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入魔?”

  傅明煦怀疑自己幻听了, 眼睛微微睁大,格外生动。

  他这完完全全是被吓的。

  寒正之以为他不信,简直心急如焚:“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城主..城主他..”

  见他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 傅明煦觉得他没有说谎。

  难道自己判断失误?寒洮入魔不是因为身受重伤修为尽毁, 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

  还是说, 在他把其治好后, 对方仍旧不满现在的力量仍然选择入魔?

  可是他在离开前并没有看出寒洮有什么异常。

  傅明煦脑中宛如有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团,整个思绪都搅合在一起, 完全没有半点头绪。

  见他沉默不语,寒正之都要急死了:“傅主子, 你能去看看吗?若城主完全堕魔,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句话提醒了傅明煦,他从迷茫无解的头绪中瞬间清醒。

  对啊,不管寒洮此时为何入魔,他都需要前去阻止。

  重生前天崩地裂的场景他没有忘,司阳仙君几乎以身殉道为他得来重生机会就是为了让他阻止寒洮堕魔。

  即使他是有那么一些私心,但他内心深处仍是希望寒洮不要堕魔。

  “我们回城主府。”傅明煦立马平静下来, 对他说道,“走。”

  寒正之被他的镇定感染,点点头:“好,但是城主现在不在城主府内。”

  “他在哪?”若远山辽阔的眉微微蹙起, 蒙上一层云雾缭绕,“不管在哪, 你带我去。”

  傅明煦最后望了正东方的方向一眼,知道恐怕此行不知何日才能重启。

  “在城主府的后山禁地。”寒正之说道。

  云寒城以主街为界, 主街以东是出城的方向, 也是所有店铺和家族的所在地。

  而主街以西就是城主府所占的位置, 以及龙族在这里的后山禁地。

  “带路。”傅明煦略一思索,就知道恐怕寒洮的情况比自己想象得恐怕还要严重。

  刚好,去往后山禁地不需要再次入城,寒正之带他走了另外一条更近的路。

  两人的脚程很快,寒正之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向他解释:“龙族的祖地需要飞跃虚妄海才能达到,当初先首领敖钦带我们来云寒城时就在后山设置了通往虚妄海的传送阵,也为了龙族有地方修炼,又与当时的祭司共同开辟了一处异空间。”

  他侧头瞥了眼傅明煦,紧张道:“城主发现自己有了堕魔迹象后就进了后山禁地的异空间,因为只有在那里不管发生什么,外界都不会察觉。”

  他没说的是,如果城主当真堕魔,估计会主动关闭异空间,使自己不得出。

  傅明煦脚步一顿,眼睫低垂,突然问:“找我去,会有用吗?”

  “我又打不过你们城主,如果他入魔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可以净化魔气。”

  闻言,寒正之也停了下来,看着他认真地说:“傅主子,或许我说的话你不信,现在也没时时间去解释更多。”

  “但我能肯定,若城主真会堕魔,这世上唯有你能阻止他。”

  他的目光太过肯定,仿佛在说他是唯一的救命良药。

  傅明煦心头微震,心中思绪万千,嘴唇微动,最终冒出的也只是:“带路吧。”

  “好。”寒正之这下真的松了口气,只是想到城主的情况,心头发紧又焦躁。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终于来到后山。

  山林茂密,高耸如云的巨木肆意生长,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

  傅明煦站在山脚一眼望去,只觉得重重叠叠的树木占据了大半视线,找不到半点空隙。

  “是障眼法。”寒正之朝他说道,他双手快速地结了个印,一阵淡金色的光芒闪过,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参天巨木,取而代之的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域。

  “那是虚妄海的投影。”他说完,拿出一片鳞片递给傅明煦,“这是城主身上掉落的龙鳞,它会带着你找到他。”

  这片龙魄比手掌还大,在阳光下泛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既然做了决定,傅明煦也没什么好迟疑的,他接过龙鳞,入手却是温热。

  寒正之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诧异,郑重道:“傅主子,多谢你。”

  再多的话就没有多说的必要,傅明煦站在禁地入口,不过分了一丝目光在如水幕般的禁制上,随后点头往前一跨,整个身体便消失在他面前。

  等无边巨木再次占据视线,寒正之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想起他先前在城主府折叠空间内看见的那一幕,到现在也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庞大的巨龙在湖泊中翻滚,周围的房屋倒了一地,在满地的残桓断壁中,唯有傅明煦先前待过的青竹小院硕果仅存。

