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别墅的佣人还在沉睡,党梵起身,去到一楼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窗外夜色黑沉、冷寂,和她梦中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已经很多年了。
当年丛芸入狱,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朱娅失去丛芸护佑,被迫成为祈泰的情人。
柏安因为试图营救丛芸,彻底得罪阿诺德。阿诺德一怒之下没有以妨碍公务罪处置他,而是以另一种更为诛心的方式惩罚他。
柏安最看重什么,阿诺德便摧毁什么。
不久后,柏安被污蔑因多次私自离校、嫖.娼、赌博、嗜酒成性、严重违反学校规定,被学校强制退学,恶臭的名声甚至直接传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芙和区。
他凭借自身能力正当获得的勋章、荣耀、财产全部被收缴。
妹妹柏雪一家的住房因为是用他的财产购买所得,也被当地政府强制没收。
他二十多年磨砺、艰苦奋斗,只为带着一家人离开芙和区,过上更好的生活。
最终却成为芙和区众人茶余饭后鄙夷、嘲笑的对象。
不仅如此,还被阿诺德在腿骨植入电子镣铐,被下令终身禁止离开芙和区。
而她和叶晨呢。
当时两人高考结束,她刚过完自己十八岁生日。而叶晨读书早,是他们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当时才十七岁。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丛芸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被阿诺德统帅看重、数次公开赞赏的红人一夜之间沦落为人们所不齿的阶下囚。
在丛芸失势前,叶晨的家人得知他与第一军校那个传奇的转校生走的很近,皆十分看好,甚至还会积极促进他们来往。
但在丛芸入狱,家中长辈暗中打探得知丛芸疑似被控犯下叛国罪,并在一次任务执行中犯下决策性失误,导致数十人身亡后,他们的态度便彻底变了。
为保护叶晨不受这件事牵连,他们直接将叶晨关在家中,严格看管起来。
而她呢?
当时和丛芸交好的人大多在那次任务执行中去世。
活着的人中,柏安被直接打压几乎无力反抗,叶晨被家人监管保护起来,朱娅也被祁泰视作禁.脔。
唯独她还可以自由行动。
两个月后,柏安私下拆除植入腿骨的电子镣铐,导致右腿终身残疾。他以假死的方式逃离芙和区,来到怀特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她求助。
当年其实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态,柏安都已然是半个残废。她才是营救丛芸计划的主力。
她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以至于今时今日还会不时做噩梦,梦见那恐怖的一天。
救丛芸是她自愿,她并不后悔。
但他们没有遵守承诺!
那天夜里,她带着行李、足足等了这两人一夜!
党梵握着咖啡杯的手骤然用力,手背青筋凸起,牙齿咬破嘴唇,熟悉的铁锈味在口齿间窜动。
她目光暗沉,静立良久,方才将心中的仇恨强行压了下去。
……
庭院外,门口的守卫依从女主人的命令将叶晨放了进来。
别墅一楼灯光大亮,叶晨甫一进入室内,竟有片刻不适。
他遥遥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党梵,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才大步朝她走去:
“换个地方谈?”他建议道。
党梵抬眸,“你想去哪儿谈?”
叶晨朝偌大的客厅四下一扫,说:“总之不是这里。”
“这是我家。”
“我知道。但我要说的事很重要,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党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叶晨,如果这里都有阿诺德的耳目,那罗恩这六十多年算是白混了。”
她提及自己那位权势显赫、近年来让阿诺德颇为头疼的丈夫。
叶晨安静下来,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
党梵上身微微前倾,将一杯咖啡朝叶晨的方向推了推,说:“要喝吗?刚泡好的。”
叶晨想了想,在她侧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叶晨身体后仰靠在舒适的沙发靠背上。沉默了一会,他倏地坐正身子端起茶几上的咖啡,仰脖一口气将咖啡全部喝光。
随后,他放下精致的咖啡杯,看向党梵,问:“当年丛芸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党梵语调冷淡。
叶晨察觉到党梵语气中的懒怠和明显的糊弄意味,沉默了两秒,说:“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从宁五岁。
丛芸出事的那个夏天,叶晨刚拿到第一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不久后,他便被家人严格看管了起来。
等他被放出来时,丛芸已经成功从狱中逃离,正被阿诺德秘密全国通缉。
丛芸再也没有出现。
四年后,叶晨从第一军校毕业,主动申请驻守在偏僻、边远但也离黑堡城最近的区域。
“我那几年其实一直在打探丛芸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她带队执行的又是什么任务?但阿诺德消息封锁极严,我最终只打听到她带队执行任务的地点是在黑堡城。”
“黑堡城是亚瑟帝国的法外之地,并不在我们日常巡逻的范围内,我只好私下抽空进入黑堡城试图寻找些什么。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阿诺德的人一直徘徊在黑堡城附近,有专人把守黑堡城通往外界的各个入口,还有一整支队伍定期进入黑堡城巡查。”
“我觉得他们是在找丛芸,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进出黑堡城愈发频繁。半年后,因为一些事加上为了更好的寻找丛芸踪迹,我主动犯事被逐出军队,成为一名自由赏金猎人”
听到这,党梵嗤笑一声,喃喃道:“真是痴情,为了一个女人,大好的前途都不要了。”
叶晨横了她一眼。
党梵却满不在乎,火上浇油地问:“你这么痴情,她知道吗?”
