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亲?”

  这两个字宛如惊雷落地, 直接把傅明煦炸得呆若木鸡。

  虽然他是幻化出了鲛人尾巴不错,但这不代表着他可以生出一条小人鱼!

  “你别瞎说!”他的鱼尾啪啪乱甩,可那纯白色的小人鱼就像是粘在上面一般, 怎么都甩不下来。

  那小人鱼在狂风暴雨式的甩动中岿然不动, 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喊着“娘亲, 娘亲…”

  他的声音十分软萌, 像是春日里最绵软的棉花糖,透着丝丝的甜意。

  可现在这声音听在傅明煦耳里, 就跟魔音缭绕差不多。

  很显然,「娘亲」这两个字给他的心灵留下了重创。

  寒洮见他一脸崩溃, 一把捏住他的尾巴,随后动作麻利地把哇哇乱叫的小人鱼从他的尾巴尖上拿了下来。

  那小人鱼正欲大哭,不料对上一双金眸,被眼底的锐利冷意吓得一惊,竟是连哭都忘了。

  傅明煦瞥见他的动作,立马从他手中抽回尾巴,赶紧放下衣摆把鱼尾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见寒洮把小人鱼禁锢住才伸着脖子看去, 喃喃道,“是小人鱼没错,难道是哪个鲛人生下来后扔到这里的?”

  那小人鱼本来瘪着嘴,一听到他这话立刻出声:“才不是其他鲛人生的!”

  傅明煦没想到他还挺会说, 刚暗叹一声,就听见他用软软的声音大喊:“我明明是你生的!”

  寒洮眉头一紧, 冷声道:“胡说八道!”

  傅明煦闻言缓过神来,极为认同地点头:“你别污蔑我, 我怎么会生出小人鱼呢?”

  他凑近去看, 发现这小人鱼真是小得可怜, 只有寒洮的手掌心这么大。

  “说吧,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傅明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人鱼身上轻轻地戳了戳,嘴角刻意露出恶劣的笑容,“要是再乱说八道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还不忘在小人鱼的尾巴上弹了弹,威胁力十足。

  寒洮无奈看着他威胁小人鱼,神情纵容,还配合地唤来龙炎,淡淡道:“火烤小人鱼应该不错。”

  小人鱼身形一抖,他瞅了瞅傅明煦,又瞅了瞅寒洮,然后嘴巴一瘪,深蓝的眼睛中颗颗泪珠滚下,眨眼间落在寒洮手心,变成一颗一颗的小珍珠。

  “娘亲,你跟父亲都欺负我!”小人鱼委屈极了,哭得浑身颤抖,珍珠很快在手心都盛不下。

  看着悲伤哭泣的小人鱼,傅明煦和寒洮齐齐陷入沉默中。

  “不是我生的!”

  半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小人鱼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傅明煦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小小的身体内有这么多的眼泪可以流。

  他在两人不约而同的静默中继续抽噎,到最后许是累了,竟然以手心为床直接睡了过去。

  两人看着小人鱼一时面面相觑,在两人的眼皮底下,这诺大的坟墓群中竟然出现这么一个脆弱的小人鱼,想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现在这么办?”寒洮托着小人鱼到他面前,脸上罕见地出现苦恼,“他身上真有我俩的气息。”

  不然,他早在发现这小东西粘在傅明煦鱼尾尖上时就顺手捏死了。

  “我俩的气息?”傅明煦呢喃,指腹在小人鱼身上轻轻点了点,仔细感受了一番后再次震惊,“还真是!”

  话落之后,他又赶紧撇清关系,仰头看向寒洮:“但我敢确定,这不是我生的。”

  寒洮闻言陷入沉默,瞥了他的小腹一眼,眉头拧得更紧,“你也生不出来。”

  傅明煦闻言松了口气,指了指他手心的小人鱼,轻声问:“那他你打算怎么办?”

