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嬷嬷在一旁神情复杂、面带惊恐地看着两人,目光来回扫视,最终定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
图安却好似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一向木讷的脸上多了一丝理所当然的神情。
不多时,罗赛开车带极度疲倦的丛宁回家。
朱莉嬷嬷和图安坐另一辆车跟随在他们后面。
一行四人到家时,正巧碰见党梵外出。
昨夜,安娜的哥哥安泽在家遭不明人士袭击,伤重住院。
在安家人的极力主导下,南岸全区戒严,深夜出动一支近一千人的军队抓捕凶手,并调来了怀特城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工作犬——猎犬、搜捕犬、追踪犬、血迹物证犬等。
一时间,狗比人多,此起彼伏的犬声划破南岸沉寂的夜色,荒唐又令人心惊。
但紧接着,在搜捕凶手的过程中,一只工作犬经过温寒家外的灌木丛时,突然狂吠不止。
最终,士兵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整只成年男性的右手臂。是被齐肩扯断,在探照灯下,血淋淋的伤口诡异地渗人。
因是在温寒家附近被发现,于情于理,一名上士叫来了温家人进行询问。
结果发现——这只被齐肩扯断的手臂,很大可能来自温家幼子温寒。
温父立即联系温寒,电话在响了数遍后,被一名早起的清洁工接通......
如今,伤重的安泽和至今昏迷不醒的温寒都被送往启恩医院。
党梵清晨得知消息后便有意前去探望,将时间改到下午,不过是为了配合丈夫罗恩的行程。
现在,她从家中出发,罗恩从军区赶来,两人正好在医院会和,一道前往探望。
党梵与这对年轻的男女错身而过。她走出门厅,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目光依次扫过一行四人,末了,只沉声唤道:“——朱莉嬷嬷。”
只一句,便再没有其它话了。
朱莉嬷嬷却是立刻会意,忙一提裙摆,朝女主人走去。
主仆二人坐上后排车座,车门阖上。少顷,汽车驶离,只在原地留下一缕汽车尾气。
丛宁在装修精致的豪华门厅停下脚步,侧身看着这一幕,问:“她们这是去哪?”
一直默不作声的图安上前解释。他将昨夜南岸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丛宁,并阐述这事的严重性。
罗赛刚结束比赛出来,但这些事,他早在来的路上便已得知。
现在,与安泽、温寒交好的一众人中除去罗赛,几乎都在医院。
罗赛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没有去。
听完图安讲述的丛宁眉心扯出一道浅浅的褶子,微抿唇角,望向罗赛,说道:“罗赛,我们也去医院探望安泽和温寒吧。”
罗赛没有意见,他本来就打算今天抽时间去医院一趟。
三分钟后,罗赛开车,带着丛宁朝医院赶去。
图安没有跟两人一路,将丛宁找到后,他便去忙罗赛吩咐的其它事了。
一路上,丛宁坐在副驾驶座上,微低头、闷不吭声。
她严格保守秘密,没有人知道昨夜南岸调动全城的工作犬,想要搜捕的‘凶手’就是她。
就连坐在她身边的罗赛也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闯了祸’。
......
启恩医院
虽然断掉的手臂被及时发现,但温寒夜里遭袭后瘫倒在一处狭窄偏僻的巷道内,被清晨早起的清洁工发现时,他已因失血产生休克症状。
情况并不乐观。
紧急将他送往医院后,早已提前准备的骨科医生团队立即对他实施了长达八小时的断肢再植手术。
手术后温寒被转移至手足显微外科继续观察治疗,以期顺利度过感染期。
因此,目前不方便除病人家属以外的任何人进行探望。
丛宁和罗赛抵达医院时,霍森等一行人正聚集在安泽的病房。
昨夜安娜被一股剧痛唤醒,在黑暗中,骤然与一双猩红、阴寒的眼睛对视。
纵然她平日再是机警,在与那双眼睛对视的零点一秒内,仍是震惊到连呼救都叫不出来。待她反应过来,欲要高声求救时,脖颈却被一只不似人手的爪子死死扼住。
幸好哥哥半夜回家,从她房前经过,耳力极佳地听到了她被扼在喉咙里的闷哼声。
是哥哥救了她。
病房内,安娜顶着脖颈一圈极为恐怖的青紫痕迹,情绪萎靡地坐在沙发上。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五指用力,抓住她的肩头,又轻轻拍了拍。
是罗茜。
她正无声地安抚安娜。
短短一日,安娜嘴唇已然开始起皮泛白,眼底一溜青黑色极为明显。
面对罗茜的安抚,她第一时间却是看向靠坐在床头的哥哥安泽。
安泽前胸、左臂缠绕着刺眼的白色纱布,因失血过多,面色极度疲惫。但在这极度疲惫之下,却不忘用眼神安抚妹妹。
明亮整洁的病房内,兄妹二人目光对视,眼底带着只有互相才能理解的秘密。
——凶手不是人!
