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 寒正之终于闻到了其它龙族口中所谓的酸臭味。

  寒洮瞥了他一眼,语气咬重:“他送的,我自然要戴。”

  寒正之多瞅了在阳光格外耀眼的发带两眼, 郑重其事地赞扬:“与城主很是相配, 傅主子的眼光真好, 你们真是恩爱非常。”

  说完这些, 他就看见自家城主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大了。

  只要一提到傅明煦,城主的心情总会好上许多。此刻, 寒正之觉得他掌握到了如何不惹怒城主的好办法。

  两人小声说着话,压根没引起沉浸在「图腾」地图中傅明煦的注意。

  寒洮仔细扫了一眼折叠空间内的布置, 沉吟一会后问:“所有的布置都跟以前一样?”

  “那当然,我的记忆可是很好的。”寒正之骄傲地挺直胸膛,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簇花草,“就连这花草树木的数量和形态都尽量跟你们走之前相差无几。”

  “保证让傅主子回来后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

  看着在窗台边埋头思考的傅明煦,寒正之觉得自己做的太棒了。

  但不知为何,他看到城主勾起的唇下拉了一些。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寒正之挠了挠头, 还不忘说道:“之前您吩咐的吃食, 我已经从人族请了一个厨子来做好,要现在拿来吗?”

  寒洮微微抿唇,颔首道:“可。”

  一丝凉气萦绕在脑后, 寒正之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等出了折叠空间,他迎面撞上祭司, 想了想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祭司足足看了他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 还一边说:“寒正之, 你怎么这么笨?”

  寒正之被他笑懵了两息,反应后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胡须,愤怒道:“我潜心像你讨教,你笑我作甚?”

  要不是看他年纪大,就这嘲笑的架势,龙族一般就直接开打。

  见他是真不明白,祭司也不强求,擦干净笑出来的眼泪,好笑地问:“我问你,现在的城主与他的伴侣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怕他还不明白,祭司直接提醒他:“我说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还是伴侣啊。”寒正之不假思索道,看到祭司神情中的嘲笑,他又加上一句,“要说变化,那就是以前傅主子对城主很是排斥,这次回来后两人感情颇好。”

  他越说越清晰,可脑袋里却越来越糊涂。

  祭司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然关系好,然后呢?”

  寒正之不解:“什么然后?你莫不是没事找事?”

  “原来你是真不懂。”祭司摇头晃脑了一番,知道他真不明白后开口解释,“傅主子当初对城主排斥,自然是分隔两处慢慢接触就好。”

  “但现在两人恩爱非常,你这死脑筋还额外给傅主子安排院子,这不是让城主独守空房吗?”

  若是这样,他给城主的秘籍岂不是派不上用场?

  祭司突然想了起来,骂道:“你这小子坏我大事啊!”

  寒正之还处在办事不力的震惊中,缓了会还想找到找补的机会,根本没去仔细想祭司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祭司骂骂咧咧地走了,徒留他一人百般纠结,风中凌乱。

  于是,傅明煦回到城主府后接连好几天都没看见他。

  “还真的像是某种图腾。”傅明煦在当日就描绘出了「地图」上线条所构成的图案,只是任他翻遍记忆,纸上的图案他都不认识。

  他看着手中的纸,思考了一会,见寒洮所住之地仍是房门紧闭,最后选择朝司阳仙君传讯。

  天衍宗摘星台,司阳感受到储物袋中的传讯符亮了亮,重瞳睁开,随手掠去围绕在周身的星光。

  “咦,竟是是傅明煦。”自从坊市一别,在考虑到与其因果线牵扯极深却难以窥探时,他给对方留下来传讯符。

  传讯符浮在面前自动打开,傅明煦彬彬有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司阳仙君,我这有一图腾,查遍典籍也不认识,不知仙君可能帮我一看?”嗓音如春日流水,即使隔着传讯符也十分悦耳。

  司阳起了好奇,扬声道:“你细细描述给我。”

  闻言,傅明煦整理好语言,描述道:“人身蛇尾,四周祥云环绕,头顶烈日,尾托莲花。”

  虽然这些相连的线条都没有色彩,但只从简单的轮廓来看,他仍能感受到其间传来的神秘感。

  “对了,图上还有「无妄」二字。”

  每代天机子虽不是修为最高的,但却是窥探天机的能力最强,也需要博览群书,通晓古今,这才能从无边浩瀚的时光中窥探出一丝天机。

  傅明煦想,若司阳仙君都不知道,这苍灵大陆恐怕更是无人能知。

  “无妄?”司阳眉心一跳,仔细回忆他刚才的描述,他随手一挥,一道星辰幻影从天而降,星光迸裂又重组,一张图腾赫然伫立在眼前。

  这是..