  鲛人族里面现在全是男性鲛人,这小人鱼未成年时也看不出什么性别,现在是软绵绵的一团,睡在手心时还打着小呼噜。

  一条小人鱼对两人产生不了威胁,更何况他身上竟然奇异地融合了两人的气息。

  丢是不能丢的,傅明煦干脆拿出不穿的一衫,手指翻转间团成一个小窝,朝他微微颔首:“放这里面吧。”

  寒洮依言把小人鱼放了进去,小人鱼在里面翻了个身,小手拽住一块布料,睡得更沉了。

  傅明煦轻手轻脚地把小窝两边一拉,一个露着口子的包裹就这样做成了。

  “给我吧。”寒洮作势把包裹拎在手中,走了两步后见他还站在原地,“继续走吧。”

  他走路时大开大合,青衫团成的包裹一晃接着一晃,傅明煦看的心惊胆战,生怕小人鱼从包裹口子里掉下来。

  那么一团小小的、软软的东西,掉下来还不得直接化成一团肉泥?

  傅明煦看了看寒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包裹从对方手中接了过来,认命地把小人鱼包裹系好,斜挂在身前。

  青衫与青色包裹并不突兀,他垂眸间眉眼出不自禁地显露一丝柔色,随后又纠结异常。

  搞了半天,这小人鱼还真带上了。

  “算了,先去找关于巫族的记载。”这身怀两人气息的小人鱼突兀出现就像是凭空降临的谜团,傅明煦在经过短暂的惊吓和不解后,竟然觉得把这小东西扔下是种罪过。

  难道是因为气息影响的原因?

  他轻轻地拍了拍包裹外面,抬脚向前:“走吧。”

  寒洮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默默地把「你做的这些事确实很像他的娘亲这句话」咽了下去。

  还是不惹他生气的好。

  两人一起往前走了约半刻钟,四周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墓也没其它的景色。他们走的是坟墓群位置中间的一条路,两边安静异常,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惨白的月光停留在坟墓的上空不得渗入,宛如一道坚硬的透明屏障把坟墓单独隔成一个世界。

  越往里面走,被打开的坟墓就越多。傅明煦时不时地瞟到黑漆漆的坟墓口子,仿佛能看到许多黑漆漆的人形从里面爬出的场景。

  好在龙炎一直浮在两人的前方,熟悉的光芒驱散了阴森的黑暗,使人心头舒服不少。

  只是坟墓群实在太大,两人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走到尽头。更奇怪的是,这里所有坟墓不仅没有墓碑,而且都修建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里面到底埋藏的是哪位鲛人。

  “这也太多了吧。”傅明煦走到最后免不了感叹,又发出质疑,“曾经死去的鲛人会有这么多?”

  金红色的火光下,阴冷不再,唯有规模如此壮大的坟墓群给人造成心理压力。

  寒洮下颌线绷得有点紧,开口却是:“他要醒就醒,你不用花费精力去拍。”

  “啊?”傅明煦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

  他下意识地低头,正好看到自己在包裹上轻拍的动作,宛如一个擅长哄睡的老母亲。

  寒洮有点后悔留下这条小人鱼,他不想傅明煦分出一丝注意力在他人身上,哪怕是一条小人鱼也不行。

  说完,他自顾自地解包裹上的系带,嘴张了张:“我来背。”

  不过是一条小人鱼,傅明煦虽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跟他抢来抢去。

  于是,小人鱼所在的包裹又转移到了寒洮身上。

  傅明煦看着他系在身上的包裹,总觉得十分滑稽,笑声被他憋住,只是肩头一抖一抖的。

  “继续找吧,这些坟墓还是有新旧的区别的,以巫族的存在时间来推,应该在坟墓的最后方位置。”他转了个身,憋着笑说完这些。

  寒洮深以为然,他刚想跟上傅明煦的脚步,就感受到身前的包裹中传来动静。

  顺着那道打开的口子看去,纯白色的小人鱼正睁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在里面打滚,像是想要从里面出来。

  在小人鱼出声之前,寒洮瞥了前面的背影一眼,一只手在包裹外重重一拍,低沉的嗓音压得很低:“给我安静点。”

  这语气中带着不耐烦的威胁,听得小人鱼委屈极了。但他又看不到傅明煦的身形,只好抓住一块沾染着傅明煦气息的布料,窝在里面抽抽搭搭起来。

  “什么声音?”傅明煦止住脚步,朝四周望去,“寒洮,你听见了什么吗?”

