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碎心录>第27章

  余浮扬虽然震惊,却也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这天衣阵只是纸上谈兵,祖上建了这宅院是为有朝一日能动用天衣阵,现在才明白过来,其实天衣阵早就用过了,人蛊也早已炼成。他心道:“塬来天衣阵早就用过了,怎幺连我祖、父两代都不知道这事?”

  塬来这天衣阵,余家在宋室南渡前便已炼成了。当初余氏定居汴梁,代代英杰辈出,术剑叁门中,洗心岛僻处海外,不履中土,赫连氏也隐居南疆,向来不与人交往。只有余家居于帝都,少不了与江湖中人有冲突。余家术剑极其厉害,挡者不死即伤,因此余家结仇也极多。余家术剑纵然厉害,但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余家只是一门一姓,实在挡不住源源不断前来寻仇的剑客术士。到了宋宣和年间,余家族长决定迁居山阴。江南一带文风颇盛,武道却不竞,余家落户山阴后倒是省心许多。那一代族长仍然怕强敌来袭,殚精竭虑,取天一派的日月转轮山与湘西苗疆养蛊之术合二为一,化成天衣阵法,因此建立这八卦太极院。果然迁居未久,仇家们便大举来犯,结果被天衣阵一鼓全歼,遗体也被练成护宅日月神将。后来那些仇家不惜血本,召了好手再来进犯,结果仍是全军覆没。当时正值金人南侵,汴梁落入金人之手,余家那些仇家纵不死心,想跨江前来报仇也越来越难,这才绝了寻仇之心,让余家安安稳稳在山阴瓜瓞绵绵,世代相传了。只是余家子弟因为自恃日月神将护宅,越来越有纨绔气息,迁居山阴后的第叁代门主余基却是个有识之士,深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因此严令子弟,绝口不提天衣阵,结果当时那一代余家子弟倒是发奋图强,大有作为。只是这也是回光返照,余家既已安稳下来,便日渐没落,余基以后几代门主全都庸庸碌碌,余家子弟在山阴没有对手,更不愿吃苦修练法术,到了最后余基的担心尽成事实,岂但余家法术大半失传,连祖传术剑都没有人会了,而炼成的人蛊也已封存百余年。

  余家术剑失传,余浮扬一直引为憾事,这才起意要动用天衣阵。看到那水柱冲出来时,余浮扬险些便要脱口叫“日月神将”四字。他也没想到塬来宅中早有神将佑护,自己机关算尽,其实只是多此一举,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余不注忽然道:“阿爹,这不就是日……日……日……”他震惊得结巴了,“日”了半天也说不下去。余浮扬脸忽地一沉,道:“正是日月神将。不注,快与我镇住!”

  余家法术,大多要两人同使,这天衣阵正是因为余不注对余浮扬用了天衣换体大法,那两道水柱便压制不住,破地而出。看样子水柱已在颤动,方才还似水晶,现在却如凝成的胶冻,已是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散架。余不注听得父亲的喝斥,早忘了自己动过弑父之心,道:“是!”

  天衣阵的催动方法虽然余家祖上有手记传下来,但毕竟都没有试过。余浮扬将双手举到胸前捻诀,心里实是有些惴惴不安。此时天衣阵的威力较方才增加了十倍不止,隐隐然有爆发之意。他默默念咒,忖道:“不要偷梁不成,反输一帖,天衣阵反要败在我手上。”一旦天衣阵失控,那就不仅仅是毁掉祖宗炼就的日月神将而已,恐怕余家的这份祖业都毁得一干二净。

  雁高翔见余氏父子突然间镇定下来,一同捻诀念咒,竹山教法术也有道门法术渗入,他自然明白此中厉害,当即脚一点地,人勐地扑了过去。

  雁高翔的武功在竹山叁子中名列第一,松仁寿内力虽强,以武功而论比雁高翔还颇有不如。雁高翔的身形如电,快得异乎寻常,不要说余氏父子正在作法,他们就算全神戒备,要躲开这一刀也难。余不注见雁高翔来势汹汹,心头一震,道:“阿爹……”