  寒正之来不及询问和震惊,就被巨龙身上磅礴的魔气惊愣在原地。

  龙息呼啸而来,转眼间又化成人形。

  金色的双瞳外圈变成黑色,犹如染上污秽洗涤不净。

  幸而寒洮理智尚在,他只对着寒正之冷声道:“我需去禁地一趟,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身上的魔气宛若实质,魔纹如缠绕的毒藤般缠上他的脖颈,金眸中闪现痛苦。

  寒正之惊惧交加,下意识地就问:“怎么回事?城主你身上的伤不是应该好了吗?”

  他左右环顾一周,“傅主子呢?”

  这不问还好,一问,寒洮就直接呕出一团黑血,再看向他时金眸已然被风暴席卷。

  有一种难以的恐惧席卷寒正之全身,仿佛这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

  而寒洮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怒喝:“不许找他回来!”

  说完,他直接打开折叠空间内通往后山禁地的传送阵,一声龙吟后,折叠空间也开始寸寸崩塌。

  寒正之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走后瞬时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他缓了很久,才找回理智。

  城主的状态很不对劲,而这些不对劲显然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但他知道,若暂且不论城主堕魔的原因,万一他真的堕魔,将会发生比正魔大战可怕无数倍的事情。

  思来想去,没有半点头绪的寒正之还是决定去找傅明煦。

  就这么一找,他竟然发现对方已经离开城主府。

  他顿时脑子里嗡嗡的,也顾不上其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

  幸好他运气还好,及时找到了傅明煦。

  也幸好对方没问太多,信任地跟了过来。

  寒正之忧心忡忡地站在后山禁地前许多,在接到敖玉书的传讯后才强打起精神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身后的后山禁地,直到视线远离。

  树木葱郁,巨木茂盛,一切都好像没有多大变化。

  .

  幽蓝静谧的海水静静流淌,独特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幽蓝在白云下安静地呆着,不管风再大,都激不起半点波涛。

  等傅明煦真正踏进来时,才发现这海水倒挂在天空的奇景。

  这不过是虚妄海在此的投影,而真正的虚妄海离这里足有万里之遥。

  傅明煦心里惊叹两息,他看着无边无际的空中海域,慢半拍地紧张起来。

  寒洮他现在在哪里?他真的堕魔了吗?

  若最后的结局的仍是如此,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没有意义,完全功亏一篑?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自己除了治疗寒洮的伤势外,其实对他关注得实在太少。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时光倒流的机会早就过去,他现在需要尽快把寒洮找到才行。

  傅明煦握着坚硬的鳞片站在刚进来的地方不动,他没有到处查看,而是把鳞片置于胸前,盯着上面金色细微的纹路,静下心来仔细感受。

  寒洮,你到底在哪?

  当一阵风吹来,傅明煦突然福至心灵地朝右看去。

  刚才还是虚妄海的投影空间一阵扭曲,手心的龙鳞突然发烫,在他低头又抬头之时,光线在一瞬间被抽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等傅明煦反应过来时,泛着金色光芒的龙鳞成了唯一的光源。

  黑色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唯有孤独同随。

  傅明煦心跳掉了一拍,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只看到黑暗浓稠,茫茫无尽难寻尽头。

  傅明煦猜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异空间,即使他不知道是怎样突然进入的。

  他本能地握紧龙鳞,连手心被锐利的鳞片边缘割破都浑然不知。更没有看到鲜红的血液没有滴落,反而被龙鳞吸收得干干净净。

  等傅明煦感受到细微的疼痛时,手心只剩下一个浅白色的疤痕。

  嗯?他的手心什么时候受伤了?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去想这个小问题,他嘴唇开始抿紧,来自身体深处的防御在提醒他离开这里。

  傅明煦能感受到,在不知名的浓郁黑暗深处,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看着自己。

  “城主,是你吗?”他没有害怕,深吸一口气后朝他感受到的方向直直看去,大胆开口,“你出来。”