  寒洮顺势把包裹口子一捏,里面的抽噎声被隔绝,正色道:“没什么声音了,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好像是没有。”等傅明煦仔细听去时确实听不到什么,他也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那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寒洮,催促道:“你快上前,这里看着怪可怕的。”

  寒洮没感受到周围有什么危险,脚步快走两步,干脆给包裹笼罩了一层龙气,这样即使松开口子,任凭里面的小人鱼哭得再厉害他们也听不见。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留下来一个大麻烦。

  小人鱼的哭声是没出现不错,但整个包裹正在发光。

  从傅明煦的角度看去,就像是寒洮身前镶嵌了一颗很亮的夜明珠,那夜明珠的白光一闪一闪的,又宛如灯塔上的信号灯。

  两人只好把小人鱼从包裹掏出来。

  这人鱼看着小,说好的本事却很大,一出来就跃到傅明煦的手掌上,噼里啪啦如同倒豆子一般把寒洮刚才对他做的事情说了个遍。

  末了,还补上一句:“还是娘亲疼我。”

  寒洮都来不及阻止,闻言语气顿了顿,“他太吵了。”

  而且,他敏锐地发现这小人鱼竟然一直在争夺傅明煦的注意力。

  这简直不能忍。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那小人鱼扭头朝撇了撇嘴:“爹爹坏。”

  爹爹?

  这厮还真把两人当做父母?傅明煦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求救般地朝寒洮看去。

  一大一小的脸同时看来,即使两双眼睛分别是苍青和深蓝,但寒洮愣是从两人的脸上看出几分相似来。

  这次,他是真的愣住了。

  小人鱼还在继续撒娇式的控诉,傅明煦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可触及他软绵绵的样子又有点心软。最后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还在呆愣的寒洮身上取下包裹。

  最后,包裹仍旧挂在傅明煦胸前,而小人鱼眉开眼笑地从口子中探出脑袋,好不快活。

  傅明煦只以为寒洮是在小人鱼这里使了面子不快活,扬起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扬声道:“大方点,就当是捡了个孩子。”

  小人鱼听了还不服:“不是捡的,我是娘亲和爹爹生的。”

  傅明煦一个屈指把小人鱼弹回包裹内,朝寒洮笑了笑:“走吧,别继续耽搁了。”

  说完,他再次转身继续往前,口中还喃喃着巫族的记载。

  寒洮的脚步在他身后停顿了,直到看见他离得远了一点,才赶紧压下心中的怀疑和不解跟上。

  这坟墓群宛如没有尽头,直把傅明煦走得腿都算了,只得弯腰歇了歇,“这里竟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坟墓群里有让神识凝滞的东西,我也看不到太远。”寒洮十分自然地蹲下来给他揉了揉小腿,动作不停间继续开口,“但以一路走来的情况看来,目前确实看不到尽头。”

  他很确定,这并不是有什么干扰视线的阵法,而是实实在在地坟墓众多,堪称不计其数也不为过。

  傅明煦低头看去,正看到金色发带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与墨发垂落在胸前。

  小腿上的肌肉在略重的力道下很快舒缓,他享受着这份舒适,脑中的思绪却飘得很远:“你说,这里是不是除了鲛人,还埋葬着其它的种族?”

  “好了,我的腿已经不算了。”傅明煦动了动,示意他起来。

  寒洮慢慢站起身来,金眸中锐利的目光扫向四周,浑身的威压准确地避开傅明煦,毫不留情地碾向前方。

  有那么一瞬间,傅明煦像是看到他站在苍穹之中,在天崩地裂下的俯视苍生的漠然。

  冰冷又无情。

  “能看到什么吗?”傅明煦下意识地打破这种感觉,看着他略显冷硬的下颌线出声。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冰冷消失,那种傅明煦在重生前看到的画面消散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面前之人温和的眉眼。

  寒洮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前面的坟墓有墓碑。”

  有墓碑,就代表着能知道墓主人的身份。

  傅明煦听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起来:“我们现在去看看!”

