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傅明煦被火烫到似的急忙收回手,呐呐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神不自觉飘过某片凸起的鳞片,“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来着。”

  小龙在桌子上滚了两下, 一阵金光闪过, 寒洮落坐在他身侧。

  “嗯, 没有怪你。”他拉过傅明煦的手, 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你想问什么?”

  傅明煦微微抬头, 就看见他垂眼注视着自己,那双金眸中倒影着自己的脸, 格外专注。

  那些话他突然就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只是觉得你之前的神态有点奇怪。”傅明煦对上他的目光,眼底的神色极为纠结,“我总觉得你有许多事情瞒着我。”

  其实他并不是要寒洮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只是觉得在他所能得知的情况之下或许还藏着他永远都无法发觉的暗涌。

  这种感觉很不好,寒洮愣了一下,那偏冷硬的面容在面对他时总是多了些旁人都能轻易察觉的柔和。

  “明煦,你难道就没有不能言说的事情瞒着我吗?”他目光灼灼看着他。

  傅明煦心头重重地跳了两下, 恍惚之间两人好似陷入了信任危机。

  但等他被拉入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之后, 这份危机就悄然被扑过来的气息化解。

  “不管我有什么没有对你所说,也不管你有什么无法诉之于口。”寒洮捧起他的脸,一边说着, 微凉的唇在他眉眼上啄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极为郑重,“但从始至终,我对你的爱意从未不变, 也从不会减少, 只会随着时光的推进而愈发浓郁。”

  他本是一个寡言的龙, 他人生中最多最真诚的言语全部用来诉说着对面前之人的爱意。

  汹涌而真挚的爱意可以代替许多语言,傅明煦想起自己那些难以诉之于口的事情,突然对寒洮没有解释之事多了几分理解。

  如玉的耳廓上染起浓郁的红,浓厚而热烈的情感冲刷着他的神魂。

  傅明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把下巴靠在寒洮的肩膀上,一双胳膊主动揽着对方的脖颈。

  “寒洮,你听着。”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只要你不堕魔,你永远都是我的龙。”

  傅明想,只要他的神魂永不堕入魔道,只要他不会成为毁天灭地、被天地为不容的堕神,那时光回溯前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寒洮金眸中的瞳孔猛地一缩,接着无边的风暴卷起,又在转瞬之间平息下来。

  寒洮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却没有半点怒意,所有的情绪全都转换为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无比庆幸,在他以为是命运的捉弄,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路那晚,在他准备神魂堕入魔道,好报仇雪恨的那晚。

  属于给他的命运馈赠,终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途径到来了。

  “我答应你。”他喉管干涩,拼命地挤出这几个字,像是刻在神魂中的誓言。

  两人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

  ..

  魔域最近发现了几件大事。

  先是上任魔主突然爆出了还有一个亲生女儿,而即将继位的魔子从外面回来已经身受重伤,最终不治身亡。

  身为上任魔主的唯一后代幽姝,就在王族的拥护下继承王位,即使其他势力并不服。

  而幽姝继任后没有急着拉拢各方势力,而是大言不惭地说要培育魔灵,让魔族重现昔日荣光。

  但魔族在魔气的滋养下早已习惯了血腥和杀戮额,天性变得残暴。

  天梯断绝,苍灵大陆的众生已无飞升可能,更何况魔族。

  不仅如此,一旦如昔日用魔灵修炼,就代表着要抽干如今体内的魔气,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新任魔主却不为所动,不仅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拒绝了从各势选取魔夫早日诞育魔子的要求。

  大魔将听了都摇摇头。

  魔灵诞育之地开启的条件何其苛刻,他全当这新任魔主是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但很快,在一个狂沙吹漫天的大风天,不知何时外出的新任魔主风风火火地回来,手中握着几片血迹斑斑的鳞片,扬言说捉到一位龙族,也算报了当初正魔大战之时的仇。

  有幽姝在前面不间断地进行铺垫,大魔将禁不住心头火热。

  他迫不及待地来到王殿,却被守卫拒之门外。

  “胡闹!我是大魔将,本就该呆在魔主身旁辅助,你们怎能阻拦我?”幽桦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缓了好久才忍耐下来,“你去告知魔主,我有要事找他。”

  守卫狐疑地看了他几眼,顾忌着他的身份,到底是前去通禀了。

  幽姝早已得了消息,她刻意让门外的人多等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大魔将也是想塞魔夫过来吗?”她眉毛挑了挑,为难道,“若是你推荐的,也不是不..”

  幽桦太阳穴跳了跳,大手一挥,“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不是要开启魔灵诞育之地吗?我有开启的办法,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

  “你现在带我去看看那条龙。”

  他正往殿内走,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伸在面前拦住了他。

  幽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大魔将与我殊途同归,那就选个日子一起在诞育点碰面吧。”

  幽桦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不满道:“魔主这是何意?你可知若我站在你这处,你这魔主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稳更久。”

  更稳更久?

