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爱上玄武>第三章 镜湖前缘4

蓝蕙心握紧银刀,掌心创口巨痛无比,她心想,只一下就够了,只一下就解脱。她死了,爷爷就能活了,蕴蓝就有救了。

她使尽浑身力气,往自己心口扎去,“砰”一声闷响,刀猛烈撞击到她胸口。她往后倒去,奇怪的却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只觉着瑞云殿的横梁旋转,如同另一个世界。原来死,是如此美妙,原来死,是这样的。

蓝蕙心倒下,却倒在那贞国人手里。所有侍卫还没有赶到,而他却已到她身旁。动作之快,竟然没有一个人看清。侍卫们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畏惧那贞国人而不敢靠近,更重要的是他们看见那柄银刀落在地上,竟无刀刃只剩银把,一小撮银粉在空中随风飘散,那刀竟在最后时刻化为齑粉。原来那贞国人早以灵力震碎了刀刃,并且算准了火候一旦蓝蕙心运用真力,那刀刃就会化粉为尘。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死!

贞国人双手抱住她,柔声道:“蓝蕙心,即便你愿意一死,这世上也没有让人吃了长生不老的不死果!你所见的不死果不过是我家小灵平素最爱吃的蛇果!蛇果虽然能延年益寿,但还不足以续蓝冕之命!不过你若真杀了小灵,它的蛇胆倒是能救让蓝冕多活几年!”他口中直呼蓝蕙心芳名、蕴蓝国主名讳,毫不忌惮,亦无人敢上前声斥。

蓝蕙心心如死灰,倦倦道:“既然这世上没有不死果,那你又何必耍我呢?”

贞国人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你值得我为你付出!”

蓝蕙心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只看见小灵从他衣服里钻出了脑袋,对她吐了吐舌头。

贞国人将蓝蕙心放下,解开围脖。他的五官并不标致,却充满着令人心折的魅力,几绺原本藏在围脖的黑发飘起,更衬得他的脸神秘而不可思议。蓝蕙心惊奇地注视着他捧起她那只受伤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唇就压在那伤口上。一阵电流迅速地从她手心穿越她周身百脉,奇怪的是冰凉的触感,却燃起她心中火一样滚烫的情感。

这是怎么了?蓝蕙心完全不明白。他只是轻轻一吻,就放开了她的手。经他一吻,她手心的伤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可是蓝蕙心知道她已经同过去截然不同。十六年的岁月被他一吻轻轻带走,留下一个崭新的蓝蕙心。

她伫立当场,摊开已然无痕的手,苦思冥想。而他已经越过她,径自走向蓝冕。

蓝蕙心震惊之下,剩余的些许灵台清明,还是使她扭头转身,关注蓝冕的安危。他会对爷爷怎么样呢?他会对爷爷做什么呢?

只见他站在蓝冕身前,举起手,那蛇就从他袖口游出。他将手平放在蓝冕头部上空,却回头对她说:“蓝蕙心,这世上没有不死的人!无论是谁,最后都难逃一死!你为了蕴蓝国运,求不死果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即便蓝冕再多活一百年,元国也一样会攻打蕴蓝……”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但蓝蕙心还是看见了小灵在他指间闪电般咬了一口。

“蕴蓝不能仅靠匹夫之勇来对抗空前强大的元国!你若真为蕴蓝着想,那么就努力学医吧!蕴蓝王族秘传起死回生之术,你若能习得,那么四国局面就会全然改观。到那时,莫说元国,全九洲四国都要看你蕴蓝脸色!”

他的这几句话惊激起了蓝蕙心心中千重浪,是的,他说得一点没错,即便爷爷能永生不死,也不会改变元国对蕴蓝的野心,更无法扭转未来可能发生的战局。蕴蓝不是一个人的蕴蓝。可是,他是如何知晓蕴蓝王族秘传的起死回生之术?即便蕴蓝王族,即便神医府修行多年,也不可能知道起死回生术——那是神医府蕴蓝神医的传人才能得知的秘密!

一滴颜色怪异的血从他指尖下坠,准确无比地落入蓝冕微启的口中。血落下后,小灵不停地舔他指尖的伤口。蓝蕙心惊奇地问:“你给爷爷一滴你的血?为什么?”

他转过身,神色平和地说:“你不是不想你爷爷死吗?我的血能为他延命!但是时间不是很久,只能让他多活一年而已!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要你蕴蓝族在这一年内,栽培出继任的王,就能争取与元国再拖延一百年的时间!”

众侍卫相互对视,忽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众口一声地道:“多谢公子……”

他淡淡一笑:“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们的公主殿下!她以她的一死换取了这一年时间!”

他随行的小女孩眼中全是倾慕。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却发生了如此神奇的事情,岂能叫她不欣喜若狂?