  寒洮瞥了他胸前又从包裹中探出脑袋的小人鱼一眼,点了点头,只是心中的怀疑更甚。

  终于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当傅明煦看到第一块墓碑时,忍不住暗叹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等他看到墓碑上的字时,当场石化在地。

  与之前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坟墓不同,这里的坟墓之间都隔着两人的距离。粗粗看去,视野之中的墓碑上都刻着字。

  跟前面的相比,就像是说不上名字的炮灰和有姓名的角色之间的区别。

  “怎么了?”见他愣在当地,寒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心悄然蹙起。

  傅明煦蹲了下来,抿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墓碑上的字:“天玄宗,元瞳。”

  冰冷的碑刻字悄然地证实着里面埋葬之人的身份,寒洮也随着他的动作蹲了下来,两人一起看着这七个字陷入沉思。

  “是假的吧?”傅明煦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元瞳真仙早已飞升。”

  说完,他自顾自地接着说,“就算他陨落了,尸骨就该留在上界,最不济也是在天玄宗重地。”

  寒洮收敛了思绪,侧头看他:“或许,你可以唤出天地玄镜问问。”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傅明煦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天地玄镜的存在,他拍下自己的脑门,从丹田中唤出它来。

  没想到,这已经认主的天地玄镜刚一出现,就化成一道流光,没入墓碑后的坟墓中。

  空气瞬时一静,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顿时席卷了傅明煦全身,他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

  寒洮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也顾不上其它,一把捉住他的指尖,急忙问:“明煦,你怎么了?”

  那被握入手心的指尖在不断地颤抖,傅明煦终于回神,苍青色瞳孔都在微颤,显然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通过天地玄镜看到了元瞳真仙。”他浑身都在发冷,双唇抖得不成样子,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看到了元瞳真仙的尸身。”

  那尸身毫无气息地躺在坟墓之中,无论是面容还是身形都跟他曾经在凤游山看到的那抹神识一模一样。

  可是,明明元瞳真仙早已经飞升了啊!曾经的神识还跟他说有缘再见,还说他们是族人!

  像是察觉到什么,丹田内的混沌之气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溢。

  没入坟墓中的天地玄镜还未出来,傅明煦苍青色的瞳孔却已经有涣散的迹象。

  “明煦!”寒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慌了神,他急急地唤了他一眼,把他一把搂在怀中。

  小人鱼趴在包裹口子上,期期艾艾地喊道:“娘亲,娘亲!”

  傅明煦被两道声音总算唤醒了些心神,混沌之气顿时凝聚在他手心,又被他狠狠地扔,直接扔到墓碑后的坟墓上。

  「砰」地一声,坟墓却丝毫无损!

  他的修为还是太低,只得求助于寒洮:“天地玄镜被困在里面。”

  话毕,寒洮抱着他的姿势未变,只空出一只手,衣袖猛地朝墓碑后一甩,一道金光闪过,把坟墓笼罩在其中。

  想象中的爆炸声没有出现,傅明煦抬头看去时,天地玄镜已然回到自己手中。

  而那座有着元瞳真仙尸身的坟墓,仍然好好地呆在原地,没有丝毫损害。

  对混沌之气的束缚之力瞬时消失,那种被吞噬的感觉也湮灭无踪。若不是通过心神相连看到的,谁又能相信那本该飞升上界的元瞳真仙,竟然悄无声息地躺在这深海中不知岁月。

  天梯早已断绝,曾经宗门能与飞升的先辈交流一事早属于过去的传闻。

  元瞳真仙是天玄宗的开宗祖师,早在天梯断绝前就已经飞升,那时灵气旺盛,道法长隆,几乎每百年都有修士飞升。

  傅明煦想到什么,踉跄着从寒洮怀中爬起,他几步是跑到最近的一块墓碑前面,咬着牙读出上面的字。

  “天衍宗,天机子。”

  “剑宗,祁四合。”

  他只在这两个墓碑上匆匆一瞥,然后接着往下。

  许多早已飞升的宗门先辈的名字从他口中一一吐出:“天玄宗,边乐和。”

  “剑宗,谈桥,”

  ..

