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缩着脖子跟着自家师尊进了他爹的院子,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眼神飘忽得往乾离身上射去。

  入了院子,乾离手一挥,门窗啪的一声同时关上,一道淡淡的结界将整个小院笼罩住,而暗自盯着的神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乾离幻化回本来的面貌,陆修远坚持也跟着撤了幻术,忐忑不安的盯着乾离。

  乾离沉着脸,看都不看面前一副做错事求放过的某人,只自顾自的斟茶而后一饮而尽。

  陆修远心里发虚,难道师尊终于察觉他占便宜的事情了?

  想到这,陆修远挂起一个巴结讨好的笑容,搓搓手道:“师尊?徒儿刚刚是哪里做得不对吗?”应该没有吧。

  乾离赏他一个冷眼,不说话,弄得陆修远更加心慌慌。可怜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师尊,弄得他这般生气,以前他偷吃七羽彩翎鸡被发现师尊都没这么生气过。这到底为啥啊,给个提示行不行?

  陆修远觉得他快要被师尊的冷气冻成冰雕了,二话不说直接认错:“师尊,我知错了,您别气了?”不管错哪儿,先道歉总不会错的。

  “错哪了?”

  “呃……”三个字,成功问道投机取巧的某人。

  乾离蹙眉道:“你还是这般顽劣,一点都没变。”

  陆修远赶紧卖乖:“这不是有师尊疼着呢呗,徒儿顽劣又何妨?况且,师尊最舍不得责罚我了。”

  “如此说来,倒还是为师的不对,把你惯坏了?”

  糟糕!卖乖不成反而将师尊弄得更加不高兴了。陆修远连忙补救:“师尊明知我是在表达师尊对我的好。”

  乾离轻轻的敲他额头一记,算是掀过刚刚那桩,只是之前的话题还需继续,他复又道:“你不知今天哪里做错,那今晚便给为师好好想,想明白了再来寻我。”

  然后直接起身走入小院东厢,当着陆修远的面关上了房门。

  陆修远一脸懵逼,明明刚才都心情好了些许,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而且……他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能不能求外援啊?

  那一夜,陆修远蹲在乾离门口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反反复复将白日的事情细想了十数遍,直到想起师尊是何时生气才发现了不对。

  难道师尊是再气他跪了陆家家主?陆修远囧囧有神的发现,他似乎真相了。

  自小乾离就待他极好,师徒间的礼仪从未让他做过,便是宣布收他为徒时也未曾让他跪拜奉茶,一点也不似其他师徒那般严格遵守尊师重道的礼格。

  因着乾离的关系,陆修远在天玑宫辈分极高,基本上就没拜过人,就是见了白华云也不需要行礼。陆修远前前后后两辈子都没给谁跪过,昨日一时脑热替他爹跪了陆家家主,可谓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陆修远突然觉得自己吃亏吃大发了。

  自从想通后,陆修远就将清秀的脸拉成了苦瓜。

  日出东方,晨光熹微,橙金色的阳光洒在陆修远身上,发丝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荧光。

  乾离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神情幽怨的陆修远,见他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湿气,当即蹙眉,上前二话不说将其抱起就往房内走去。

  陆修远没反抗也不想反抗,他在外面蹲了一夜,吃了一肚子的西北风可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偷偷的瞅乾离一眼,察觉到他掩藏在眼底下的担忧,陆修远默默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苦肉计一出,谁与争锋?

  乾离将他放到床榻上,用真元把他身上的晨露烘干,然后将其裹成一个蚕蛹。一边给他用真元热茶一边数落:“为师又没上锁,你大可直接进来便是。”

  乾离没说的是,他太了解陆修远了,昨日他定是想用苦肉计让自己心软。这做法确实让他心软了,可修远却不知,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他便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昨日他确实气火,即使知道修远是代替他爹跪的,可乾离依旧觉得不值。

  区区一个陆家家主如何当得他的修远一跪?那是对修远的一种辱没。

  陆修远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瞅着乾离,可怜兮兮的道:“昨日徒儿是代我爹跪的,师尊莫气了呗?”