那是一只身形巨大、皮肤呈青褐色的类人形怪物。
当安娜卧室的异常将别墅周围守夜的卫兵惊动时,巨怪已一转身,从大开的窗户弹射而出,在猎猎风声中,只转瞬便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下。
哥哥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安娜则忍着心中的惊惧将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地告诉父亲。
安父立刻调取监控录像查看。
庭院包括马路对面的监控能全方位、无死角地将整个别墅完全纳入监控画面中。巨怪跳窗逃离,无论走哪条路线,都不可能完全避开监控。
但在事件发生的时段,附近所有的监控却都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黑色。
监控画面被黑色覆盖,但安泽前胸、左臂疑似被野兽抓咬的伤痕,以及安娜脖颈恐怖的扼痕,却是最不容置疑的佐证。
加之家中一位住在后院的佣人,被异动惊醒,睁开眼时,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后院路灯下,那怪物的身影一闪而逝。
最重要的是,南岸的监控摄像头如若被遮盖会及时发出警报,但当天夜里却悄无声息。
于是安父紧急抽调专业图侦人员。
这次,经过图侦人员更为细致的审查,终于发现监控画面并非是一片完整的黑色。放大细看,可以看见无数虫蚁的头、胸、腹、触角......
虽然诡异,但图侦人员不得不落下——案发附近的监控录像之所以会呈现黑色,是因为监控摄像头被聚集而来的无数虫蚁同时遮盖。
结论落下,事态严重性开始升级。
从昨晚到现在,安娜一直没能休息。早在易炎、罗茜等人来医院探望前,南岸的部分高层便已来医院‘看望’过她和哥哥安泽。
目前,攻击他们的凶手并非普通人类的消息暂时被严格封锁,不允许对外泄露。
安娜低头,目光一片晦涩,心中焦虑不已,但却什么都不能说!
罗茜的安慰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
丛宁和罗赛在接待护士的引领下进入安泽病房,正好听见一道温沉爽朗的男声。
“你们不用担心,我伤的不重。倒是温寒,他手术刚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还有安娜,你也受了伤,又一直没睡,别守着我了,回家休息......”
安泽在说话。
丛宁左手拿着一束向日葵,右手被罗赛牵着。
年轻的女护士提前替他们叩响房门,屋内众人顿时循着这道声音朝门口看来。
罗赛面色如常地牵着丛宁大步走进病房。
安泽话音适时落下。
丛宁停下脚步,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想:这声音很熟悉,她昨晚有听到过。
——安泽是一个好哥哥。
病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同一瞬隐晦地落在丛宁和罗赛交握的手上。
但丛宁却只是盯着病床上的安泽。
安泽早在前年便已参加工作,是一个相貌周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只是因伤势的缘故,此刻...面色带了几分青白。
丛宁将手从罗赛手中抽离,大步走上前,将手中的向日葵花束递上去,柔声道:“安泽,送给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安泽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和易炎等人不同,他年岁较长,并不认识丛宁。
但他仍是接过丛宁递来的花束,笑着道:“谢谢。”
丛宁却没有立即离开。
她昨晚的目标是安娜,安泽会出现,并替安娜挡下那一击,不在她的预料中。
此刻,她微低头,眉眼柔和,目光郑重,仔细地打量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同时,在心里暗暗估量他身上的伤势。
丛宁盯安泽的时间有点长,长到......周围的人脸色几乎都变得微妙起来。
安娜眉头紧皱,抿着唇瓣,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但罗赛在场,她又不好发作。
易炎、霍森等几个男的,则是目光复杂地在安泽和丛宁身上来回扫视。
说实话,安泽长的...是还蛮好看的。就是吧,这一直盯着,也...不是个事啊。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身后,安娜忍着怒气问道。
丛宁这才收回目光。
她回转身去,见众人目光有异,罗赛盯着她的眼神亦有几分晦涩,心中一阵不解。
她在原地怔了半秒,几步回到罗赛身旁,下意识伸出手去,右手五指与他左手五指相扣,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颗心这才安稳了几分。
见此,易炎、霍森等几个男的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哪知丛宁这人吧,似乎天生少了一根筋,牵着罗赛的手,眼睛却依旧盯着别的男人。
她又在看安泽,目光极其专注,暗藏了许许多多的‘情意’。
一时间,好似这间病房,就属她最关心安泽的病情似的。
罗赛牵着丛宁的手骤紧。
随后,他凝眸看向病床上的安泽,两人眼神短暂地交流了一下,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下一刻,罗赛带着丛宁离开,和易炎等人相比,他探望病人的时间短暂到几近敷衍。
两人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病床上的安泽便问一旁的易炎,好奇道:“送我花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她和罗赛......”
