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98章 突破之处

  郑迟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糊涂了?这个要紧的时候,反而要做诸位官人的字帖?”

  郑迟风连连摇头:“按你的说法,正是有人模仿字迹方才惹出的祸端,怎么反倒将把柄往他们手上送?”

  罗月止反问道:“只要今后诸位官人还要写字、还要通信,伪造字迹之事就绝对无法断绝。难道从今往后都全都作那锯嘴葫芦,退避三舍不成?”

  他继续问:“就算你能忍得,那苏子美、蔡君谟可能忍得?欧阳司谏又如何能忍得?”

  郑迟风顿了顿,到底没找出反驳的话来。

  “便是要号召天下人都来模仿新政君子的字迹,彻底搅乱这潭水。”罗月止道,“索性都要流传,不如我们亲自出马,堂堂正正摆开阵势,以立风气。”

  “纵使政敌之中,擅长模仿字迹的人手段有多纯熟,倘若人人都可习其字,这锐不可当的一把剑便成了废铁,如此轻易就能摹写,伪托之书便再没有人会信。”

  郑迟风琢磨半晌,上下打量他:“我怎么听这造势的法子,颇为熟悉……”

  罗月止打断他:“你觉得可行么?”

  郑迟风捻开手中折扇,半晌后笑道:“剑走偏锋,我就欣赏你这股魄力。”

  “还有更刺激的。”罗月止莞尔,“我要你大张旗鼓去做这件事,亲自站出来振臂高挥,告诉那些暗中谤人的宵小,莫要藏头露尾,他们要作伪诽谤,便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来抄。敢不敢?”

  郑迟风愣了愣:“小员外,你是当真不心疼我……这是要我以身饲虎,去做个活生生的靶子啊?”

  “我说过了,只要我身在京中,有关诸君的谣言,绝不会在京中盛行过十日。”罗月止静静盯着他,面色难得郑重。

  “郑寺簿,敢不敢同我赌上一场?”

  郑迟风往日行事浮浪,想要散播他的谣言易于反掌,实在是个再好用不过的靶子。

  他此时站出来公然反击,高调至此,怕是谁都忍不住要对他动手。

  而罗月止要做的,便是螳螂捕蝉,后做黄雀,借机摸清他们惯用的传播途径和沟通渠道,引蛇出洞,收集证据,逐一破之。

  郑迟风深深叹了口气,将折扇贴在胸前:“若我因为此事被贬了官,丢了大好前程,罗小员外可得对我负责。”

  “下半辈子养着你。”罗月止笑道。

  ……

  往常懒懒散散的郑寺簿,突然斗志昂扬起来,近日所写的文章言辞激烈不输石守道。

  郑家父亲勃然大怒,又是叫他去跪祠堂,又是大动家法,得亏那爱子如命的郑家夫人死死拦着,方才保了她的宝贝儿子一身完整皮肉,没被他父亲盛怒之下将腿都打折了。

  罗月止也没想到郑御史脾气如此爆裂,心虚地登门去探望了一趟。

  郑迟风如今花容失色,奄奄趴在床上,抬眼见了人,阴森森地朝他微笑:“事成之后,烦请把医药钱给我结一下!”

  郑家小官人在大理寺告了假,闭门不出在家里养屁股,而有关他的流言果然慢慢发酵出来。

  他曾经沉迷酒宴,广交官妓的事并不算大罪过,顶多是才子烂漫,少年风流,但被人添油加醋,说成是仗着衙内身份欺男霸女,甚至与有夫之妇有染……这就颇为危险了。

  皮葱儿与倪四等人严阵以待,一方面即刻着手辟谣,一方面顺着风声一路追查,发现最先开始传播风言风语的,乃是自大名府来京,买卖字画的商贾。

  “夏竦自弹劾出京之后,便成了河阳三城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

  赵宗楠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眼对罗月止解释道:“知大名府。”

  与此同时,晏相公也亲自派人给罗月止传了话。

  最先弹劾郑迟风的劄子送进中书,乃在几位商贾入京之后第二日。

  “那时候,京中谣言尚未广泛传播,还远不到庙堂之上的朝臣察觉的程度,这几个官员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罗月止嘴角终于露出一些笑意,“瞧瞧,好漂亮的狐狸尾巴。”

  他身旁的阿青听得睁圆了眼睛:“外头的闲话每天能传多远,东家也能算得明白?”

  罗月止:“散播消息又不是托梦,如何能一夜之间无中生有?总该有个口口相传的过程。”

  他取过一颗小芋圆,丢进面前的乳茶之中:“所传之言,犹如涟漪,乃是自中心层层铺散开的。只要懂得这个道理,便能大致算得出快慢。否则节庆活动之前,广告坊里的营销日程,都是怎么定出来的?”

  罗月止抬头瞧了他一眼:“你当这些年,咱的广告是白做的?”

