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炮灰的作死手册(快穿)>第140章 朱夏 番外·梦中山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朱夏的血就不再是纯粹的殷红。

  殷红的血液里夹杂的淡淡金色,隐隐的生命波动夹杂其中——尽管,他已经堕落成了地地道道的黑暗精灵。

  熊熊战火中,一支冷箭从朱夏背后射入,自他胸前支楞而出。朱夏缓缓低头,怔怔地望着箭尖上蜿蜒而下的鎏金血液,耳朵里嗡嗡作响, 心里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血, 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迟钝地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朱夏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精灵,赤/裸着修长的身体茕茕立于泉水中央,细白的皮肤精致如瓷,泉水自他突兀的蝴蝶骨上淌过, 他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喑哑的光泽。

  如果传说中的山鬼真的存在,他想, 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吧——只消一个背影,就能让人失了心魄。

  每每梦醒,悸动之间,他才迟钝地想起, 精灵与月,那不是梦。

  那是他与他的初见。

  那个夜晚月凉如水,他也只是起来采点蘑菇,走走停停来到森林深处, 隐约听到前面有些轻微的水声,他便小心翼翼地寻声靠近,拨开眼前遮蔽视线的草丛时,那个精灵赤/裸的身影就那样生生闯入他的视线。

  那一瞬间,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复存在,一切语言都已化作苍白,他就那样呆呆望着水中的精灵,脑子里一阵一阵地发麻,紧张得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沉浸在震惊之中尚未回神,下一秒,他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巨大白虎一下子扑倒在地,在白虎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眼见就要咬上来的时候,那个精灵用清朗的声音叫住了白虎。

  虎口余生的他怔怔朝他看去,月光之下,精灵已经披袍上岸,一滴水珠划过他白皙的胸膛没入他松松垮垮的衣领深处,鸦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够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黑暗精灵……惊艳过后,便是不容忽视的恐惧,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眼前的精灵不论怎么看,都与传说中的堕落了的黑暗精灵一模一样。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美丽的黑暗精灵不仅没有伤害他,还为他治疗了方才挣扎间蹭出来的伤口,将他送回家的时候,精灵是抱着他的,而他就那样愣愣地靠在他的怀里,稍稍抬眼,就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呼吸之间全是令人安心的温柔的味道。

  从那天起,他就日日做梦,梦里全都是初见那夜,精灵从水中站起时美丽的样子。

  忘不了那一晚的晴空万里皓月当空,忘不了月光之下精灵立于水中温柔微笑的模样,他开始每晚都去那个温泉,去了却不敢接近,只敢躲在树后偷偷观望,偷偷看一眼精灵隐约的背影,那样就已经心满意足。

  尽管是个黑暗精灵,但那个精灵却是如此温柔,即使知道他在附近,也丝毫不加责怪,还会在他夜行遇险被丛林巨蚺纠缠得九死一生的时候救他于危难,暴雨天里,他病得气息奄奄,他又是天神般出现,送他回家,温柔地替他治病,为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朱夏没有家人,在精灵之森里孑然一身,一个人磕磕碰碰地长大,可那个明明该是邪恶化身的黑暗精灵,却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

  但其实他并不想仅仅只当他的家人。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精灵对他,更像是在对一个孩子,不论是救他也好照顾他也好,都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再没有多余的情感。可他却并不满足,那精灵不知道的是,从第一次见面,看到他立在水中风华绝代的身影的时候,他就不再满足于只是当一个孩子。

  于是,他邀请他去他的展翼礼,想在展翼礼上告诉他,自己已经长大,已经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需要人保护照顾的孩子了。

  原以为他身为黑暗精灵,是不会答应参加他的展翼礼的,毕竟生命精灵与黑暗精灵向来水火不容,可没想到,对于他的请求,那个精灵竟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他就在展翼礼上意外地发现,这个他一直以为的黑暗精灵,竟然就是他从小景仰到大的精灵王大人。

  但是,欣喜若狂的感觉还未褪去,来未来得及向他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他就在展翼礼上展翼失败,身上肮脏的人类血统暴露在全族精灵面前,精灵族的长辈以亵渎精灵族血统的名义,要求将他逐出精灵之森。

  面对这样的变故,他满怀希望地看向那个精灵看去,其他人的质疑和窃窃私语他全都不在乎,他只要他,只渴望得到他的安慰与理解。

  可是,那个精灵却满眼冷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打下祭台。

  “来人,将他赶出精灵之森。”一如之前清朗温润的声线,可说出来的话,却冷酷得叫他不寒而栗。

  原本满心期待心心念念的展翼礼,却成了他这辈子噩梦的开始。

  被赶出了精灵之森,他狼狈不堪地在精灵之森的结界外面守了好久,不管风吹日晒刮风下雨,他都一直一直守在结界外面,每每结界里面有所异动,他都满怀希望地向结界里望去,心里无比渴望那个精灵突然出现,打开结界放自己进去。

  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够回到精灵之森,他真正在乎的是,是不是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他其实只是想要像以前那样,默默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他一眼就满足了。

  然而,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就那样饥寒交迫地抱膝坐在结界外面,望眼欲穿地朝结界里望着,一次一次地希望,然后一次一次地失望,直到绝望。

  “嘿!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只精灵!”