  乾离顺了顺他头顶翘起的头发,说来自己昨日是在迁怒他,到底还是自己做错了。他道:“答应为师,无论是谁,都不值得你跪拜。”

  “好。”陆修远连连点头,暗中松口气,师尊总算不生气了。他正欲要进一步讨好乾离,却察觉有人触动了小院的结界。

  哪个杀千刀的大清早来扰人兴致?陆修远郁闷的扒掉身上的被褥,五指在脸上一抹,五官一阵模糊后幻化成陆良的脸。

  在来人即将踏进小院之前,乾离迅速撤掉结界,袖风微动间,冷峻的面容瞬间变成黎三娘的妩媚动人。

  两人改变容貌后不到三息,厢房门传来三声叩响,来找他们的依旧是陆黎。

  只听陆黎敲完门后扬声问:“大伯大伯娘可醒了?爷爷请您们去用膳。”

  陆修远与乾离对视一眼,只怕这早膳不好吃啊。

  “起了,你且稍等。”陆修远亦扬声回答,陆黎得到回复没了动静。师徒两等了大约一刻钟,而后陆修远才慢悠悠的扶着乾离的手臂打开了厢房的门。

  陆修远瞧一眼低眉顺眼的候在一旁的陆黎道:“走罢。”

  说罢便与乾离径直走到前方,而不是叫陆黎带路。事实上他不是不想叫,而是不能,若他开口叫了那么他们也就暴露了。

  身为陆家的少主,即使离家二十余年,可陆家一草一木皆没变过,若是他连在哪儿吃饭都找不到,那么他身份的真实程度可就耐人寻味了。

  不过陆修远一点也不慌,好在他有个神一样的队友,他家师尊神识一扫,什么地方找不到?

  乾离乃大乘后期巅峰,神识强大得几乎无人能敌,想要瞒过陆家的暗线简直轻而易举。他只需要抬抬眼皮子,整个陆家的格局均被他看在眼底。

  至于如何寻得饭厅,很简单,乾离昨日已然悄悄在陆家家主身上下了神识印记,只消寻着印记而去就可。

  陆家的饭厅叫养生堂,当陆修远站在那块红漆金字牌匾下时,有股莫名的亲切感。

  前世他爸妈最注重养生,所以即使五十岁了依旧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说实话,陆修远有些想他们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怎么了?”乾离察觉到扶着他手臂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下,本来见着外人太多不好问,可出于关心他还是开口问了。

  陆修远摇摇头没说什么,但却用神识传音道:[徒儿只是想起了我的爹娘,有些感伤罢了。]乾离听着心口刺痛,什么也不问了,只拍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

  修远自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如今难免触景伤情,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日后再待他好些罢。

  身后,陆黎默默的转开视线。以前听说大伯为了个黎家庶女放弃少主的位置他还道大伯太傻,如今见两人感情如此深厚,他倒起了羡慕之意。若他能得一位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子,可能即使自己也很爱她,却不会为了她放弃陆家继承权。说到底,他不如大伯那般洒脱。

  陆修远伤感过后诡异的发现陆黎看他的眼神居然变了,是那种羡慕中带着崇拜的眼神,弄得陆修远受宠若惊的同时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刚刚有干啥吗?怎么傲气十足的“侄子”突然对他崇拜有加?

  陆修远找不到答案,索性不管,带着师尊踏入了即将开战的“战场”。

  养生堂内,一个赤蕊桃木做成的可做二十人的桌子上坐满了人,十数个陆家嫡系的核心族人齐刷刷的看着两人,眼中带着打量和考据。

  桌子上方主位坐着陆家家主,他的左侧留有两个位置,显然是给陆修远和乾离预备的。

  陆家家主一见他们到了,赶忙招手唤道:“良儿,坐到父亲身边来。”

  “是,父亲。”陆修远非常听话的带着乾离走了过去,殷勤的拉开椅子让乾离坐下,然后自己才慢悠悠的也入了坐。

  两人旁若无人的绣着恩爱,弄得陆家族人个个脸色怪异。当日放言绝不让黎三娘入陆家的门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她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养生堂,甚至与他们同席而坐,一众陆家核心族人感觉脸被打得生痛。

  陆修远完全不知道,他讨好师尊的举动居然替他娘讨回了一个公道,顺便还打了陆家族人的脸,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陆家家主也是脸色微变,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慈祥的盯着陆修远看,直把陆修远看得心里发毛,好半晌才开口道:“良儿,这些年你与三娘去了哪里?魂灯为何双双熄灭了?”

  果然开始问了。陆修远顿时拉响警钟,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备战状态。他眉心拢起,脸色渐渐聚起郁色。

  “父亲,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