  只要摸得清传播渠道,便有截流的可能。

  “那几个自大名府而来的书画商人,还在京中吧?”

  阿青点头:“还在的,倪四郎君今天早上才传回话来,他亲自盯着呢。”

  这几年,宜春竟画的活动冠绝汴京,声名鹊起,钱员外的松风画店凭风借力,已成了京中有名的书画大手,而钱员外自己,去年刚刚登上行首之位。

  “好小子,有段时间没同我请安来了。”钱员外仍旧是那个胖墩墩的喜庆模样,半开玩笑埋怨起来,“大忙人可是有正事?”

  “近日有几个商人,我瞧着挺感兴趣。”罗月止笑盈盈同他说道,“他们来京做生意,可曾找叔父拜过码头了?能否帮忙引荐引荐?”

  ……

  大名府中几个官员,皆察觉出不对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子身旁,京城内外,好像被人围了只无形的罩子,将他们隔绝在外。

  只要进了京城百里之内,想要散布的消息便也死活散播不开,派过去的人各个没了声息。

  他们害怕上峰怪罪,连忙加大力度去探查,用尽了方法,才寻出隐隐约约的线索来。

  一条指向那位死活没参动的郑三郎君,一条指向那位保康门桥的员外官罗月止。

  夏竦夏子乔如今年逾半百,安坐在椅中,听手下官员战战兢兢说完话,问向身边的小吏:“人老了……记性便比从前差了。我之前差人推举给朝廷的那个末榜进士,叫什么来着?”

  小吏低声回答:“李人俞。”

  夏竦此前被弹劾出京,紧接着顶替他位置的人便是杜衍。而苏子美乃是其亲女婿,倍受其爱重。

  夏子乔并非如何蛇蝎心肠之人,然而他纵横官场多年,盘根错节的心思深深扎根在地底下,此等噬心之辱,不得不报。

  “原想着将他安插在苏子美身边,做一步暗棋。结果那苏子美转任去了京城,全没了用处……没想到还有用上的时候。”

  夏子乔摩梭自己手中的玉把件:“我记得这李人俞,与那姓罗的小员外乃是表亲?”

  鬓发已灰的老臣抬抬下巴,慢条斯理道:“这封信交给他,他知道要怎么办。”

  身边小吏犹豫:“叫他盯着苏子美便罢了。与那姓罗的沾亲带故,他当真会为我们所用么?”

  “他自己知道这官是怎么来的。”

  “如今范希文把持朝政,自有远近亲疏,顾不得他一个小小的长垣主簿。苏子美在长垣县就任时,对他并无过多关照,赴京这么些时日也未曾帮他引荐,想来并无提携之意。长此以往,他怕是不得寸进。”

  夏子乔靠在椅中,嗓音低沉沉的,苍老的眉眼低垂,带着种看遍了人心的、笃定的倦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仕途前程,如何不搏?”

  几日之后,长垣县中,李人俞突然犯了胃疾。

  似乎是清晨一位信使离开后不久,他就疼得直不起身子了。

  这是他授官之后得的新毛病,发作起来便难受得要命,浑身盗汗,干呕不止,没半日都顶不过去。

  白桂忧心忡忡地照顾着,给他煮了杯荸荠甘蔗水。白桂捧着汤盅,低着头,放轻了声音同他说道:“这是罗二哥儿前些日子特意送来的方子,说是对健脾和胃有奇效,主君您疼得厉害,趁热……”

  谁知李人俞听了这句话脸色更白了些,好似挣扎着想摆脱某种无形之物,扬手就将甘蔗水打翻在地。

  白桂吓了一跳,喃喃叫他:“主君……”

  李人俞深深埋着头,让他出去。

  白桂犹豫。

  李人俞绷紧了肩膀:“出去!”

  李人俞独自呆了一个时辰,心腹方才疼得弱了些,起身执笔,脸色苍白。

  罗月止之前南下公事,曾将书坊交给他经营过一段时间,罗氏书坊中的《杂文时报》《开封日报》《妆品月刊》皆经他的手操持。

  就在那段时间,他听说了许多事。

  大理寺主簿郑迟风家有一位女娘,叫做郑甘云,曾以“云中君”为笔名,在女子刊物中大放厥词,点评朝野内外之事。

  她似乎曾经写过一篇尤为忤逆的杂文。

  其名《论女科举》。

  罗月止一个大男人,平日里对妆品面药一窍不通,而《妆品月刊》发刊前后,正是陶国夫人的侄女蒲梦菱入京的时候。

  他们此后更是私交甚密,常有往来。

  蒲梦菱曾多次到郑家赴宴,听说与那郑家儿女亦是相交甚笃。

  此乃,突破之处。

  李人俞手指抖得厉害。

  最后一个字落笔,笔锋停驻良久。

  墨迹在信纸上散开,晕作乌黑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