  回应他的是愈发浓稠,仿佛要把他深陷其中的黑暗。

  还有那细微的,生怕他听见的踹息声。

  他知道,在黑暗中偷偷看自己的是谁。

  根本都不需要猜,因为除了寒洮并无第二人。

  无人回应他,那道偷看的视线在他出声的一瞬间变得粘稠,仿佛黏腻的蛛网,想把他束缚在目光之中。

  傅明煦手心出了汗,握着龙鳞的力度变大。他干脆闭上眼睛,尝试着用神识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他甚至尝试用先前两人构建的传音通道,轻轻地喊了一声「寒洮」。

  他的声音很轻,宛如低吟。

  浓稠的黑暗开始产生一丝变化,他最先听到的是愈发沉重的踹息声,这声音萦绕在耳边,熟悉的龙息仿佛近在迟尺。

  瓷白如玉的双耳不由自主地染上红霞,傅明煦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到黑暗中,试图找出证明寒洮存在的蛛丝马迹。

  但很快他对自己紧张下的举动哑然失笑,在这里,除了他跟寒洮,又能有谁?

  想通这点后,黑暗带来的紧张稍稍缓解。他阖上眼睛又睁开,嘴唇勾起一抹笑,声音很轻:“寒洮,你生气了?”

  凶兽藏身于黑暗中,虽然不出声,可目光却宛如实质般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傅明煦顿了顿,他干脆顺着龙鳞感应的方向前进两步,感受到愈发沉重的踹息声,语气幽幽:“你再不出现的话,我就走了。”

  说完,他双手合住龙鳞,把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遮挡住,任由自己置身于浓稠的黑暗中。

  然后,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黑暗彻底侵袭的一瞬间,傅明煦似乎预感到有什么将会发生,心脏开始狂跳。

  果然,他在黑暗中刚走了半步,耳畔就传来风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在风声到来之时,他只觉得腰身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席卷而去,垂落在胸前的乌发随之飘起。

  “啊!”徒然被「袭击」,傅明煦忍不住惊叫一声,他双手再也合不住,手心的龙鳞掉落在地。

  龙鳞上金色的光芒散开,他低头间刚好看见缠绕在腰上是一条金色泛光的尾巴。

  傅明煦眼尖,虽只有一瞬,却也看见了尾巴上刚愈合不久的伤口痕迹,还嗅到了熟悉的苦涩药汤味。

  是寒洮的龙尾。

  确认了这一点后,他微微放下心来,任由龙尾卷走。

  双脚腾空的感觉并不算难受,腰部的力量虽大,却保持在不令他难受的范围内。

  龙尾卷着他离掉落龙鳞的位置越来越远,傅明煦渐渐远离了唯一的光源,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龙尾,随后再次陷入黑暗中。

  等龙尾停下来时,之前听到的喘息声落在耳侧。

  黑暗太过静谧,目不能视之下,其他的感觉更加敏锐。

  傅明煦耳垂传来热气缠绕中的酥麻之感,他本能地微微偏头,双脚蹬了蹬,似是在抱怨:“这样有些累,你先放开我。”

  回应他的,是脚底的踩实感。

  寒洮的龙尾把他放了下来,可缠绕在腰间的力度却未卸去。傅明煦挣扎了两下,最后却落入硬邦邦的怀抱之中。

  傅明煦怔住了,浑身变得僵硬起来。

  黑暗中,寒洮一直都未言语,可越发浓重的喘息声令他浑身难受,恨不得就此逃离。

  直到腰上的龙尾被一只手代替,傅明煦又挣扎几下,在发现对方手掌的力度同样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后无奈放弃。

  他的耐心被无法探寻的黑暗一点一点耗尽,特别是感受到腰间不仅力度未松,贴合的掌心开始变得滚烫。

  “你给我放开!”傅明煦无法移动半分,只能用语言来威胁,“寒洮!你再不放开我真的生气了!”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多大威慑力。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较劲,直到傅明煦因为挣扎差点脱力,不仅禁锢的力量没有减少半分,耳侧的气息也化为滚烫。

  突然,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耳垂处传来微微的湿意,一只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禁锢着腰身的手在慢慢收紧。

  傅明煦脑海中「轰」地一声炸开,白皙的脸皮一点一点地涨红,仅剩的冷静在身后之人突然的动作下寸寸崩塌。

  该死的!他看寒洮不是堕神了,他是发情了还差不多!

