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发现被抽在地上的‘小怪物’不知何时就悬在了空中。

  他掉了半个魂,然后很快就回道:“走得动。”就被放下来了。

  张老爷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在东南一隅,一处院子。但是只有他一个杂役。

  “去洗洗,然后换身衣服。”他们都不在,整个院子十分安静。“怎么了?”

  秦煜嗫喏道:“我、我只有这一身衣服……”他觉得,那个人心情不好,可能会发火。

  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先去洗洗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水,更不知道哪里来的衣服。料子十分好,他都不敢穿。可能是他太久不出来了,他又进去了,留下一个药瓶。

  看样子是以为他伤口太痛了,不好穿衣服。

  他在擦拭笛子,坐在窗边。阳光并不太好,已近日暮,但是却十分好看。他用指腹摸索片刻,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流苏穗子,绑在了光滑碧绿的笛身上。横至眼前端详片刻,没有很满意,也没有取下来。

  然后对上了他的视线。

  秦煜十分慌乱的低下了头,拽着手指头问道:“仙人、仙人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吗?”

  裴劫没有说话。

  秦煜又说:“我、我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说、你们是天上的仙人,要、要来帮乡亲们除妖的。”

  裴劫垂着眉眼:“不必如此称呼。”

  秦煜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叫到:“道、道长……”

  他好像真的不是很开心,背着光的面容沉沉的。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又去打量,发现那人支着一只手臂看着窗外,纤长浓密的睫毛与浅淡的眸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冷光的陪衬下如若结了一层冰霜。

  “师哥!”

  门忽然被推开了,带进了冷风,让他惊得出声。

  “唉,怎么有个小孩儿?”是戮十三。

  关好门,他走到他的跟前蹲下来,笑眯眯的说:“你好呀。”

  秦煜受宠若惊的回应了一句:“你好。”

  裴劫说:“我向张府要的杂役。”

  “啊?就要个小孩儿啊?”戮十三十分惊讶“不对啊,你要杂役干什么?”

  裴劫垂头摸了摸笛子:“我有些无聊。”

  戮十三:“哦。”接受的十分迅速。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戮十三嘿嘿一笑:“外面太冷了,我回来待一会儿。咦,这是不是我小时候的衣服?”

  戮十三小时候十分不爱惜衣服,总是在外面摸爬滚打,很快就会脏。而裴劫一向是不喜欢他这样的。所以时常会带几件他的衣服在身上。后来,很多在时间的流逝中就这样抛诸脑后了。

  秦煜紧张的继续揪手指,低着头不说话。

  裴劫没有说戮十三什么,他十分清楚他在转移话题:“嗯,你又穿不上了。”

  “哈哈哈,那倒是。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戮十三又蹲到他面前去了“你怎么啦?你该不是害怕吧?你不要怕啊,我师哥人很好的,我也很好的!咦,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不是我吓得吧?真是我?我真的很可怕吗?对不起还不行嘛。你快别哭了……”

  ——

  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哭呢?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吧。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又慢慢放下了心防。

  秦煜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抹了抹干涸的泪痕,爬了起来。

  他们正在喝茶。裴劫守在一个小炉子旁边,用小扇子扇风。

  “是给十三煮的药吗?”

  “嗯,他的内伤还没有好。要喝茶吗?”

  秦煜坐到旁边,接过一只旧旧的深色杯子。不隔热,有些烫手。但是在这冰寒雪地之中也还算正好。

  见他满脸倦色,裴劫问:“没有休息好?”

  秦煜说:“做梦了。”

  “不再睡会了?”

  “睡不着。”

  他其实是有些希望裴劫能问一问他,究竟做了什么梦。但是他也知道不会的,裴劫不会问。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师尊希望我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回月宫专心练功。”

  他的不愿,即便是初次见面的阳乌释都看得出来。

  可裴劫说:“那等十三醒过来后,我们送你回去。”

  秦煜垂着头看向别处。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他问:“你会去看我吗?”

  裴劫应了一声。

  “像以前一样?”

  “嗯。”

  他的心中泛着一片酸涩的海洋,只有很少的甘露融汇其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

  昏睡几日之后,戮十三终于醒过来了。

  “师哥!”他睁开眼就抱住了裴劫,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着“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啊啊——”

  明明是个身姿高大浑身伤疤的糙汉子,却哭的肝肠寸断,看着着实滑稽搞笑。可是,那其中的难过与痛苦却实实在在,令人心疼。“师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啊啊——师哥呜呜——”

  裴劫的唇角勾着一个轻微的弧度,是一个无奈的笑容。可他敛起的眸子中却是复杂的神色,有宠溺,有伤感,和些许的茫然。他将手掌放在戮十三的背上,轻声安抚着:“好。”

  “那你抱抱我啊——师哥——”

  “我抱着你呢。”

  “你要紧紧的抱着我啊——要紧一点啊——更紧一点啊——不可以松开啊——不能在再丢下我了啊——你要是再不要我了怎么办啊——呜呜呜——”

  裴劫耐心的按照他的要求,用力的抱紧他,严丝合缝与他紧紧相贴。可即便是这样,似乎依旧没有消除他的不安,他还是哭,眼泪鼻涕混成一片,全部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纤尘不染的白衣,湿漉漉一片。

  他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倾诉着自己是如何一个人度过了这么多年。

  这许多年,山门的师兄弟们不待见他,他一个人在外面斩妖除魔,好几次差一点就完了。

  他也害怕,每次这种时刻都委屈的想哭,为什么师哥不在?为什么师哥不来保护他了?他想师哥了,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

  想的想要去找他。可是又不敢去,他怕找不到他,又怕找到之后不知道该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