  说实话,幽姝恨不得现在就跟着沈安歌去浪迹天涯,根本不想多座一刻钟。

  可惜幽桦根本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志在必得。

  “是吗?可我并不需要你。”幽姝抱臂看他,“两日后,我带着那条龙在诞育点等你。”

  “当然,你可以不来。”

  但他不可能不会去,她很肯定这一点,无它,盖因为重获魔灵一直都是幽桦的执念。

  幽姝敢肯定,他不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

  说完,幽桦这才仔细认真地打量她,他觉得或许其他魔族对这位「好运」的新任魔主所拥有的判断出了点偏差。

  但他也不觉得幽姝会耍别的手段。

  更可能的是,新任魔主的下马威,就跟她无声反抗从各势力中选娶魔夫一样。

  幽桦并无多想,相对于幽姝出乎意外的冷淡而言,先把魔灵的事情处理好更重要。

  “好,那到时就等魔主的大驾光临了。”他深深地看了幽姝一眼,显然不觉得她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每个魔主身旁都会有一名大魔将,他的实力是仅次于魔主的。

  换言之,魔主的实力越强,魔将的实力也就越强。

  前任魔主虽败于寒洮之手,但他的实力其实已经超越了苍灵大陆的大半人,不然在寒洮出手前,正魔大战的局面也不会僵持那么久。

  等幽桦走过,幽姝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不少魔族看到曾经的大魔将去了王宫又折返,针对他人的询问虽未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误打误撞下,许多魔族在心里便自动证实了这件事。

  在这两日内,关于魔族捉了一条龙的事在魔域之中愈演愈烈,若不是魔域与人族相隔甚远,这消息恐怕早已扩散得人人皆知。

  经此一事,倒有不少人觉得新任魔主还不错。

  幽姝对他人的议论并不在乎,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在最后一日的清晨,她带着两人一齐前往魔灵的曾经诞育点。

  为了防止大魔将发现异常,幽姝只带了伪装后的司阳和傅明煦。

  傅明煦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金色镯子,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

  他没想到的是,原来魔灵的诞育地就坐落在魔族的王宫之下。

  “这是我从我那位哥哥的记忆中读取得到的。”幽姝手举着夜明珠,带着两人沿着漆黑而狭窄的甬道往底下走,“我曾经探寻过两次,除了不能进去,并无什么危险。”

  借着夜明珠的光,傅明煦能看到甬道两侧有着刀斧劈过的痕迹。若不是幽姝带路,他们真的很难找到魔灵诞育之地。

  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反而越少,行至半途时,痕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幅大幅的壁画。

  难道魔族开凿甬道时,起先还颇有雅兴地雕刻壁画,到最后没有没有耐心了才随意用刀斧劈开吗?

  “这个壁画是你们魔族雕刻的吗?”他看着上面略显优雅的线条,以及与魔族截然不同的服饰,沉思道,“难道这才是魔族以前的审美?”

  说实话,相差有点大。

  见他看个不停,幽姝还以为他对壁画有兴趣,边走解释道:“不是,这是甬道自带的。”

  她伸长脖子朝四周看了看,回头走了两步在一处停下,“你看,这里才是通往诞育地的第一道门。”

  傅明煦回头一看,才发现她站着的正是壁画与刀斧痕迹隔开的地方。

  许是他们来得早,一路走来也没有大魔将的痕迹。幽姝对这些壁画见怪不怪,见他们两人看得兴趣盎然,倒也没有催促。

  “既然是魔灵诞育之地,难道这些壁画上的人是曾经的魔族?”傅明煦朝司阳仙君小声询问。

  司阳的目光停在壁画中一位头插彩羽的人身上,摇摇头:“那也不一定。”

  “接着看看吧。”

  话闭,三人继续望甬道下面走。

  出现在壁画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均头插彩羽,身着飘逸至极的广袖长袍,有不少壁画中人手持圆环样式的东西置于胸前。

  起先,他们是站着的,后来在某处就全是跪立的人。

  傅明煦凑近了看,就看见在跪立人群的正上方,一位人身蛇首的人闭目而立,宛如接受着众人的膜拜。

  “在魔族最早的记载中,这就是初代魔灵的诞育者。”幽姝的语气格外恭敬,她朝壁画中的人拜了拜,“传说魔灵从诞育者的手心落地,在听到修魔者的内心呼唤后自动分裂。”

  “而此后的所有魔灵,均是从初代魔灵中诞育分裂而出的。”

  傅明煦看着面前的壁画,幽姝的解释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耳膜,使得他本清晰的思路开始变得纷乱繁杂。

  他面前的,分明就是巫族的图腾!

  “司..”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幽姝神色一变,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

  傅明煦立马闭上嘴巴,把疑虑和最后一个字同时吞了下去。

  “看样子魔主是喜欢这一挂的。”幽桦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飘过,语气意味深长,“连来这里都舍不得离开一会。”

  手腕上的金色镯子微微绞紧,傅明煦悄无声息地在上面捏了捏才微微松开。

  傅明煦和司阳同时选择保持沉默。

  司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大魔将,看到对方清俊的面容,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天衍宗,见到的人除了几位本宗弟子,更多的就是祁暮远。

  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通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幽姝早先就找了理由,此时并不怕被他所说,笑意不达眼底,“我怕我离开得久了,他们两人就不明不白死在殿中,到时候我找谁要去呢。”

  两人对视一眼,幽桦突然一笑,赞叹道:“魔主果然谨慎。”

  幽姝不置可否,继续向前,“待会还要劳烦你了。”

  幽桦笑了笑,“想必魔主已经带来了龙血。”

  “自然,管够。”

  傅明煦摸了摸怀中的龙血,有点不太想交出去。

  自从他与寒洮有过双修后,对龙血的渴望已经大大降低,很久都没尝过了。

  关于龙血味道的香甜记忆让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手掌悄悄地在小龙身上来回摩挲,不断地感受到上面鳞片所独有的微凉触感才安心。

  手腕上的龙形寒洮,尾巴尖都竖了起来。

  傅明煦一边跟在后面,又时不时地分出心神去观察壁画,手中的力度完全是随心随遇。

  直到识海中传来低哑的嗓音才打断了他的动作。

  “别摸了。”

  作者有话说:

  寒洮:嗯..有什么是老婆不能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