  傅明煦心头怒火狂涨,极度的气愤燃烧了他的理智,盛怒之下,腰身无法动弹的他猛地转头,洁白的贝齿准确地咬在身后之人的下巴上。

  愤怒中他用的力气极大,口齿间能尝到腥甜味。

  “嗯..”身后传来一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听得他脸如火热。

  就在傅明煦准备破口大骂之际,黑暗开始如潮水般褪去,两侧有灯火逐渐亮起,浓稠的黑暗被暖黄色的光芒代替不过瞬息之间。

  骤然的光亮迫使他眼眸中出现生理性的水雾,眼眸低垂时水汽缭绕,仿佛在下一瞬就落泪。

  傅明煦眯了眯眼,猛然还不适应光线,眼睫轻颤间,水雾凝集化成「泪水」从眼角滑落。

  那「眼泪」好巧不巧地滴落在腰间的手背上。

  宛如世间最热的岩浆,把手背烫痛;又宛如从天而降的惊雷,把寒洮从魔魅的状态中惊醒。

  之前始终处于朦胧和清醒之间拉扯,被本能欲望趋势的寒洮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你哭了?”身后的人胸腔震动,语气中是懊悔和自责。

  傅明煦一愣,随即明白他误会了。

  但他没有解释,反而眼睛眨啊眨,剩下的几滴「眼泪」就这样砸了下去。

  手背在一瞬间被烫到,下意识地就松开来。

  感受到腰上的束缚力量一紧,傅明煦抓住机会,忙不迭地抽身离去。

  他一回头,水雾未散间,视线落在对方下巴的牙印上。

  还别说,这牙印落在如刀削硬朗的脸上还挺搞笑的。

  但傅明煦此时笑不出来,就连质问的话也噎在喉管中。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眼中的水雾几乎凝结成霜。

  “你堕魔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干涩无比。

  魔焰藏于眉心若隐若现,金眸外圈染黑,不是堕魔的症状又是什么?

  一瞬间,他好似回到天地即将崩塌的那一幕,寒洮表情冰冷地站在苍穹之中俯视着众人,看着他们犹如看着不知死活的蝼蚁,脸上表情寡淡到了极点。

  名为惊慌的情绪爬上了傅明煦的心头,恍然过后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角,甚至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不要哭。”寒洮的声音有点奇怪,带着干涸许久的沙哑,他朝傅明煦伸手,想为他擦拭眼角残留的泪水。

  傅明煦微微偏过头,躲掉了他的动作。

  “我没哭。”他垂眸道,似乎浑身都充满了抗拒。

  眼前的寒洮给他的感觉神秘而危险,傅明煦生怕允许他的触碰又会遭到那湿热而敏感的感觉。

  可对方却跟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格外执拗:“你哭了。”

  下巴被强制捏起,寒洮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粗粝的指腹按在他的眼角,拭去残留的湿润。

  傅明煦的目光落在他额间黑红色的魔焰纹路上,在触及他双眸上的黑色时,心里猛地被刺了一下一般,仿佛之前多日的努力在此刻彻底化为乌有。

  “你真的堕魔了?”他毫不在意寒洮的动作,眼底情绪浓重翻滚,“为什么?”

  这一眼,让为他擦拭残泪的动作一顿,寒洮生出一种自己即将被他放弃的念头。

  这个念头不过刚出现一瞬,就让他龙魄疼痛异常,仿佛有两道力量在里面互相大力撕扯。

  他脸上痛苦的神色瞬息出现又消失,却被傅明煦看得清清楚楚。

  寒洮突然松开了手,猛地倒退两步,在傅明煦惊讶的目光下开始吐血,他额间的魔焰开始若隐若现,似乎挣扎着从他的皮肉下钻出。

  “你不要我了。”他定定地看向傅明煦,眼神剧烈地闪动,瞳外的黑色试图继续往里面侵袭,“走了,不要我了。”

  傅明煦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神情越发凝重。

  这寒洮是不是因为入魔得了失心疯?就因为自己要走就入魔?

  相比这点,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走的这个行为刺激到了他某个不能言说的痛楚。

  或许,是之前他伤重时龙族放弃他的举动伤了他,导致他现在格外敏锐。

  还真是一条病弱而又敏感的巨龙呢。

  傅明煦蹲下来,双指并拢按住寒洮的喉结,在对方瞪圆眼睛发出奇怪的「咕噜」声时,塞入一颗丹药在他嘴中。然后双指捏了捏,寒洮毫无征兆地吞了下去。

  “呵。”傅明煦轻笑一声,恶狠狠道,“是毒药,待会你就七窍流血而亡。”

  寒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却并不生气,开口却是:“我弄哭了你,我该死。”

  他感受到龙魄上如灼烧般的痛感,看向傅明煦的目光充满不再掩饰留恋,仿佛要把他深刻在心底。

  甚至还大着胆子开口:“临死前,我想..”