叶晨黑着一张脸道:“如果你还想听下去,那就给我闭嘴。”
党梵轻扯了一下嘴角,似乎觉得有点冷,将身上的披肩拢的更紧了点。
叶晨收回目光,沉声说道:“就这样大概又过了一年,就在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准备离开黑堡城时,我遇到了丛芸。”
党梵目光微黯。
叶晨抬眸看了她一眼,说:“她当时随身带着一个骨灰盒。”
“...是柏安?”
“是。丛芸想去芙和区,将柏安的骨灰埋葬在他的家乡,或是交给他的妹妹柏雪处理。我告诉她,阿诺德的人一直在找她,黑堡城通往外界的几个出口也都有专人进行把守。她出不去。”
“说重点。”党梵语气一沉。
重点自然是当年丛芸领队执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又为何会惹怒阿诺德、被控犯下叛国罪,打入监狱并被施以酷刑。
柏安是怎么死的?她这几年又都躲在什么地方?
叶晨瞥了党梵一眼,不疾不徐道:“我答应过丛芸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说过,知道这件事、知道无望之地的人越少越好……”
但离丛芸再次消失已有整整十三年,叶晨不想再保守这个秘密。
他最终还是将从丛芸口中得知的一切往事告诉了另一个人......
“柏安和丛芸当年为躲避阿诺德的追捕,重新回到了无望之地。柏安在到达无望之地的第一年便因伤病离世。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丛芸一直将柏安的骨灰带在身上。”
“据丛芸所说,外界的人死在无望之地,尸体会被自行排出,掉落到黑堡城的某个角落。为避免柏安沦落至无人收尸的下场,她在柏安离世当日便准备将柏安的尸体运出来带去芙和区安葬。但那时,她却发现......”
说到这,叶晨停顿了一下,再开口话语中已带上了某种浓烈到化不开的悲哀:
“她发现,她和无望之地的其他人一样,都被困在了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为什么会走不出来?”
党梵语气冷硬,似乎并未被柏安的死讯牵动多少心神。
“她说出口消失了。”叶晨看向党梵,说:“你或许不知道,丛芸并非自出生便能自由出入无望之地。”
党梵没有说话,安静的倾听着。
“在丛芸八岁时,她所在的村庄被怪物屠杀,仅她一人逃了出来。她那时年纪小,重伤之下辨错了方向,本是要投奔舅舅贝红卫,但却一路朝着怪物的巢穴走了过去。”
说着,叶晨用咖啡杯里的余渍作画,在原木茶几上画了一个圆,说:“无望之地其实是有边界的。”
“这一圈闭环便是无望之地的边界,不仅人走不出去,那些嗜血的怪物也无法逃离无望之地。但它们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在无望之地的边界驻扎下来,百年、千年下来,无望之地的边界便成了这些怪物的巢穴。”
“丛芸误入怪物巢穴,一身伤口、鲜血淋漓当即便引来怪物躁动。她原本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在误入一处山洞后,眼看着那些怪物即将一拥而入将她剖皮拆骨、混囵入肚,洞穴口却像是有意识般突然闭合,将那些嗜血的怪物全数挡在外面。”
叶晨看向党梵,说:“丛芸当时年纪小,加上失血过多,记的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
“山洞只是一个大概的形容,如今看……”他指向原木茶几上那个用咖啡余渍作画、即将消失的闭环线条,说:“丛芸进入的其实是无望之地的‘边界’。”
“边界是活的,丛芸并非是误打误入躲过一劫,而是被有灵性、或是拥有自主意识的边界特意保护了起来。从那之后,丛芸的眼睛便发生了变化。她可以在无望之地雾气弥漫的边界地带看见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并毫无阻碍的走出去。”
“但只有她一人是例外。她尝试过很多次,即便将自己和无望之地的其他人拴在一起,最终能成功走出无望之地的人也只有她一人。”
“直到某一日,无望之地通往外界的路消失了。无论她如何寻找,都找不到出口存在的任何痕迹。”
她被困在了里面。
“再有五年,丛芸在一次日常外出清绞怪物的途中突然发现那条通往外界的路又出现了,她毫不迟疑便顺着那条路走了出来。”
叶晨似乎回忆起某些极为美好的回忆,语气温沉了下来,“她和我相遇,在得知阿诺德的人正在黑堡城搜寻她的踪迹后,便不准备冒险,而是拜托我将柏安的骨灰带去芙和区交到柏雪手中。”
“我当然没答应。因为没有亲历,我对无望之地恶劣的生存条件、梦幻般满是黄金的土地和黑□□固而成的高山并没有太过深刻的体会。她要回无望之地,我便一直缠着她。她甩了我好多次都没甩掉……”
丛芸当时的话直白又正中要害,“时隔五年出口才再次出现,你不怕你进去后,出口又再次消失,五年、十年甚至永远都不出现吗?”