  他想起了曾经因为玄力与天机交缠之下,在凤游山中窥见的片段化的过去和未来。

  无人知道,他看见了在未来,祁暮远手执长剑,满身是血地站在一尊雕像前。

  他眼中是自己无法触碰的绝望,而身后的雕像正是人身蛇尾,尾托莲花。

  为此,他才任由祁暮远寸步不离跟着,并在回到天衍宗后一刻不停地推演天机。

  可惜未来本就深藏在时光深处,天梯断绝后苍灵大陆灵气日益枯竭,就连天道都不知将走向何处。

  天机不全,他推演起来更觉吃力。便是回来这么久,也只能让祁暮远不能出天衍宗,而他在摘星台闭目许久都不得半丝天机。

  可在今日,在傅明煦描绘所见图腾的一瞬间,在星光闪耀下,命运的一角像是带着怜悯般终于展开了微弱的一角。

  “无妄?”他仔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无数的星光从星空坠落在身。

  祁暮远刚上摘星台就看到令他心惊肉跳的一幕,他的师尊沐浴在星光之下,月白广袖翩飞,重瞳中星光点缀,像是立马就要羽化成仙,离他而去。

  “师尊!”极度的恐惧瞬间席卷出身,他几乎是三步化作两步向司阳跑去。

  星光凝聚而成的图腾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一切。

  司阳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喊吓了一跳,传讯符落在一边,傅明煦听出是祁暮远的声音,觉得听师徒两的谈话不好,主动掐断了传讯,准备过一日再询问。

  “谁让你上摘星台的?”因为祁暮远的突然出现,好不容易显现一丝的天机就此打断。

  天机可遇不可求,司阳再想窥探已不可能,因此对着他的语气就不太好。

  听到师尊的怒斥,祁暮远委屈顿上心头,在瞥见星光凝聚而成的图案时心头猛跳。

  师尊他,知道什么?

  他敛住神色,委屈道:“我只是想来看看师尊,师尊怎么对我这么凶?刚才又是在跟谁传讯?”

  “与你无关。”一见他这样,司阳顿感头疼。

  “师尊是在研究这个图腾吗?”祁暮远心头微动,找了个不被赶下摘星台的理由,刻意朝那图腾看了两眼,做思考状后开口,“这个图腾..我好像在哪看过..”

  果然,这下司阳脑海中又浮现曾经看到过的片段未来,心头猛跳,重瞳看向他:“你认识?”

  那重瞳中还缀着足以摄人心魄的星光,令祁暮远沉醉不已。他忍不住靠近司阳,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我告诉师尊,师尊能答应我吗?”

  司阳闻言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后随即大怒:“逆徒!”

  他能肯定,祁暮远必定知道这个图腾的秘密。

  若有外人在侧,祁暮远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摘星台唯有彼此,他一想到刚才师尊在跟他人传讯因为自己的打断动怒就忍不住妒意丛生。

  司阳看着他眼底翻滚的欲。念就不由得一阵心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很久之前祁暮远对他的情感就起了质的变化,而在他成为宗主,自己为他镀上天衍宗星印的那夜,对方终于露出了强悍的一面。

  “师尊。”祁暮远近乎痴迷地看着他,“还记得我成为宗主的那夜吗?师尊哭着求我..”

  还没等他说完,司阳立马给了他一巴掌,大喝:“住口!”