  他轻声说出自己的渴望,然后闭眼等待着礼物的降临。

  傅明煦顿时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回应他的是一道响亮的耳光,还有接近咆哮的怒吼:“死不了!你给我站好!”

  “呵。”看着他猛地睁眼,他冷笑着退开,讥讽着说道,“我看你不是要入魔,你是要发情是吧。”

  他快要被气晕,早知道就不该回来!

  寒洮被脸上的一巴掌打懵了,高大的身躯颤了颤,反应过来后顶着脸上的五指印站定。

  “那是祛魔丹。”傅明煦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留了一手,没好气地说道,“有病就要治,躲在这禁地里算什么男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寒洮额间的魔焰开始慢慢淡化,瞳外的黑色瞬间褪去,只留下一双金色泛着天然冷光的眸子。

  傅明煦抱着双臂,开始发问:“好了,现在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想好了,现在寒洮也没完全入魔,还是有拯救的机会,只不过要多费点力气而已。

  但他不怕费力气。

  寒洮向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开口却是:“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救我?

  傅明煦没想到他是这样执拗的一条龙,来来回回间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睥睨了他一眼,语气狂妄:“为了回来打你一巴掌。”

  “行吗?”

  灯火暖黄,点燃的两排兽烛一直延伸到傅明煦身后,他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往日更甚,俨然一副被气倒的模样。

  格外生动、可爱。

  寒洮觉得身体莫名地在开始发疼,脸上巴掌印之处火辣辣的感觉还未消失,他也不敢多想。

  “当然行。”只有两人的空间令他心情愉悦,“是我不对,你可以再打我一下。”

  这就是打了左脸一巴掌还伸出右脸来打?

  傅明煦不懂,但他很是震惊,他再次肯定了入魔会让寒洮脸皮变厚的事实。

  他想要嘲讽的话被他噎了回去,两人脑波始终不在同一个问题上让他感到挫败。

  算了吧,今天看样子是没法正常交流了。

  还是等出去后多练点祛魔丹,或者找点更高阶的祛魔丹药,也比现在来得松快。

  打定主意后,傅明煦努力挤出一抹笑:“先出去,我出去给你炼丹。”

  哪知,寒洮闻言摇摇头。

  傅明煦大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把自己关在这?他又猛不丁想起先前他在黑暗中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顿时大怒:“你想都别想!”

  这下,轮到寒洮一头雾水。

  两人再次沟通无效,傅明煦头疼不已,然而更令他头疼的事情又发生了。

  两人还来不及缓解这尴尬的沉默,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两侧的兽烛歪七倒八地落在地上。

  “抱紧我。”寒洮突然开口。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可还没等他说话,自己的腰就再次被搂住。

  傅明煦下意识地挣扎推搡,禁锢自己的力量却不松懈半分。

  寒洮只觉得被他蹭得浑身着了火,暗沉的话音落下:“别动,龙族禁地要塌了!”

  要塌了?傅明煦身子一僵,眼见着有巨石不断从头顶砸下,本能地勾住寒洮的腰,大声道:“快走!”

  他虽觉得自己真倒霉,但关键时刻容不得他矫情,保住小命才是要紧的事。

  搂着自己的力度再一次收紧,寒洮的速度很快,每当他以为巨石就要砸到头顶时,下一息就快速准确地闪开。

  身后巨石轰隆隆地往下掉,宛如惊雷不断。

  寒洮紧紧地抱着他,垂眼时能看到墨发飞舞。

  两人很快过了巨石降落的甬道,傅明煦慢慢地松了口气,心神松懈时才察觉出后面的不对劲来。

  但刚度过危机他也没想太多,只是疑惑道:“是不是有小块石头落在你身上了?硌人得很。”

  寒洮正腾空出了甬道,闻言浑身气息一滞,两人直直地往下坠落。

  「哗啦」一声,两人落入水中。

  尖叫声被堵在喉咙间,傅明煦呛得喝了两口水后凫水功能自动开启,他双脚一蹬,在水中顺利地游动起来。

  蹬了两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寒洮不在了。

  那么大一个人呢?