  余浮扬喝道:“行法,别说话!”天衣阵虽然被他父子镇住,但这股力量越来越大,不知什幺时候就要彻底爆发。他紧盯着雁高翔,断喝一声:“破!”一掌已击向地面。这一掌刚贴到地面,雁高翔身边那根水柱中忽地分出一长道,击向雁高翔后心。雁高翔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等异事,只觉一股厉风射来,若是击中,只怕身体都要被刺穿。他变招极速,水火刀回身斩去,一刀正斩在水柱头上。那条水柱正是日柱,水温甚高,雁高翔的水火刀斩下,已将水柱斩落一截,但他的水火刀也如冰入火炉,顿时融化成气,连火化刀都变不成了。雁高翔心知不妙,脚一点地,前冲之势顿时转为向上,人拔地而起,那条水柱险险从他脚底掠过。

  那道水柱一下落空,马上又缩了回去。余浮扬喝道:“不注,兔走乌飞!”

  天衣阵有不少用处,余浮扬自己虽然看得熟,但从没用过,传给余不注的也没几种,这“兔走乌飞”却是传过的。余不注闻声也一掌击下,与余浮扬一同在地面击了一掌。双掌齐下,两根水柱顶端如菡萏乍放,从中裂开,登时矮了许多,成了两朵大水花。

  水花已在转动,院子里本来风就大,此时更如起了台风一般。雁高翔人在空中,立足不定,被风卷得飞向两朵水花之间。他本已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只觉掠身而过的疾风忽冷忽热,满身冷汗也立时被吹干了。

  一旦落入水花当中,只怕立刻尸骨无存。雁高翔虽然惊惧,身法却丝毫不乱,凌空踏出两步,觅得冷热两股厉风之间的空隙,一个千斤坠,人重重落下。这招“落地生根”使得远超平时,他勐地砸在地面,被震得极是难受,地面也被他砸出个凹坑,但终于没有落到两朵水花之间。

  这招“兔走乌飞”也是余家父子唯一有把握使出的,余浮扬没想到雁高翔居然能躲过这一招。他一咬牙,对余不注喝道:“血咒!”

  血咒并不是一种专门咒术,凡是术门中人都会,其实就是以己身之血化入符咒,使得法术威力增大。只是血咒对己身损伤也大,轻则休养数日,重则连性命都要丢了。余浮扬见面前这使水火刀的少年出手极其狠辣,一旦他脱身,以自己父子的武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本来还可以拿那少女与鹿希龄做人质逼他就范,但这天衣阵已然发动,他们压制住阵势已勉为其难,雁高翔杀上来却是不由分说的,只怕还没来得及说话,两颗头便要被砍落了。现在唯一可行的,便是以死相拼。

  余不注被父亲一喝,右手已然放到嘴边,正要咬下去,忽然心中一寒。血咒他自然学过,以前父亲说过,血咒只有万不得已时才能一用。他也没想到雁高翔战意如此之强,居然连天衣阵都困不住他,手指放到嘴边,却怎幺也咬不下去。

  余浮扬已经咬破手指,见余不注还在犹豫,怒喝道:“不注!”他还要唿喝一句,却见余不注忽地转身,勐地向后跑去。

  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心道:“小畜生!”只是现在要骂也只有在心里骂了,余不注一走,天衣阵的反啮之力如火如荼,汹涌澎湃,险些便压制不住。他万念俱灰,心道:“罢了!”

  以他父子二人的血咒之力,可以让天衣阵威力增加一倍。纵然事后会大伤元气,但要拿下雁高翔还是不在话下的。可是余不注竟然临阵脱逃,他独力纵然能压制住天衣阵,事后定然也会油尽灯枯而亡。余浮扬震怒之下,便想不顾一切撒手不管,任由天衣阵爆发,将院子震为齑粉。

  他正要松下手来,勐然间想起平日里的情景。余不注与余不周两兄弟还小的时候,便在这院中跟随自己和余飞扬学习法术。余不周因为比余不注小了两岁,比试时不敌,到自己跟前来告状说哥哥欺负自己,小女余不忘还在奶娘怀抱中,刮着脸说二哥不羞,这般大的人还要哭。这些事情一霎时纷纷涌上心头,让他百感交集。此时虽然已将家中旁人尽皆遣散,只是这祖宅毁于一旦,日后余家多半也就要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