  最终,他还是没有等来那个精灵,却等来了游荡在精灵之森外面专门捕捉精灵的人类。

  以前每次遇到危险,那个精灵都会神兵天降,一次一次救他于危难,可是这次,那个精灵没有出现。他被那几个人类用魔法锁链铐住的时候,他没有出现,被那几个人类装进笼子里送到奴隶市场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他被人残忍地拉开身体,在肮脏的人类身下尖叫哭泣的时候,他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

  之后的那段日子,在他的记忆里是灰黑色的,中间穿插着几抹刺眼的猩红。

  奴隶市场肮脏黑暗的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就是一盏落满灰尘的昏暗魔法灯,他被人撕去衣服,全身赤/裸地锁在地下室,每天承受着不同人类的侵犯,就连片刻的安宁也成了奢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时间不知日月,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昏暗的灯光和扑腾的飞蛾,晃动的身体和耳边粗重的喘息,股间流下的刺目献血和身体上方看不清脸的狰狞面孔,构成了他对那段时间唯一的记忆。

  他的人生,就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里,还未盛开,就一点一点枯萎。

  在他又一次被几个人类拧着身体同时侵犯,一个人类将自己肮脏腥臭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一下一下用力捣着他的喉咙,噎得他近乎窒息,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痛苦永无休止,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恨他吧……

  恨……谁?

  泪水迷蒙中,黑发精灵温柔微笑的样子在他脑海中突然掠过。

  是他抛弃了你,是他背叛了你,是他,让你落得今天的境地……

  在那个昏暗的地下室,他已经很久都不做梦了,可是那天,在那种濒死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他们初遇那晚的皓月当空,凉凉的夜风吹过树梢,轻轻扰乱一池春水。

  恨他吧……

  极度痛苦之中,他缓缓地闭上了泪水迷蒙的眼,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杀。    杀。

  柔顺的金发在那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一点漆黑在他瞳孔深处不断扩散,直至将他的碧眸全都染成绝望的黑。

  为了生存,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锁在他身上的铁链哗啦一声全部崩断,充满死气的黑色魔法在他指尖凝结,整个奴隶市场被人类惊恐的哀嚎声填满,他就那样踏着一地尸体缓缓走过,摇摇晃晃地走到一面破碎的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精灵,漆黑的长发上氤氲着死气,灰暗的墨色眼睛里停驻着亡灵。

  黑发黑眼,一如记忆里那个人的模样。

  伸手怔怔抚上镜中那人苍白的脸庞,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悄悄说,去……复仇吧……去杀了他……让他付出代价……

  他对着镜子缓缓勾起嘴角,他会回去,会去复仇,会让黑色的火焰,燃遍整个精灵之森。

  只是,他不会杀他。

  他要他活着。

  活着体会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绝望,活着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活着看到他一直守护着的精灵族,毁灭在他这个禁忌之子手中。

  让他活着……成为属于他的东西。

  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与人类联手,带着人类直直攻入精灵之森,让精灵之森在他的怒火中瑟瑟发抖。

  最后,他也如愿在燃烧着的生命之树下面,看到了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精灵。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枯萎,早已那个地下室死去,可是重新见到那个精灵的那一刻,他麻木的心脏居然重新悸动了一下,扯得他生疼。

  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爱着他的。

  尽管这份爱,已经被欲/望玷污,蒙上鲜血,变成了扭曲的恨。

  那也改变不了,它本来的形态,是爱。

  看着生命树下的银发精灵,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想要放弃一切,与他重新开始的冲动。

  只是不可能了,他与那个精灵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他那一半肮脏的人族血脉,还隔着地下室里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惨无人道的折磨,隔着他濒死之际出卖给魔鬼的肮脏灵魂,更隔着一整个被他毁灭的精灵族。

  既然已经回不去,那么他与他之间,就只剩下了掠夺,与被掠夺。

  “朱夏,你真的想要生命果实?”那个精灵睁着毫无神采的灰白色眼睛望着他。

  他回答是。

  不仅仅是为了与人族的契约,更是为了将他的守护的东西彻底打碎,让他彻底地属于自己。

  然后,那个精灵就在他的眼前,献祭了自己,在熊熊燃烧的生命之树上,结出一颗鎏金纹路的生命果实落在他的手里。

  那个银发的精灵……也彻底地消失在天地之间。

  为什么……会这样……他呆呆的望着那棵轰然倒地的生命之树,手里的生命果实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关于两人的结局,却从未想过,最后竟然是以他生生逼死他作为收场。

  “交出生命果实!”

  看到生命果实落到他的手中,一旁虎视眈眈围着的人类气势汹汹地向他发起进攻,而他呆呆地跪在生命之树的残骸前,无心应战。

  一支支冷箭扎进他身体,一把把刀/枪/刺入他的脊背,一把一把,狠狠地在他胸前支棱而出。

  生命飞快地流逝着,他迟钝而缓慢地缓缓低头,愣愣地看着自他身体里淌出来的血,殷红里夹杂着淡淡的金色。

  他突然间想起来,幼时看过的一本书上说,凡是吃过生命果实的人,血液里就会带上黄金的颜色。

  我原来……竟是吃过生命果实的吗?他迟钝地想。

  ……可是什么时候呢?

  生命果实,是精灵族的圣物,是每一代精灵王献祭自己的生命才能结出来的果实,是精灵族最珍贵的东西啊……

  濒死之际,那个精灵温柔的笑脸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啊……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默默抱紧了手里的生命果实,那个黑色的精灵,缓缓闭上了自己漆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