  傅明煦口鼻中冒出咕噜噜的细密气泡,在清澈的水中很是明显。

  他在水中又游了两息,口中的气泡也冒出一大串。

  突然,他腰上一紧,头顶的水流被外在力量强制破开,一股力量提溜着把他往上拉起。

  “哗啦啦”,被水包围的窒息感瞬间消散,眼前光亮大盛,水珠四溅间,傅明煦的双脚重新落在实处。

  站稳后,他腰上一松。

  「兹啦」一声,不过凡料的腰封终于在大力的拉扯下寿终正寝,一分为二掉落在草地上。

  傅明煦瞪着眼睛看了罪魁祸首一眼,刚好看见有水珠从他冷硬的下颌线往下滴落,被他不在意地耍去,动作间平添几分野性的俊美。

  一阵风吹来,两人齐齐地打了声喷嚏。

  半刻钟后,两人在一处干燥的山洞中烤火。

  身上暖意回来,傅明煦理了理衣衫,等彻底干燥后又从衣摆撕下布条随意在腰间扎紧。

  “我们还在禁地中?”他沉思后开口。

  寒洮摇摇头:“不在。”

  傅明煦倒吸一口气,眉头紧缩:“我打不开储物袋了,丹田里的龙炎也唤不出来。”

  “是禁制。”寒洮想了想说道,声音平缓有力,“从龙族禁地中出来后的禁制烙印,让我无法使用灵气。”

  不然,他的眸色也不会被烙印刻意隐藏,如今呈现是一双与人族无异的眸子。

  他没猜错的话,傅明煦应该是被波及的。

  傅明煦看着眼前跳跃的篝火,脑中灵光一闪:“既然无法使用任何气息,那就代表你身体内的魔气也不会出现。”

  所以,先前那甬道突然发生变化,恐怕最后的目的是把两人赶到这里来。

  说到底,这些仍是跟龙族的禁地有关。

  寒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洞外的光亮上,缓缓开口:“我能感受到,这里离后山禁地很远。”

  傅明煦挑眉,所以先前的水就相当于传送阵吗?

  不得不说,实在神奇。

  没有魔气影响的寒洮似乎脑子都好使许多,看出他的猜测后适时开口:“是单项传送。”

  只是他自己也从未听说过在龙族禁地后还有此事。

  搞清楚两人的处境后,傅明煦倒是多了一丝好奇,既然这里离后山禁地十分远,那就代表他们已经远离了云寒城的范围。

  所以,误打误撞后,他还是从云寒城出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无牵无挂的傅明煦很快适应下来。烘干衣服后,他决定走出山洞去外面看一看。

  寒洮沉默地灭了篝火,把地上的火石捡起,看起来十分勤俭持家。

  好巧不巧地,两人刚走出山洞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寒洮立马把他拉到身后,傅明煦一不留神踩到地上的枯枝,又惊起旁边小树上的飞鸟。

  “是谁?”有厉喝声想起,脚步声加重,“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师妹,恐怕是有灵兽,放着我来。”

  躲着不出自然不是最好的方式,深知这一点的寒洮往前走了两步露出身形,却把身后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洞口的张恒波刚拦住冲动的小师妹,就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那人一身黑衣,浑身气势浑厚,令人不敢直视。

  可奇怪的是,他从那人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灵气的波动。

  “你是何人?怎么出现在我天玄宗的后山?”张嫣然走了过来,眼中疑惑不消。

  天玄宗后山?傅明煦闻言震惊,脚下的树枝被他再次踩断。

  张恒波眼神一变,手中长剑直指:“你身后藏了什么?”

  气氛一下子针锋相对,寒洮不为所动,冷声道:“天玄山虽被称为天玄宗后山,全部山体却绵延千里。而天玄宗,也不过是因为创宗之时刚好背靠此山而获得天玄之名而已。”

  天玄山确实不是天玄宗所有,所谓的「后山」也不过是刚好的背靠一节,宗门内弟子习以为常的称呼。

  “他说的好像没错。”张嫣然眨巴眼睛,她总觉得眼前之人危险异常,不太想师兄与其对上,“你又是哪宗的弟子?”

