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美貌冠天下[重生](修真)>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一)

  江栖鹤知道陆云深是在计较那口桃酥饼, 他开始四处张望看风景,装作没听见。

  这一片的浊气算是被清理了干净,头顶艳阳明媚,照耀着一身白衣,光反得人不敢轻易直视。

  但陆云深并非常人,目力好得很,半点不受影响。“若是半刻钟前, 你往底下胡乱打望,我还能勉为其难地告诉自己,你比较喜爱烟谷的景色。”

  江栖鹤平平一“哦”。

  如若是在半刻钟前, 他们用温柔的方式将浊气除净,那么映入眼帘的便是静谧流淌的河流,姹紫嫣红的花朵,绿草织成的无边地毯, 到处都生机昂扬。

  但此时,地上裂开一个巨大豁口, 深黑无比,河水混着黄沙不住往里灌,丑得令人不忍直视。

  “阿鹤。”陆云深轻敛眸光,执起茶壶, 将清凉茶水倒入杯中,低声唤道。

  江栖鹤心说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闹别扭,以后真过了门, 还不得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但他还是迈开腿向陆云深走去,不过脚踝上的东西仍黏得牢实,是以他故意走得很慢。

  陆云深端着茶过来,身后跟着两张梨花木椅。他把两杯茶都塞到江栖鹤手上,然后按着这人坐进椅子里,蹲下身去查看江栖鹤脚底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他伸手捏了一把,这玩意儿虽然看上去半虚半实,但实际上黏黏腻腻,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犹如鼻涕虫。

  江栖鹤抿了抿这新泡好的龙井,清香微苦,且不涩口,冲淡了口中桃酥饼残留的甜腻。

  “不知道,可能是浊怪发明的新玩意儿吧。”江栖鹤垂眸往下扫了一眼,不自觉地缩了缩腿。

  “别动。”陆云深捏着这人的脚踝,把腿掰回去。他拇指在江栖鹤脚脖子上轻轻试探,一寸一寸将黏腻玩意儿给拨开。江栖鹤只觉得脚踝一阵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没把陆云深踹开。

  他感觉到陆云深丢了丝元力出来,与反抗着要重新黏回来的破玩意儿抗争。战局一时胶着,江栖鹤又不能说先把我腿砍掉吧以后再找方法让他长出来,顿时叹了声气。

  陆云深盯着江栖鹤脚踝看了半晌,忽然出声:“阿鹤,我想到了一个方法。”

  “只要不是砍腿,什么都好说。”江栖鹤道。

  “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陆云深无奈地拍了一把江栖鹤小腿肚子,从地上站起,接过这人手里的两只茶杯,“你现在用我的本命剑做身体,而我将你收回时,外物都会被拦在体外。”

  闻言,江栖鹤忍不住为陆云深竖起大拇指,“陆小白,聪明。”

  倏尔间,江栖鹤化作一抹流光没入陆云深心头,掉落在空中的除了他的鸿蒙戒,还有黏黏腻腻的“鼻涕虫”。

  陆云深接住鸿蒙戒的同时就把江栖鹤又放了出来,他将茶杯往太师椅扶手上一搁,低头亲自为江栖鹤套上这枚戒指。

  古朴雅致的白色指环,与陆云深食指上那枚正好成对。

  “走吧,去混沌境。”江栖鹤垂眸看着被执起的手,轻声道。

  自然是陆云深带着他御风西行,江栖鹤没收敛自己打量这人的目光,从头到尾,从发顶到脚下。

  走出烟谷,两人来到那连片的山前时,江栖鹤扯了一下陆云深手臂。他面上浮现出一个很轻很浅的笑容,在浅琥珀色眼眸中一晃而过,快得难以捕捉,“我忽然觉得,是不是有你在,我才能如此所向披靡。”

  陆云深顺势扯下他的爪子收进手心,黑眸中光芒无声流转,深邃又温和,“那你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江栖鹤半眯起眼眸,“陆小白,我发现你其实很会讨人欢心。”

  “怎么说?”陆云深不解道。

  江栖鹤退开几步,摸着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了陆云深一番,才道:“你从前一定很风流吧?”

  这回换陆大庄主凤眼微眯,“你为何会这般问?”

  江栖鹤抬手,边说边比划,“如果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怎么会将情话信手拈来?你自己比对比对,一位从未历经过情事、且脸皮不厚的少年,在我说出那话后,多半会脸红吧?”