声音从门缝传来,钻进还没走远的丛宁耳中。丛宁脚步微顿,正要回身去听,罗赛握着她的手又是一阵用力,她便只能跟着他的力道继续朝前走去了。
“你认识安泽?”
还没走出医院门厅,罗赛这般问道。
丛宁:“不认识。”
但祸不及家人,安泽又没有得罪她,她昨晚却将人打成重伤,来探望他是应该的。
罗赛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不明,抿了抿唇,只说:“花不错。”
那束向日葵是丛宁买的,她为此还挑了很久。
丛宁后知后觉,终于觉察出了一点什么。
罗赛的手很大,五指修长,掌心温热,指腹和掌心靠近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那茧子真实到有种让人内心柔软的感觉。
顿时,丛宁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轻轻晃了一下,说:“我真不认识他。”
“我是和你一起来探望他的,那束花,你就当是我替你送的。”
罗赛‘嗯’了一声,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但目光严肃,长腿一迈,牵着丛宁越走越快。
到后面,丛宁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等两人走出医院门厅,却是十分巧合地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罗恩和党梵。
夫妻二人与丛宁和罗赛这对小年轻‘狭路相逢’,却什么都没说,只遥遥朝他们望了一眼,便一前一后地上车离开。
——今天,他们与其说是来探望安泽,倒不如说是来走个过场。
丛宁和罗赛坐上车时,又有几名中年人乘车抵达启恩医院,身旁由温寒的父亲作陪。想来这几人是来看望手术后重伤未醒的温寒。
罗赛却没有立即启动车辆离开,而是透过挡风玻璃,凝眸看向前方车队中一辆并不如何起眼的黑色宾利,眸色沉了一沉。
丛宁立刻凑近,问:“怎么了?”
“是阿诺德。”罗赛若有所思道:“温寒受伤的事有蹊跷,否则阿诺德不可能出现。”
阿诺德统帅是常年压在罗恩上将头上的一大军事巨头,近年因为年龄的缘故,已很少公开露面,更遑论出面探望一个小辈?
闻言,丛宁的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好在罗赛很快收回目光,一踩离合,利落地启动车辆离开。
回程的车上,丛宁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时回味罗赛刚才那话。
罗赛、易炎、费洛等人到底还是太过年轻,在消息解封前,安泽兄妹必定不会向他们透露昨夜之事的真相。
但党梵、罗恩、阿诺德等南岸高层不同,他们想必早就对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清二楚。
但他们能找到凶手吗?
丛宁想到这,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一动不动地看向挡风玻璃外不断变化的景色。
最终,却是一偏头,直直看向身侧的青年:
“罗赛,我们现在去哪?”
她目光灼灼,态度积极到带着点小学生春游前夜的兴奋。
“去吃饭。”
罗赛给出了一个很无聊却直接的答案。
不过他没带丛宁回家,而是先带丛宁去了外面一家餐厅。两人在外面吃饱饭,这才不急不缓地朝家走。
他们到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餐厅内,罗恩和党梵正分坐长餐桌两端,各自安静用餐。
罗赛就这么牵着丛宁的手出现在他们面前。
长餐桌上,罗恩上将率先放下餐叉,冷厉威严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随后衰老的眼皮微抬,视线定格在对面身形挺拔的青年身上。
父子二人安静对视。
丛宁小鸡仔似的站在一旁。她昨夜情绪、精力消耗太过,这时,便什么都不想,只闷头跟着罗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在罗恩发怒前,党梵的声音率先从长餐桌另一端遥遥传来;
“——滚出去!”
冷漠的声音搭配餐厅内璀璨的灯光,有种莫名的荒唐感。
丛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罗赛已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他神色平淡,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走的十分爽快。仿佛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罗恩和党梵知道这件事罢了。
但丛宁却没他这么想的通。
她有点没法接受,挣扎着想要上楼收拾东西,带点衣服或者值得留恋的物件走。罗赛没让,紧握着她的手,拉拽着她直朝门外走去。
丛宁坚持自己的想法。因此,在经过庭院朝外走时,余光扫见灌木丛下疑似蹲着一只家养的黑猫,想也没想,一弯腰,伸手将猫捞进怀里,不顾猫的意愿,直接掳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