  这一巴掌又清又脆,打得祁暮远微微偏头,嘴角都溢出血来。

  看到他脸上红艳的巴掌印,司阳心中一阵心疼,又有些心虚。

  “师尊打得好,总比一直躲着我好多了。”祁暮远神色偏执而又疯狂,长剑被他一抛,无边的剑气击碎了星光,把两人困在其间。

  接着,他竟然把长剑塞到司阳手中,倾身而下,嗓音危险:“如果师尊讨厌我,就杀了我好了..”

  这个人他看了太久,想了太久,那一晚的回忆令他在无数个日夜中回味辗转,最终化为无尽的偏执念想。

  司阳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被亲手养大的徒弟压在身下,手中的长剑刺破了祁暮远的腰腹却不忍再寸进半分。

  时至今日,他彻底明白了祁暮远对自己的占有欲,即使他在悠长的岁月中看了无数的红尘俗世,却无法解开当下的困境。

  长剑落在摘星台的地面上,发出清冽的碰撞声。

  这道声音宛如一个信号,使得祁暮远疯狂而又炙热。

  在漫天的星光下,锐利的剑光中,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

  傅明煦没想到给司阳仙君的传讯会在第二日里石沉大海,直到第四日,在他把天地玄镜空间内和储物袋里积存的灵植用来炼丹消耗一大半后,才犹豫着要不要去问下寒洮。

  而就在他出院子之前,司阳仙君给的那张传讯符终于颤了起来。

  傅明煦赶紧掏出打开,对方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误了。”

  司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那个图腾,我知道是什么。”

  傅明煦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是什么?”

  一阵风吹来,身后的竹叶摩擦间发出「沙沙」声,他抬头间瞥见多日不见的寒正之朝这边走来,朝他挥了挥手后注意力又回到传讯符上。

  “是巫族的图腾。”司阳结合着从祁暮远口中和天衍宗中典籍得来的信息,一边揉腰一边说道,“有人族为巫,人身蛇尾,善衍天机,长生不缀。”

  傅明煦听得眼睛眯了起来,蓦然想起自己传承中的一则简短消息,顿了顿说道:“是不是那个灭绝于万年前,也属于人族的巫族?”

  相对于司阳仙君说的,他传承记忆中关于巫族的描述更为简洁:有人族为巫,占命之运,岁数延绵万年,长生者有之。

  “应该是。”司阳歪在床榻上休息,用眼神警告祁暮远不准过来,“那个图腾正是巫族的图腾。”

  只是,既能长生不缀,为何又灭绝于万年之前?莫非这巫族所谓的长生与他们知道的不一样?

  祁暮远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失不见,唯有裸露的腰腹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凭他的修为,这道伤口早该好的,可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伤口总在渗血和愈合之间转变。

  他不顾警告慢慢挪到司阳身后,手指卷着他散落的乌发把玩,听见两人的谈论后开口:“在苍灵大陆还是苍灵界时,巫族与人族共存。准确地说,巫族也是人族,却凌驾于人族之上。”

  傅明煦没想到祁暮远也在,却也没想太多,只问:“为什么巫族也是人族?”

  既是人身蛇尾,又岁数堪比长生,就算那时人族全是修士,不管怎么说都不该是属于人族。

  “谁知道呢?”祁暮远声音慵懒,知道司阳此时不敢乱动后手中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不过,我劝你不要去找什么巫族,早就灭绝的哪里能找到,有这时间还不如享受当下时光呢。”

  傅明煦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却也听不出有什么问题,刚想向司阳仙君说声谢谢,就听见祁暮远说:“好了,我跟师尊还要忙别的。”

  说完,他就掐断了传讯。

  忙别的?傅明煦只以为两人有宗门的事情要忙。

  “傅主子。”寒正之走路的样子颇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他见傅明煦一人在心下顿时一喜,“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

  傅明煦正思考着巫族的事情,抬眼见他一副做贼的样子觉得有趣,眉头挑了挑:“什么事?”

  寒正之左右警惕地看了一圈,确定没有自家城主的身影后大大松了口气。

  他看着傅明煦俊逸无双的面容,鼓足了勇气,用一种赴死的语气说道:“我能不能请你跟城主睡一起?”

  傅明煦:..??

  作者有话说:

  傅明煦: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寒洮:唔,他的建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