叶晨不怕。
他想要去看看丛芸自小生活的地方,想要经历这些年她每天都在经历的事。即便是她要外出绞杀那些怪物,以他现在的能力也足以与她并肩作战。
他一直死皮赖脸的缠着丛芸。丛芸拗不过又甩不脱他,加上急着回无望之地,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他一道回去。
而在进入无望之地不到一个小时,他们还在朝村庄赶回去的路上,果然,那条通往外界的路又再次消失了。
因为无望之地的人早已发现五年前怪物能成功定位到村庄的位置,是由于柏安暗中做的那些手脚。
加之自柏安一行人进入无望之地后,无望之地的灾祸便越来越多。当地的居民对外界的人日益反感,即便过去了数年,言行间仍旧透露出对阿诺德以及柏安等人的敌视。
他们不再欢迎来自外界的人。
思及此,路上,丛芸便临时给叶晨编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并教导他当有人问起他的来历时要如何应对。
叶晨自是全力配合。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从宁……”
话题十分自然的从丛芸过渡到尚且年幼的丛宁身上。
叶晨看向党梵,有点心虚道:“党梵,你还不知道吧?丛宁其实不是丛芸的女儿,她是被丛芸收养的。和柏安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党梵闻言,神色略有几分愣怔,似乎还在消化这个让人猝不及防的真相。
而叶晨早已假装无事般继续说道:“当年丛芸被柏安从牢狱中救出,回到无望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独自一人杀到怪物巢穴,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她沿着无望之地封闭的边界,杀了整整一圈,历时近半年。在这个过程中,她偶然间发现一个光着屁股在地上乱爬的小婴儿,找了一圈没找到这孩子的父母,猜测他们或许已经遇害,便没有多想,直接拎着这孩子回了村庄。”
党梵面色冷似寒冰,目光像是淬满剧毒的针,直直从叶晨的眼中贯穿而入,似在下一瞬便要搅动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肠穿肚烂而亡。
叶晨对上她的目光,心里突地咯噔一声。
对于党梵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他十分不解,但见党梵没有出声叫停,便只是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道:
“丛芸收养了这个小婴儿,并让她随了自己的姓,取名丛宁,寓意无望之地终有一日能迎来和平安宁。”
“在抚养丛宁的这几年里,丛芸因为不时便要外出绞杀怪物,以及作为信使在不同的村庄之间来回奔波,不常在家,从宁大多时候是由丛芸的舅舅巫师贝红卫照看的。”
“我们回去的当天才从贝红卫口中得知从宁两天前患了伤寒感冒,烧的意识不清,刚刚才退烧。这五年,从宁几乎没有生过病,丛芸当时十分心疼。加上我刚到村庄,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便没再像往常那样频繁外出,而是一直待在村庄里。”
在党梵看来,叶晨说的这些全是废话。就在她再也忍耐不住,即将发难时,他却倏地抬头,直直朝她看来:
“党梵,丛芸是那个村庄的主要战斗力,所以你应该能猜到,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家中不外出。”
转折来的十分突然。
叶晨语气平静地说道:“大概两个月后,她在一次外出后再也没有回来。”
党梵安静良久,方才问道:“她死了?”
