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翻腾, 天玄宗上空黑压压的一片。

  傅明煦站在原地抬头看去,魔气从天边翻滚而来,凝聚在天玄宗上空时还隐隐透着血色。

  在那翻滚不断的厚重云层中, 一条暗金色的龙咆哮着, 天玄宗的大能正在围堵。

  鲜血不断地从空中滴落, 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唯有那龙吟声没有丝毫减弱。

  无数的修士从傅明煦身边跑过,白冷夏浑身冷汗直冒, 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白拓木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说了龙..”

  还没等他说完, 白冷夏和白恒齐齐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白拓木面色失去了大半的血色,紧紧地闭嘴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珠子到处乱转,眼中的惊慌都要溢出。

  两人心中极度地忐忑,总觉得这一切发生太过巧合,若是天玄宗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可能是他们无意说出的话有关, 恐怕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宴请, 而是刑讯逼问了。

  “我们现在回药宗。”白冷夏知道事不宜迟,别说什么龙肉私宴,现在他们没有被波及已是万幸,“走。”

  如今之计,还是回宗保命要紧。

  白拓木还想说话, 却被他哥哥瞪了一眼,知道恐怕是自己多话导致的现在局面后他也不敢再生事, 只能恹恹地低下头。

  再说, 天玄宗现在自顾不暇, 恐怕那本就偷摸进行的私宴也无人再去。

  他们就此离去也不算突兀。

  白冷夏转身就走,却想起还有一人,“温煦呢?”

  把他带回药宗,说不定还有别的作用。

  只是,不断往下走的人群中哪里还能看到傅明煦的身影。

  “大约是害怕,跑了吧。”白恒看着不断逃窜的修士说道,“我们走吧。”

  白冷夏仔细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根本找不到后也只是皱了皱眉,点点头。

  回药宗要紧,在当前情况下,他们总不能耗费精力去找一个凡人。

  ..

  傅明煦当然没有走,早在白冷夏三人说话时,他就趁着他们没在意身后顺着逃窜的人群下去,等到了半途,他才顺着记忆中的一条小路避开其他人折返。

  今日的天玄宗格外混乱,高阶修士全都去抵抗寒洮,剩下的低阶修士也躲在洞府中不敢出,生怕做了炮灰。

  一路走来,他倒是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凤游山下。

  如今他是凡人之躯,做什么都不方便。最好的办法是激活他体内的血脉才有寻找寒洮之力,但寒洮体内的龙血已然沾染了魔气并不适合用来吞食。

  他想到了天地玄镜。

  天地玄镜中有他们一族留下来的混沌之气,应该也可以。

  傅明煦抬头朝天上看了一眼,厚重的云层中道法闪现,显然斗争到了激烈时刻。

  死在寒洮手中的人越多,他造的孽果就越大,天罚就会到来得越快越重。

  他低头不再去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前往凤游山中。

  郁葱的树木倒塌得乱七八糟,凡人之躯在此行走得并不算顺利。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那处山洞时不禁面露喜色,许是里面没有关押的修士,洞口外自然也没有看守的人员。

  傅明煦疾走两步,刚走近时却听见里面有说活声。

  “乐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乐情?

  很久之前的回忆让傅明煦停住了正欲躲藏的脚步,他又朝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处。

  潺潺流水声灌入耳膜,也把他压低的脚步声掩盖。微弱的光线中几株水生灵草已经失去了生机,徒留下一片枯荷伫立。

  透过那片枯荷,傅明煦看到了曾经有过恩怨的乐情和乐潮兄弟两。

  “哼,那寒洮已经堕魔,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杀了过来。”乐潮撇撇嘴,脸上却并无害怕神色,“我们现在就走。”

  乐情却有点犹豫,“就这样走了,那那位凤游真君?”

  “凤游?他早在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我们。”乐潮不以为意道,在提起凤游时,昳丽的脸上竟然还出现了几分憎恨,“他祸害完天玄宗的弟子不够,竟然还想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剩下的这些本就是他该受的!”

  闻言,乐情脸上也出现愤恨神情,“那行,我现在去找傅山清,把属于我们的一部分先拿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不错。”

  傅明煦听得眉心微蹙,他不知道这里面傅山清还扮演着什么角色。

  眼见两人说罢,有水声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沉入水底。

  在两人出来前,他不再迟疑,轻手轻脚地出了洞口范围,找了个杂乱的树底躲了起来,等他看见两人走远,这才迅速地跑向山洞。

  流水潺潺,枯荷仍在,这个曾经在记忆中占有不太好一角的地方成了他破局的希望。

  傅明煦没去管沉下水中的东西,他只匆匆地打量一遍四周,然后撩起袖子,露出一截宛如皓月的手腕。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虽闭着眼睛,却坚决地朝手腕割了下去。

  现在没有龙血激发自己的传承之力,唯有此招。

  傅明煦确信天地玄镜必然不会被凤游忍住,他在赌现在天地玄镜还在凤游山内,而曾经元瞳真仙的一缕真魂仍在。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沁出一层冷汗。

  他体内的传承虽没被激发,但时光回溯后的传承记忆却在,这才是他敢赌的最大底牌。

  水雾氤氲的洞穴内,瓷白手腕的一抹红痕触目惊心。随着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傅明煦开始吟唱一曲古老而又晦涩的歌谣。

  这是在传承记忆内,烛照幼崽自生下后就有族人时常吟唱的歌谣。

  在歌谣唱到一半时,有一阵微风不知从哪里吹来,轻拂着傅明煦垂落在腰侧的发尾。

  傅明煦听到一道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声音,犹如遗留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刚刚苏醒的人打了个哈欠。

  “我的族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他面容不清,可浑身气质宛如揽着月华入怀,此时好奇地看着傅明煦。

  成了!

