇矇眬眬的初恋，那姑娘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他们偷尝禁果，养下孽种，丢给父母来养活。出了社会他们就会为工作而发愁，他们夸夸其谈，描绘宏伟的理想蓝图，然后四处碰壁，灰头土脸，成天窝在家里打电脑，消极避世。可是不赚钱不行，不赚钱不行。爱情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太太，如果跟心仪的姑娘出去，什么都得男人来掏钱，让女人掏钱的男人，会让人瞧不起的。唉，唉！他们在公司得受上级、客户的气，回了家还要听老婆那一点鸡毛蒜皮的抱怨，房子还有几十年的贷款没还呢。不干活不行，可怜的男人，可怜的男人。大多数男人一辈子都活的窝囊平庸。你们花大把大把的钱把孩子送学校，希望他将来不要走你的老路，可他最终还是踩着祖祖辈辈的脚印一直到死。孩子都是可怜的，孩子都无辜的！唉，唉，唉！——”
疯子越说越高兴，在原地转起圈来了，她的一这举动，也引起了人们的哄堂大笑。
“我们的环境越来越差，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激烈的竞争！孩子们被迫学越来越多的语言、才艺，课本越来越贵，童话越来越少！孩子们从学会说话起，就知道了贫穷与富裕，多么可怕，多么可怕！有的国家无比贫穷，连年战乱，那里的孩子常年吃不饱饭，瘦的可怜。有的从小就会学会憎恨。太太，你能想象十二岁的孩子就已经杀人累累了吗？唉，唉。孩子们一旦长大，就会重复我们的痛苦，太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必须唯唯诺诺，应付这样那样的人，小时候昂头挺说‘我要当总统’或‘我要当画家’的可爱样子全都不见了！他们不由自主，身陷一个又一个漩涡中之中，出来时已是两鬓斑白，泪痕满面。活着是痛苦的，活着是痛苦的，唉——唉——唉——”
马小姐她们又看了一会，发现这疯子老是重复同一套话，渐渐的失去了兴趣，想把那疯子赶走。疯子咧开一嘴森森的黄牙，不断重复着嘻嘻笑着：“活着是痛苦的，活着是痛苦的！”忽然又把鞋脱了，赤着脚就要往房里冲，把小姐吓坏了。两位阿姨挡在最前面，连轰带骂。疯在走廊上一坐，望着房内就是不走。马小姐按了掣，叫来医院的保安，才把她架走。
PART13 叹息女孩 4．探望
BRANT的病好多了，他又到医院看望继母和弟弟，恰逢疯女人在另一个孕妇房表演完毕，被孕妇的丈夫推了出来，撞在BRANT身上，潘晨赶上去骂了一声，那位莽撞的先生道了歉，随即把房门一关。疯女人笑嘻嘻的抓住BRANT的双手：“生孩子是痛苦的，生孩子是痛苦的！先生，你有孩子了吗？”BRANT笑了笑：“没有。”正欲抽出手，可那女人筋骨突出的双手，像钳子似的钳住了他，力气极大。
“唉，唉！”疯女人长叹道，“男孩是痛苦的，是痛苦的！你将来要背负许多责任，老婆孩子都要靠你养，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没有人！孩子只会给你制造一个又一个麻烦，要求你承担巨额的教育费，老婆从结婚前的小鸟依人，变得蛮横霸道，这很可怕！她们会理所当然的想占有你的一切，从精神到肉体，全都得改姓她的姓，一旦结了婚，日子就得枯燥无聊，唉，唉！”
那女人话未说完，一个高大的保安员走了过来，“原来你他妈的在这里！”他大骂了一声，用警棍狠狠的打那女人的头，女人抱头尖叫，鲜血从指间流出来，保安员又照她屁股踹了一脚，女人凄厉的惨叫，却没一个帮助她。
“先生，她只是个女人罢了，你这样打她，不会下手太重了吗？”
BRANT劈手夺下保安员手里的警棍，动作之快，旁人根本无法看清。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先生，你不知道。这女人是个疯子，经常到这儿骚扰孕妇，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跑，讨厌极了。”正说着，另一名保安员也来了，两人通力合作，把不断尖叫着的疯子拖了出去。疯子扯着嗓子嚎叫：“活着是痛苦的，活着是痛苦的！”仿佛一曲变调的赞美诗歌。
BRANT见他们转了弯，方才回身，继母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轻轻叩了门，一个阿姨把他让了进来。马小姐正和儿子玩游戏，见他来了，两个阿姨都站了起来，让他坐，执勤的泡茶泡水。
小家伙长大了不少，胖乎乎的更可爱了，瘦削的马小姐几乎抱不住。
“满月的喜酒已经订好了，在唐人街摆几桌，请大家一起高兴高兴，我们家也摆上，单请我们两家人。六叔公已经坐飞机过来了，老人家下了飞机就想来医院，谁知吹了几口风不舒服，这是他给宝宝的见面礼，我给带来了。”
BRANT打开一个小锦盒，里面是一套雕金镂玉的长命锁、小脚铃，还有一套红色的小衣裳，非常喜庆，此还有厚厚的红包。
马小姐连忙接过来，说：“多谢六叔公费心，大少爷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BRANT说，逗了几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