“她消失了。”叶晨从不会用死亡来形容丛芸的一去不回。
对他而言,丛芸只是暂时离开,去了别的地方或是如同幼年般又被困在了某处闭合的山洞里。
“我有试着找她,但一直没有任何结果。就这样大概过了六年,那些怪物再次成功定位到村庄的位置……”
叶晨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夜的漫天尸骨、剧烈摇晃的鲜红火焰、崩溅的鲜血、怪物的嘶吼以及令人窒息的……死亡的声音。
那夜,他在睡梦中惊醒,察觉怪物来势汹汹、双方实力悬殊,却仍旧试图带着年仅十一岁的丛宁,从它们的围剿中杀出一条活路。
最终,……是贝红卫帮了他们。
丛芸消失后,便是叶晨一直带着丛宁。贝红卫偶尔会来看望一下她,虽然次数不多,但叶晨还是因此与他熟络了起来。
那夜,危急之下,贝红卫找到叶晨,给他指了一条出去的路。
......
从西区地下交易市场赶回学校已是凌晨3:45,丛宁轻手轻脚进入宿舍,准备简单洗漱一下就睡觉。
将宿舍门阖上,不知为何,她突地想起头顶被那只宽大、温厚的手掌笨拙抚摸的诡异触感。在原地犹豫了一秒,她有些扭捏地走到阳台,目光朝下一扫,正好看见罗赛转身离开。
丛宁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高处偷窥罗赛,一时感到十分新奇,便没有立即收回目光。而是等他走远,身影被路边的行道树遮掩、彻底从她的视线中消失,方才移开目光,重新进入室内。
简单洗漱了一下,丛宁心情极好地爬上床,顺手拿起被她丢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
她有两支手机,手机外形相似但一新一旧。今天她出门,怕手机被偷,随身携带的是之前的旧手机,用来看时间以及紧急情况下联系他人。
新手机则是日常所用,被她丢在宿舍,如今手机里面有好几个来自王十安的未接电话。
丛宁打了个哈欠,困的都快睁不开眼了,却还没有忘记回复自己的男朋友:
【今天有点事,手机没带在身上。周末我来找你。】
消息发送成功,她又在手机页面上摁了摁,发了个腾空跳跃的可爱小人过去......
宿舍内灯光大亮,丛宁手中握着手机,人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马蹄疾踏、火光冲天、人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怪物凶残的嘶吼声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剑,瞬间将沉寂的夜色划破。
她看见,一个年龄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身处一间尚且安全的房间,正透过黄金打造的窗柩,安静地看着外面的厮杀。
烈火正盛,流出的血尚且温热,皮肉之下则是被怪物撕扯啃咬后露出的雪白的骨头。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正在逝去......
“我们都不能出去吗?”
突然,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询问中带着哀求的意味。
小女孩循声看去,对上老者浑浊又通透的眼睛:
“不能,人和怪物都不能出去。”
她音色稚嫩,话语中却有着与当下凶险的情景所不符合的沉稳与冷静。
老者闻言,肩背佝偻,整个人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低头、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一言不发。
小女孩仰头回视他,声音清脆道:“舅舅,被诅咒的地方,谁都不能出去。”
“那丛芸呢?”
“丛芸是例外。她的血让我有了意识,她是我妈妈,是不同的。”
小女孩说着,垂下头去,苦恼地低声呢喃:“已经有一个怪物跑出去了。”
提及此,她终于不再顶着一副冷静到令人害怕的神情,整个人微微有些躁动。
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呢?
那个怪物。
那只...魅...
“你能处理吗?”
贝红卫将她无意间的呢喃听的一清二楚。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低声询问。
他指的是那只逃离无望之地的怪物,她口中的‘魅’。
小女孩眉头一皱,摇头道:“不行的,我还太小了。”
贝红卫问:“那你能带叶晨出去吗?”
小女孩轻轻点头,说:“爸爸不是这里的人,他可以离开。”
闻言,贝红卫缓缓挺直上身,宽大的巫师袖袍一挥,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种悲凉决绝之感,话语却显得平静又温和:
“丛宁,你带叶晨走吧。至于那只魅,既是你无意间放跑,那你就有责任将它捉回来。”
梦境在老者最后一句话时倏然破裂。
丛宁猛地睁开眼睛,又被宿舍内明亮的灯光刺的双眼一痛。
与无望之地有关的记忆,就像是盛夏的薄薄水渍,转瞬便被炙热的太阳蒸发的无影无踪,连一丝存在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丛宁闭上眼睛,手臂挡在额前,只觉脑袋浑浑噩噩,最开始隐隐还能记得梦中的内容,过了会却是将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忘的一干二净。
等眼睛适应光线,丛宁拿起手机一看,时间4:55,离她睡下还不到两个小时。
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实在太差了。
她嘟囔了一声,将手机一扔,闭着眼睛伸手朝墙壁摸索而去,‘啪’一声轻响,将宿舍大灯揿灭,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