  傅明煦朝他拱手行了个晚辈礼:“元瞳真仙。”

  半透明的神魂停在他面前,又围着他绕了一圈,笑声飘渺,“你身上的血脉很纯正,不该是在此界,而是应在上界。”

  他说的很肯定,傅明煦心头却猛地一跳,急忙道,“我父亲确实是苍灵大陆傅家之人。”

  见过他父亲的人都说他与父亲长得像,两人的血脉相连是不会出错的。

  “哦?那你要问你生母了。”元瞳真仙在短暂的惊讶后也没继续追问,“若不是你现在还是凡人之躯,你的血脉纯正程度我也是看不准的。”

  “只是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传承血脉,此番唤醒我,是想我帮我激发你的血脉吗?”

  傅明煦不意外他能猜到,轻轻颔首,“正是,还望真仙助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得知我的一缕神魂在这,但我确定你的确是我这缕神魂等待之人。”元瞳真仙的面容渐渐地清晰起来,与傅明煦记忆中躺在海底坟墓中的躯体想吻合。

  他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既然是你,那这天地玄镜就送你吧。”元瞳真仙的声音很平淡,“只是会有点小小的后遗症,我相信你能解决。”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半透明的身体竟有了不断消散的迹象。

  傅明煦惊愕难当,难道是因为他唤醒的缘故?天地玄镜曾经在他那里认主过一次,所以这次他没把话中的后遗症放在心上。

  对方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神魂,叹了口气,“跟你无关,我生于苍灵大陆,气运与此间息息相关,如今这里天道规则即将崩塌,我留在这里的神魂便也受到了影响。”

  闻言,傅明煦终是忍不住问道:“元瞳真仙,你真的飞升了吗?”

  若是飞升,那海底坟墓中的躯壳又是如何?

  元瞳真仙讶异了一下,却没有生气,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时,他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已经消散了一半。

  傅明煦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数不清的谜团化成蛛网把他团团围住,令他无法再深入去思考。

  “去吧。”知道自己消散的元瞳真仙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他看了天地玄镜一眼,目光再次停留在傅明煦身上,“你身上有时光道术的痕迹,可前路艰难,望你比我走得更远一点。”

  他话中的最后一个字随着天地玄镜化成白光没入将将落地。

  在天地玄镜直接认主之时,天空中翻滚的云层中传来一声怒吼,然后一道身影狠狠地栽了下来。

  混沌之气逐渐充满全身,傅明煦循着传承血脉中的记忆熟练地引导,不到片刻便脱离凡体。

  除了浑身发热,倒也没有别的奇怪发现。

  他正欲离开这里,脚步却在枯荷的水边停下,一道混沌之气从他手指溢出,化成长鞭把水中的东西卷了出来。

  落入手中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木盒,上面贴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符文。

  在他细细观察之际,他又听到了两道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傅明煦朝周围看了一圈,找了个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立马藏了起来,混沌之气笼罩全身,让他宛如这世间本就存在的一草一木一样,没有半点惹眼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傅山清看向乐情,“你确定?”

  乐情翻了个白眼,“我亲眼看我哥放进去的。”

  傅山清没再问,用法器在池水中捞了起来,可等他捞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捞到。

  见他脸色阴沉地起身,乐情大声道:“就在这,我亲眼看见他扔下去的。”

  傅山清嗤笑一声:“估计你哥又回头拿走了。”

  乐情与他哥并不是时刻都在一刻,闻言没有反驳。

  见他默认,傅山清拍拍手,“看样子,你哥还是防着你嘛。”

  乐情想反驳,但他却没有出声。他甚至觉得傅山清说得没错,自从两人在寒洮手下吃亏来到凤游山,他哥凭借给凤游真君献上秘术让两人在天玄宗自由活动,甚至在凤游山中受到格外优待。

  背靠大树好乘凉,两人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但不知从何时起,乐潮不仅让他不再进入凤游山,偶尔看他的眼神也带着悔不当初的模样。

  当他问时,对方也只是说等他们回到妖族就好了。

  但现在妖族已经被寒洮毁得差不多,而原本说带他走的人却折返回来拿了盒子,这不由他不得多想。

  他一直被保护在乐潮的羽翼上,脸上的心思喜形于色,傅山清自然看得明明白白。

  “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哥有此动作也算正常。”傅山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毕竟那珠子可以提纯你们的血脉。”

  “毕竟,我们目前也就得到了这么一颗。”

  这明显挑拨的话听在乐情耳里在此时全部变成了知心之语,他忿忿地说道:“他太过分了!”

  傅明煦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话里的珠子又是何物,但直觉让他把珠子捏得更紧了。

  全神贯注倾听的他一直隐蔽着,却发现浑身发热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他忍不住抹了一把汗,等两人走后才软软地坐了下来。

  什么后遗症!这分明是激发血脉到来的情敏期!

  许久没过情敏期的傅明煦差点忘了这茬,来势汹汹的情潮冲刷着他的识海。

  傅明煦死死地咬唇保持着清醒,偏偏体内的天地玄镜在初次认住后出现画面闪现。

  数不清的画面蜂拥而至,在一瞬间全部涌进他的识海内,令原本对情敏期竖起的高墙在霎时倒塌。

  需求一点一点地占据着心头,对龙血的渴望让他浑身战栗。

  松开的手心龙炎跳动,傅明煦含着水光的眼睛盛着微笑,威胁道:“去叫你主人过来,再打架,我就要死在这了。”

  死是不会死的,但在这里解决需求未免尴尬。

  他需要一个安静而安全的环境,相信寒洮会帮他找到这个地方的。

  作者有话说:

  寒洮:怎么办?我的血已经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