蓝蕙心揪住自己的胸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不答,从她身旁走过。

他背影修长,身形挺拔,举止飘逸。这一刻显示出远非寻常贵族公子能比拟的气度风范。她望他,恨不能将这背影烙刻心中。他救了爷爷,他救了蕴蓝,他给了他们一年的时间!

他走到小女孩身旁,半蹲下身,抱起她来。小女孩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公子,原来你刚才骗我呀!你不是要杀姐姐呀!可把我担心死了!”

他柔声道:“小小女孩家,不要开口闭口说死!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你们要去哪里?”蓝蕙心问。

那人并不回头,更不止步,低沉柔和地回答:“蓝蕙心,你与我家小灵有缘,还会再见面!”

蓝蕙心追上一步问:“何时再见公子一面?”

但那人步履好快,转眼就消失,只留下沉稳的声音回荡在瑞云殿半空:“冥树开花之际,蕴蓝再会!”

众侍卫站起身来,面面相觑,要知道冥树原本就珍稀,极难生长得茂盛,要冥树多长几片树叶都稀罕,更别提开花?冥树开花早就成了传说,莫非那公子的意思是不再来蕴蓝?永无再见之日?

蓝蕙心拾起那女孩丢下的毛皮大衣,放在鼻前,轻轻一嗅,一股极淡极淡的兰花香钻进她心坎。她将大衣抱在怀里,仰望瑞云殿外上方蓝天,虽然她的脸血泪模糊,但清秀的脸庞上掩饰不住流露出的坚毅。

接下来的一年,她将努力修习医术。她相信冥树会开花,更相信他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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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后,蕴蓝神医府。破晓。

蓝伯九抱着蓝蕙心,忽然觉得手中人一沉,温感变低,不由慌乱道:“玄君,不好!她……”

阿苦的手出现在蓝伯九眼前,修长的指头皆是发黑的鲜血,看得蓝伯九触目惊心。阿苦将蓝蕙心重又抱在怀中,叹一声道:“莫非是天意,这两个人我竟一个都救不了?”

蓝伯九问:“我不明白,神医她为什么会这样?她驻颜多年,容貌不见衰老,为何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玄君,连你都无法救她吗?”

阿苦道:“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我无法救她,只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

“什么?”蓝伯九不敢相信,蓝蕙心竟是自杀。如此说来,封闭神医三江五海之人就是神医自己啊!

“她若不一心求死,试问这世上有谁能伤她半分?蕴蓝神医,只要在她面前尚有一口气,她都能救治,为何惟独救不了自己呢?不是自寻死路又作何解?”

“为什么她要……”

阿苦摸了摸蓝蕙心枯槁的银发,长叹道:“连我也不信她为情所困,竟将自己逼上绝路!”

蓝伯九忍了忍,但是没有忍住,还是脱口而出:“玄君,恕我冒昧,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明白她的心意吗?饶是铁石心肠,也不免为百年的痴情所动,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

阿苦微微摇头:“我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意,可她却一点不知我的心意!倘若她能明白我半点苦心,也不至于今天到此地步!可怜,可惜,可悲,可叹!”

“玄君对她有意吗?”

阿苦沉默片刻,沉静地回答:“男欢女爱对我而言没有实际意义。我只知道,我不能勉强我自己。我对她的情意只能到此为止,多一分也做不到!”

蓝伯九的心沉了下去,说到底,玄君不爱蓝蕙心!无奈何,神医有心,而玄君无意!玄君自己都不能勉强,更何况他人?

阿苦望着昏迷的金铃子,又略带伤感地说:“我之于蕙心同金铃子,都是一样的。我希望她们活下去!平安地过完一生!人生虽没有永生,却是辛酸苦辣百味俱全。走这世上一遭,路刚开始就要终结,花蕾还没有绽放就要凋谢,未免遗憾。在我心里,金铃子也好,蕙心也好,都一样是那含苞欲放的花蕾!”

金铃子正青春年少,而蓝蕙心已是风中秉烛,可在阿苦心里都一样是豆蔻年华。蓝伯九不明白,正如他不明白阿苦对她们的情意亦是相同。

一道晨光穿越缝隙射进简舍内,蓝伯九听见蓝蕙心发出低低一声叹息,那声音仿佛从五脏六腹内逃离,听了不免使他魂灵一颤。

蓝蕙心死了。

但凡人死之前,都要吐一口浊气,蓝蕙心已然将这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

晨光又穿越了血雾,蓝伯九看到阿苦闭着双眼紧紧搂着蓝蕙心,仿佛跟她一起睡着似。阿苦的长发直直垂下,显露出的脸庞沉静如水,而蓝蕙心白发苍颜一瞑不视。一生一死,无爱有情。蓝伯九不免心中酸楚,蕴蓝神医,活着不能求得玄君的亲昵,竟只有死,才能获得垂青。

但死去的蓝蕙心在阿苦怀中也没有温存多久。片刻后,蓝伯九眼睁睁地看着阿苦突然睁开眼,放开蓝蕙心,站起身来。刹时,蓝伯九满嘴苦涩。

一阵狂风吹开了所有门窗,吹散了纠缠屋内半夜的血雾,取而代之是晨光的清冷明亮。

一个红衣人出现在门口,红玉冠缎红袍,眉目阴沉,气势惊人,似要烧杀眼前所有。简舍外传来了阵阵喧哗,听得外面人道“国主”,蓝伯九便知蓝琬来了,不难猜到,连蓝琬也拦不住的男人,此刻蕴蓝独一人耳!