  那些存在无数修士口口相传中的先辈名字一个个出现在墓碑上,傅明煦只觉得神魂震荡,一路继续跑着。

  他看到了凤族的墓碑。

  他看到了曾经许多大妖的名字。

  他跑得很快,等寒洮抓住他的手时,他已经在剧烈地喘息。

  寒洮的神识落在凤族族长名字上,一边扶住傅明煦,一滴龙血从他指尖溢出,滴溜溜地飞到刻着凤族族长名字后的坟墓上。

  但龙血没入的一瞬间,一阵极为悲戕的凤泣声响起。

  龙凤之落,天地同悲。

  同为天道所钟爱的族群,天道总是不希望他们消失陨落的。

  就算没有打开坟墓,寒洮也能感确定这凤族的族长就躺在这冰冷的墓穴中。

  被莫名献祭的凤族,却躺在这浩瀚的坟墓群之中。

  虚空的龙凤界在微抖,它想召唤凤凰一族的尸身。寒洮察觉到了也没有阻止,在一丝天道之力的侵入下,属于凤族的坟墓被慢慢地打开。

  凤族的尸身均没有腐烂,傅明煦甚至能看到每一只回到原型的凤凰身上亮丽绚烂的尾羽。

  “不管如何,这里都是不是他们的息身之所。”龙凤界已是寒洮的芥子空间,他把它从虚空召唤而来,不到一会,这些死去的凤凰消失,坟墓变得空荡。

  望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坟墓,傅明煦直接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问:“最前面的坟墓中有被从里面打开,可这里一路看来却没有。”

  “越到后面,似乎是生前实力越强的。”

  若那黑漆漆人形从坟墓爬出是必然的事实,那是不是说明这些躺在这里的大能迟早也会从坟墓中爬出来?

  只是契机未到而已。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他的意料之外,那些他以为能看到的真相仿佛再次被迷雾包裹,诡异无比。

  傅明煦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随后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曾经元瞳真仙说他还有传承血脉相连的族人,可现在元瞳本人都躺在这,是不是代表着其他族人也如凤凰一族一样,悉数被埋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坟墓群中?

  他抬眼望去,月光无法到达的坟墓群是一片的无穷无尽,置身其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令人不寒而栗。

  傅明煦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从能看见的墓碑上的名字上一一略过,最后抬头远眺定格在虚空之中:“先找到最早鲛人王的坟墓吧。”

  “好。”龙凤界已经被他关闭,曾经难寻的凤凰一族的尸身已经安然进入,有了最妥当的安葬之地。

  两人站在一起,暂时把这惊天的秘密按下在心,寒洮凝神片刻,最后指了指东南方向某处:“那里有一位鲛人王的坟墓。”

  他们无法打开元瞳真仙的坟墓,这可能跟元瞳曾经渡劫飞升有关。不然,龙凤界也不可能能呼唤开凤凰一族的坟墓。

  寒洮低头瞥了一眼傅明煦垂落在地的衣摆,想起他现在的鲛人鱼尾,觉得问题不大。

  “在那边!”一道软软的声音响起。

  两人说话间,这条小人鱼已经从包裹的口子中爬了出来,竟然贴到了傅明煦的肩膀上。

  阴暗的心情因为这特别的嗓音也好受许多,他把小人鱼扒拉下来,捧在面前问:“你在说什么?”

  小人鱼暗搓搓瞅了寒洮一眼,挺直胸脯,自信道:“我知道关于巫族的记载在哪里?”

  寒洮嗤笑一声,以为他又想吸引傅明煦的注意力,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臭爹爹,我就是知道啊。”小人鱼包着傅明煦的手指贴了贴,深蓝色的瞳孔中一片纯净,“爹爹和娘亲真笨,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啦。”

  傅明煦顿感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

  小人鱼嘴巴一瘪,嘟囔着“娘亲也跟爹爹一样坏。”作势又要哭。

  傅明煦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嘴巴轻轻一捏,轻笑道:“我可不是你什么娘亲,他一条龙也生不出你这么一条小人鱼。”