  “先前你和我说一些话的时候会脸红,是你装出来的?其实这才是你的本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情场老手陆大庄主。”

  陆大庄主想把江栖鹤爪子捞回去,但被后者无比敏捷地躲过。他无奈地抿了一下唇,道:“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江栖鹤双手背在身后,又倒退着走出三步,神情严肃,“你记不全曾经的事。”

  “和你一道经历危险,我的记忆总会恢复得比平常快,所以我真的没有。”陆云深追过去,轻轻环住江栖鹤的腰,把人揽在自己身前。

  他定定地看着江栖鹤双眼,用目光将那狭长漂亮的眼眸描摹,“从头到尾,我都只喜欢你一人,只想亲近你一人,甚至……只想和你一人说话。”

  “啧,莫非是天生的?”江栖鹤往后仰了仰,眸光轻颤。

  “天生的。”陆云深点头。

  突然而然的,他用一只手按住江栖鹤后脑勺,再倾身上前,在这人唇边印下一个吻。

  “阿鹤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

  “阿鹤你会这样问,是否说明你已经做好决定,不让我再等了?”他贴着江栖鹤唇畔低声询问,放在江栖鹤腰后的手收拢,拉着这人凑近自己。

  江栖鹤“我”了一声,但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只想随口调戏一番,但没想到陆云深会这般直接。

  江栖鹤颤着双眸寻找自己的蜗牛触角,但发现先前云林中还在的东西,竟然就这般消失了,连带着他能够缩回去的壳。

  心也在颤,酸涩、柔软,又温暖饱满。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彻底打开了心扉。可能是在云林那条江面上,他将那话说出口时就已经在动摇;可能是在芦湖村狭窄街道中,陆云深学他的春风词;可能是在干掉了昆后,这人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脚踝。

  说来这个问题并无探究分明的必要,他不想再燃烧自己了,但有人愿意燃烧着来爱他。

  这个人从四季如春的烟华海而来,却浑身裹满霜雪,气息凛冽仿若千古寒川。

  这个人,是垂云岛上守望五百年的白头人,他剑惊天下,剑落枯荣。

  这个人,叫做陆云深。

  陆云深的唇没从江栖鹤唇角挪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宛如五百年来的每一日,静立着等待。

  除江栖鹤外,他从未向人倾诉过这段感情,哪怕浓烈激荡,哪怕苦痛绝望。他一直是一个人,从遇到江栖鹤前就是一个人,遇到江栖鹤后,依旧是一个人。

  如果没有沈妄以江眠逼迫江栖鹤跳下虚渊,如果没有白无心献祭江眠令江栖鹤还魂归来,如果没有洛夜城上那不经意间抛起的一串铜板,直到此时,自此以后,陆云深都会是一个人。

  陆云深独身一人时会干什么?

  不舍昼夜地练剑,将自己锻成一柄冰冷的兵器。不会与人斗嘴,不会同人玩笑,也不会有被江栖鹤撺掇着去和人抢卖到最后的一只烤鸭这样的经历。

  沉默将贯穿他的一生,就如旁的修行无情道之人那般,无悲无喜地看这世界,认为天地尘埃皆为一物。

  令人心惊,令人悲痛。

  江栖鹤指尖微微瑟缩之后,右手一寸寸地抬起,落到陆云深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不让你等了。”

  说这话时,江栖鹤的声音有些哑。

  “两个时辰。”陆云深忽然道。

  “什么?”

  “我感觉已经过了两百年一般。”陆云深眼睫颤了颤,“你分明就在我身侧,任由我拉你的手,却不肯说出那句话。虽然说不说都无所谓,但你愿意说出来,真是太好了。”

  陆云深知晓江栖鹤在犹豫,也知晓江栖鹤为何犹豫,但他不咄咄逼人地靠近,始终将江栖鹤放在一个安全圈里,就连此时终于无法忍耐询问出口,也带着克制和小心翼翼。

  他的话让江栖鹤心头一痛,搁在这人背上的手愈发轻柔。

  “不会让你等了。”江栖鹤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何种境地,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江栖鹤感觉陆云深手颤了一下,那片温热柔软的唇从脸侧滑开。陆云深将头埋进江栖鹤颈窝,死命地、用力地抱着江栖鹤。

  “阿鹤,我很高兴,我此生从未这般高兴过。”陆云深垂下眼眸,缓慢说着。

  江栖鹤的手从陆云深背上滑下去,同另一只一起圈住这人腰,极轻地笑了声。

  可就在这时,江栖鹤察觉到陆云深袖子里有东西动了一下,他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极快地伸手揪住,却听得一声怒吼。

  “杀千刀的,是哪个想谋杀我,老江还是老陆!”

  江栖鹤手抖了一下,这才想起先前在钟山,他把阿绿塞进了陆云深袖间。

  温情氛围被这平地一声吼扫空,陆云深与江栖鹤的拥抱就此分开,绿羽鸟钻了又钻,从袖口飞出,绕到江栖鹤眼前,“我晕得迷迷糊糊的,听见你们说什么等啊不等的,有谁要来吗?”

  “没有谁要来。”江栖鹤伸指戳了戳这颗暗绿绒毛脑袋,“既然你醒了,就自己飞吧,翻过这座山,就是混沌境了。”

  阿绿“哦哦哦”着调转方向,顺着山道上行,江栖鹤跟在它之后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捏住陆云深下巴,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