朱袈迈开大步,径自走了进来。一扫简舍,眼光直直停留在金铃子身上。此一眼,心胆俱碎。原来他于神医府外嗅到空气中的血雾,父女连心,一嗅便知血雾出自自家骨肉,当即,不顾一切,丢下素颜,冲了进来。银铃断翅他只见被斩的翅膀就险些晕倒,而此刻亲眼见到金铃子残花般的后背,朱袈的悲愤已不可复加,扣心泣血。

阿苦幽静地望着他,朱袈缓缓转过脸来,竟是一副阴森可怖、以血洗血的面孔。他虽知悉金银双姝姐妹连枝,一个断翅另一个不可能完好无损,但没有亲眼目睹,总心存一丝侥幸。现时希望破灭,化为满腔的怨愤,而阿苦双手染血,血中还带着朱雀神族的气味,他一时冲昏头脑,误会了阿苦。

红光乍现,风声狂啸。蓝伯九离阿苦最近,朱袈的气势首先席卷到他。蓝伯九站立不稳,只听得自己衣裳作响,别提看清楚前方人事,连睁眼都办不到。

婷室韵等人方才赶到,还未进屋,就听见屋里“轰”一声巨响,顷刻间简舍在他们面前坍塌下一半,尘土飞扬。

蓝琬眼尖,最先看到简舍内的情况。阿苦挡在蓝伯九前面,双手握拳,硬生生地架住了朱袈的雷霆一击,也只他身后的半间屋子没有塌下。

朱袈一击不中,惊问道:“你是谁?竟能招架住我的一击?”

阿苦放下双手,不亢不卑道:“贞国玄苦,亨国主。”

尘埃逐渐散去,朱袈看到阿苦沉静肃穆的脸,他呆了呆:“贞国玄君?怎的在此?”

他身后蓝琬道:“亨国主,小王乃玄君弟子!不知国主为何与我师为敌,若非我师救起金铃公主,恐怕金铃公主早就香消玉殒。我师将金铃公主带至此地,亦是来找蕴蓝神医救治!”

朱袈陷入了思索,脸色忽明忽暗。阿苦退后一步,运气调和。原来他为救金铃子损耗了大量灵元血气,功力上大打折扣,勉强招架住朱袈的强横一击,便震得体内气血紊乱。

蓝琬等人各个聪慧,细看之下俱知阿苦在抵挡朱袈之前已经负伤,他以伤重之躯,仍能招架亨国主奋力一击,足以证明其实力只在朱袈之上。素颜心内不得不愁叹一声,难怪九洲传言,四国神君,贞元利亨,亨国最次!原先她是不信的,但今日亲眼得见,不得不信,强中更有强中手!

没一点征兆,朱袈忽然又出手,手若鹰爪,连击一十八下。离得那么近,阿苦没有机会施展洄游战术,只好硬架。婷室韵见情况不妙,飘身上前,但仍迟了一步。

众人只听得“啪啪啪”声响如雷。素颜、蓝伯九功力较浅,只能看到一团团金红光芒星星点点,团团圈圈映闪在阿苦手臂,而蓝琬、婷室韵、牛金龙三人能看到朱袈虽出手狠绝,却全被阿苦弹开。

婷室韵停住身法,那两人已经分离。朱袈手指酸麻,犹在微颤,而阿苦的袖子忽然碎成片片,犹如蝴蝶飞舞花间,片刻后,又化为粉末。阿苦强劲有力的双臂上留下了十几处红点。

朱袈冷冷道:“果然是玄君,普天之下,除了玄君,还有哪个手臂皮厚如此!竟是抓也抓不伤!”

婷室韵放下心来,亨国主原来只是为了验证玄君的身份。贞国玄君具金刚不坏之身,世间兵器无法伤他半毫。朱袈鹰爪之利,不亚于神兵利器,却仅令玄君手臂微红而已。朱袈嘴上嘲讽对手“皮厚”,实则不甘。

婷室韵心中通明,脸上却是不露声色,穿过朱袈走近阿苦。却见他神情中竟隐含一丝苦痛,再看他身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急步走向软榻,扑倒一旁,抓起蓝蕙心的手,一搭脉,她的心顿时陷入冰窟。再望蓝蕙心憔悴遗容,怎么也不能同当年那风华绝代冰肌玉骨的女子联想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