  “你们骗人,我就是爹爹和娘亲生的!”小人鱼张开嘴大声说道,他没有哭,可泪珠子就毫无征兆般地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到手心形成了比之前更大的珍珠。

  傅明煦顿时束手无策,这么一小团东西,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小人鱼哭得寒洮的眼神都不好使,最后还是他无奈地逗他:“既然如此,你就带我去找关于巫族的记载吧。”

  他是这样说着,眼睛朝寒洮眨了眨,示意对方跟他一起先往东南方向走。

  就在这时,小人鱼突然浑身泛着白光,从手掌内漂浮到空中。

  “娘亲快跟我来!”他兴奋地朝前面飞去,方向正是两人准备去的东南方。

  傅明煦眉梢还挂着笑意,青衫衣摆翩飞,还不忘喊道:“喂,你小心点。”

  寒洮落在后面,龙炎根据他的吩咐始终围绕在傅明煦左右,他眯着眼睛盯着那道白光,意外地从里面看出了一丝金色。

  苍青色的鱼尾随着傅明煦小跑的动作在衣摆下若隐若现,他想起来小人鱼贴在对方尾巴尖的一幕。

  如果这小人鱼不是傅明煦所生,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分明与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就连傅明煦都没发现自己的态度又一开始的害怕和不敢置信,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本能而由衷般的关怀。

  可是,他不是真正的鲛人,即使能生,也不该是生出一条人鱼,而是人族或龙族。

  迷雾之中,有意外的种子在悄然发生。

  ..

  坟墓群的东南方很快就映入眼帘,傅明煦看着停在眼前的小人鱼,嘴角抽了抽:“就这里?”

  小人鱼跃到他胸前的包裹中,身上的光芒都弱了很多,“是的,娘亲,我好累,要睡觉了。”

  说完,他就跟完成任务似的朝包裹里面一滚,揪着一片青衫布料在怀中睡着了。

  傅明煦低头朝口子里面看去,见小人鱼脸上没有异色,只安然地闭着双眼睡觉,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没察觉到自己心绪的转变,还不忘把包裹上的布料扯了扯,把开放的口子掩了掩,这才去仔细看停留的位置。

  寒洮把他轻手轻脚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抿了抿唇,随着傅明煦的目光看去。

  两人面前的也是一座坟墓,只是没有墓碑。

  这坟墓孤零零地立在东南角,与周围有墓碑的其他坟墓格格不入。

  看起来,这是一座特别的坟墓,但也不代表着里面就有他要的关于巫族的记载。

  “要打开吗?”傅明煦盯着面前的坟墓看了几息,有点不确定道,“打得开吗?”

  寒洮却点了点头:“用你尾巴尖凝聚的鲛人血,应该可以。”

  即使没有完全转化成鲛人,但傅明煦鲛人化的时间这么长,尾巴尖是会产生种族精血。

  傅明煦撩开衣摆,尾巴尖甩了甩,有点为难道:“你帮我取吧,自己取血确实有点不忍。”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寒洮轻笑一声,说了一声「好」。

  傅明煦只紧张了一会,尾巴尖上刚落下一点刺疼,就听见他说:“好了。”

  这么快?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寒洮指腹上凝聚着一滴血。

  只是这血怎么说白色的?

  他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寒洮也只是摇摇头:“等出去问下鲛人王,他应该比我们清楚。”

  傅明煦挑眉:“那个假货?”

  “不,等我们出去后就是真货了。”寒洮回答。

  说完,他手指轻轻一弹,那滴白色的血就随着劲风没入坟墓中。

  傅明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看到那坟墓在白血进入的一瞬间竟然直接慢慢地打开了。

  他拉着寒洮朝身后退了半步,对方也不阻扰,任由他去。

  想象中的鲛人王尸首没有出现,打开的坟墓中空荡荡的,只有一颗如拳头大的雪白珠子放置在中央。

  那珠子泛着幽幽的白光,与小人鱼发起光来时像是近亲。

  “是鲛珠。”寒洮手中金光一出,下一息那雪白珠子就落在他的手中,“深海中,只有返祖血脉的鲛人王会在死亡之后肉身消亡,只留下鲛珠。”

  “而这返祖鲛珠中,藏着远古鲛人的传承。”

