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就这样。”
“……”
“先生，不管什么东西到了你的嘴里都变的乏味了。”
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自己吃了一颗，另一颗剥了糖纸扔给流浪狗。
马丁打了个呵欠：“那种扭扭捏捏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男孩子就应该在户外，做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
“比如说？”
马丁看了看四周，眼睛顽皮的转了一下。“我带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拉着男孩去了街角一幛旧建筑中，沿着堆满垃圾的救生楼梯爬到二楼。“这里很少有人过来，不过是看球的最佳地点！”马丁兴奋的说，他拉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哦！那里有一群年轻人在玩篮球呢。“听着，”马丁努力解释着，好像赛场上给菜鸟队员解释战术的主教练。“他们玩的是花式篮球，你知道什么是花式篮球吗？它可以无视正规比赛的一些规则，更有娱乐性，非常有趣的！看球你得守规矩，如果有人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或灌篮得分，你得大声叫好！听明白了吗？……哦，比赛开始了！！”
一个半大的黑人孩子接连越过三个守卫，他时而把球藏在宽大的衣服里，时而把球顶在头上，双手一齐做出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假动作，身体还和着嘻哈音乐的节拍扭动，他的灌篮没有花式动作做的好，不过还是赢了得满堂喝彩。
“你看到了吗？你看！”马丁激动的摇了摇男孩，一面高声叫好。
男孩双手交叠放在窗沿，下巴磕在手臂上：“你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玩？”
“……没有人愿意同我玩的，没人愿意同我这种枯燥的家伙玩。”
马丁两眼还盯着篮球场，可眼中的光彩却大大减弱。
“你不枯燥，”男孩撑起身子，“就像伽利略同教会的人意见相左，你只是太聪明了，跟他们没有太多共同语言。我想你只是太紧张了，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好的多。你知道，我遇到过许多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异常，都活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状态之中，过早的消耗掉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我想你还是安静的看球赛吧，”马丁拉了拉那男孩的袖子，“我不想在比赛的时候跟你讨论这种深刻的命题。”
“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做BRANT，和哥哥住在超市后面的小区里。”
“我是马丁?皮休斯，你可以叫我马丁。很高兴认识你。”
PART12 马丁的悲剧 4．限制
马丁在自家邮筒里发现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寄信人一栏写着“BRANT”，他把杂志、报纸和一摞广告邮件放在餐桌上，自己跑回房间拆阅信件。
“亲爱的马?皮休斯：昨日一会，我发觉你正在困扰着，虽然你闭而不谈自己的事，我依然强烈的感觉到了你的自卑。你是否讨厌自己？你是否不知何去何从？如果是，那么恭喜你已经进入青春期末尾的迷茫状态。虽然按照外国人的标准来说，你这算晚熟。我想，既然你读了那么多书，就该使它们有点用处。如果前人创造的精神财富已不能使你满足，你完全可以试着自己创造。听说哈佛大学的研究室群英汇萃，也许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人生的真正目标。另：我和哥哥要旅游一阵子，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加油吧！BRANT留。”
马丁推开了窗户，尽情呼吸早晨新鲜的空气，像是剪除了一切迷惘，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大约有半年，那种没来由的烦闷和空虚，都没再来困扰他。
两年之后BRANT结束了旅行，再次回到这个小区，那时马丁经特别批准，已经预先进入研究室给一堆有资历的科学家打下手了。可是，他遗憾的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变的更严重。
一天晚上，BRANT和马丁坐在他那幢租来的房子门口的木阶梯上，身旁放着两大瓶可乐。BRANT托着腮帮看星星，身后大门洞开，电视机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潘晨看着报纸，那只黑猫像团绒球堆在他的拖鞋上，长尾巴扫来扫去。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马丁忽然说道，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可乐。
“那你为什么不想长大呢？”BRANT毫不客气的反问道，他知道这年轻人一定在实验室受了不少委屈，他现在满脸痛苦，一副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
马丁试图向朋友解释自己遇到的一切，可是他发现自己有太多话要说，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真恨不能BRANT拥有读心术，这样，他就可以不通过语言这一层障碍，原原本本的了解到马丁的意思。
BRANT耐心的等了一会，他决定主动劝说马丁。“实验室量个严谨的地方，”他说，“有一份工作就代表你成熟了，是个大人了，以前的光环、特权都得扔掉，勤勤恳恳从头干起，按照他们的规矩来，这就是职场。”
“事情已经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了，怎么说呢？我发现他们的做事方法过分守旧，完全没有达到这么多人一起工作应该产生的效率，实验室的工作制度也有很大问题，根本没办法提高效率，每个人都在干活、干活，可都是做无用功。”
“美国的医疗保健体制也有极大问题，你怎么就没有想过要改革它？没有一个地方是完美的，除了梦想中的乌托邦。”
“我发现，他们花在内部斗争上的时间远比科研上的要多的多，这些家伙披着白大褂，沉闷、无趣、贪婪，脑子里仅剩的那一点知识的光辉，也给金钱抹杀了。”
“呵呵呵，你的观点会不会太偏激了呢？”
一阵沉默。
马丁把头埋进双膝之间，他体态微胖，这么做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肉球。
三十分钟后马丁回家了，BRANT起身返屋，重重地坐在潘晨对面的沙发中，那只猫听到声响立即扑到他怀里。潘晨在报纸后面问道：“那男孩怎么了？看上去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呢，”BRANT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他现在正处在人生的第一个路口，可却没有一个能给他提供意见的良师益友。”
“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潘晨耸了耸肩，翻过一页看时政。
“他的问题可严重多啦。”BRANT拍了拍小猫的背，猫“喵呜”一声溜走了，他起身到厨房弄饮料。“如果你对他的遭遇没有一个具体的认识，我可以举一个熟人的例子给你听：霍普金斯教授今年56岁，30岁时取得硕士学位，之后十年，他一边研究太阳粒子，一边考博士，45岁时考上了，被誉为天才，52岁时，他正式进入哈佛大学研究院，打了6年下手，今年光荣的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独立研究项目，并且获得了充足的研究经费，其中百分之四十是学校拨给他的，其余的则是我出的……你想喝点什么饮料？茶，还是威士忌？冰箱里还有点红酒。”
“苏打水，谢谢。”潘晨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看着那只猫跟到厨房。
“好的。”BRANT大声回答道，接着又是一阵瓶瓶罐罐的碰撞声，还有BRAN小声驱赶那猫的声音。“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啊，对了。我出了一大笔经费！霍普金斯教授在打下手期间发表了四五十篇论文。‘教授’这个称呼就是那时传开的，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教授职衔。不管怎么样，霍普金斯算是研究室中的一种典型人物，他们受人尊敬，庸碌无为。你再对比一下马丁的遭遇，他十六岁就取得博士学位了，我估计他在二十岁就可以正式成为研究所的一员，他可是科学家中的大明星，神童马丁！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拥有高智商的孩子罢了。给，你的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