  寒洮薄唇轻启:“散修。”

  张恒波把她拉到一旁,说道:“师妹你别被他骗了,既然是散修,为何把什么藏在身后,偷偷摸摸地不敢示人?”

  “难道,你找到了天玄兽?”

  “不会吧?”张嫣然大惊,大叹,“那他运气也太好了吧!”

  “小师妹。”张恒波扶额,“这不是说运气的时候。”

  “难道不是运气问题?”张嫣然迷茫。

  傅明煦总算明白了两人身在何处,他对他人口中的天玄兽感到好奇,同时未免引发误会,主动从寒洮身后走出,问道:“二位说的天玄兽可是集聚天玄山山气所化的灵兽?听闻此兽伴天玄极草而生,得知可增强气运。”

  他对那天玄极草很感兴趣。

  走出的人一袭青衫,宛如落于山间的一棵青竹,挺拔清瘦。

  他浑身无半点灵气,可眉眼间却盛满着满山的山气灵光。

  张恒波眼中闪过惊艳,直到张嫣然嘟着嘴喊他:“嘿,师兄,回神了。”

  “哦!”张恒波脸上一片尴尬,下意识地收回捡,脸皮涨红,“你说的正是天玄兽。”

  寒洮突然一手抓住傅明煦的手腕,力气之大令人无法挣扎。

  傅明煦吓了一跳,可在陌生地方他也只与寒洮相识,只忍着怒意瞪了一眼,用只有两人刚好听见的声音低语:“我想要天玄极草。”

  在他的传承中有一珍稀丹方,炼出的丹药品质可达九阶,是足以媲美仙丹的存在。

  傅明煦现在还炼比了,但从几人的对话中他很是心动。

  天玄山不是天玄宗私有,那么里面的天玄兽自然是能者得之。

  傅明煦觉得他的运气应该不错,应该可以试试。

  反正,来都来了。

  闻言,寒洮抬起的脚步一顿,握着他的手腕不松,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直到现在也没猜透龙族禁地把他传送来此的真正原因,但既然傅明煦想要天玄极草,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张恒波师兄妹俩根本没想到两人此行不仅没有找到天玄兽,反而引起另外两人想要天玄极草的心。

  对于天玄兽的记载,除了外人知道的只言片语外,只有天玄宗的弟子对其了解颇深。

  寒洮瞥了两人腰间的紫色令牌一眼,知道两人该是天玄宗的亲传弟子。

  他开口道:“我们来找天玄极草,可以合作,灵兽给你们,我们要灵草。”

  他虽身上气息全无,可给张恒波的感觉却高不可攀。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轻易相信外人。

  张恒波正欲拒绝,就听见张嫣然尖叫一声。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出现在几人头顶树枝上,朝着那容貌清绝的青年伸出毒信。

  五彩斑蛇,虽色彩艳丽却善于隐匿,毒性极强,即便是金丹期也受不了一口。

  看着两人的表情,傅明煦隐约知道发生什么。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寒洮一只手伸手一捞把他拥入怀中,另一只手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指尖一弹,叶片准确地没入蛇的七寸。

  直到五彩斑蛇从树枝掉落,落入枯叶中死得不能再死,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傅明煦对蛇这种冰冷滑腻的东西向来敬谢不敏,但头皮发麻的同时还不忘叮嘱:“那蛇胆可以用来炼丹,别浪费了。”

  寒洮身姿不动,一时竟舍不得把他放开。

  张嫣然看着两人贴身相拥的情形瞪大眼睛,喃喃道:“你们……”

  张恒波脸色一白,刚升起的那么一点心思化为苦水自我消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许是寒洮的动作太快,傅明煦腰上的简易腰带要落不落的,合好的衣襟也微微松开。

  寒洮低头一瞥,刚好看到一抹难以言喻的好风光。

  幸好傅明煦是侧对着他们,如此一幕刚好被他独享。

  傅明煦也发现了自己衣冠不整,可储物袋打不开,他也没有新的衣物可以换,只能赶紧背对着两人,将就着穿好。

  他一转身,刚好面对着寒洮。两人本就离得很近,如今宛如贴身,他甚至能听到对方胸膛里的心跳声。

  一声接着一声,犹如擂鼓冲击着耳膜。

  张嫣然偷偷地观察着两人,压根没看到自家师兄神情复杂,还在他耳边嘀咕:“师兄,你看他们像不像私奔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张嫣然:私奔,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