  他话音刚落,这鲛珠就像是听懂他的话似的,化成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飞起没入傅明煦的口中。

  “呕呕呕..”一想到这是返祖鲛人化成的,傅明煦就感觉到一阵身体不适,扶着寒洮的手臂开始干呕。

  脑海中数不清的画面一一闪过,来自于远古鲛人的传承与烛照的传承打了个照面,宛如在他识海中大打出手。

  一般而言,返祖的鲛珠只会选择血脉纯净的鲛人进行传承,更不必说这都没完全转化的鲛人了。

  这也是寒洮对此掉以轻心的原因。

  一直不能用灵气来修炼的傅明煦本身还是凡人的体质,这也是他体内虽有混沌之气和烛照的血脉传承,却也只能徐徐图之的原因。

  若龙族的体魄是钢筋铁骨,那么傅明煦就是纸糊的。

  所以当两种传承力量在他识海内起了干戈时,他不仅没得到半分好处,反而被冲撞得七窍流血。

  “痛死了!”傅明煦蜷缩在寒洮怀里,感觉浑身宛如被刀在剐,要不是他意志力还行,估计就当场咬舌自尽了。

  一丝金色的龙气顺着他的眉心进入识海,却被两道强大的力量同时散灭。

  很快,寒洮就意识到,这一关必须让他自己抗过。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增强傅明煦的体质。

  不是他半鲛人的体质,而是他最本质的人族体质。

  意识到这一点后,寒洮没再浪费半点时间,他一只手在面前的空虚中一划,然后一把把傅明煦抱起,抱着他踏入龙凤界内。

  傅明煦身含混沌之气,而龙凤界内灵气充裕精纯,又无人打扰,是最好的场所。

  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自然也没打开在他们身后的坟墓群中,又有几座没有墓碑的坟墓被打开,有东西宛如破开厚茧的蝴蝶走出了坟墓。

  ..

  破鲛丹一入口便化成清凉的药液滑入胃中,傅明煦身下的鲛人鱼尾顿时消失,变成了两条修长白皙的大腿。

  只是这变化并不能缓解他的疼痛,他两条腿蜷缩在一起,痛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识海内,人身鱼尾的远古鲛人手拿长叉,他精致的面容宛如传说中的精灵。而在他对面,一身青衣的男子额间落着繁复神秘的图纹,他身上混沌之气缭绕,气质宛如谪仙不可侵犯。

  “果然是你!”一鲛一人的虚影异口同声地出声,显然彼此相识。

  青衣人不屑地笑了笑:“怎么鲛人族现在没活的吗?我血脉下的人你也要抢?”

  而那鲛人十分美丽强悍,神色中出现一丝恶劣:“把你的血脉,变成我的族人岂不是正好!”

  这明显就是积怨颇深。

  两道虚影的对话均被傅明煦心神纳入,他深知自己恐怕是无辜中招,刚想说两句让鲛珠退出去,没想到对方竟凶悍如斯,还没说上两句就开大。

  即使有青衣人的刻意维护,他也觉得浑身痛得像是要裂开。

  寒洮无法探知到他识海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把揪出因为被吵醒的小人鱼,把他随意扔到龙凤界内的某处水域中。

  小人鱼挣扎:“爹爹娘亲,你们要做什么?”

  “给你生弟弟妹妹。”寒洮面不改色随口说道,见他安静了还不忘设下重重阵法。

  直到香甜的龙血入口,混沌之气在浑身运转,傅明煦暂时忘却了疼痛,心脏砰碰地跳动起来。

  “好了,再下去会把你吸干的。”有了龙血的喂养,识海中即使打斗不断,他身上的疼痛也缓解许多。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寒洮脖颈上的伤口,牙口忍不住在上面磨了磨,“这样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他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有治本的办法。”寒洮抵着他的额头,低沉按压嗓音落下,带着酥酥麻麻的气息。

  傅明煦不解道:“什么办法?”

  说话间,他瞥到金光一闪,金色龙尾便垫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

  寒洮:他不是你娘亲。

  小人鱼:爹爹。

  寒洮:干娘干爹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