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81章 茶水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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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月止所说不错。

  田地之事,果真要紧得很。

  这些年边关未定,朝廷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西北,便有官员与乡绅趁此时机大肆收购田地,隐田避税者众。

  改革派突然建议丈量土地,重定税务,甚至要重新规定地方官员名下的职田数量……这比限制升官还“过分”,是直接将手伸到他们荷包中来了!

  郑迟风没想到,在他看来颇为寻常的丈量土地、重定徭役之政,竟然比磨勘之法带来的反抗还要剧烈。

  京城内外的官员们不敢明着牙酸肉疼,便大多以“测算繁琐,人手不足”为由来阻止拖延新政的实施。

  率先提出丈量土地,重修地籍的官员,乃是郑迟风的同僚郭谘。他不仅提了主意,还在京畿县城试行了一段时间,将试行结果上呈天子。

  官家盛赞其才干,特命他负责将“千步均税法”在地方推广。

  可如今此法尚未出京,他便被成堆的劄子堵在了京城之中,政策一点没落实,光顾着焦头烂额同人吵架了。

  郑迟风找准机会,将罗月止所赠的云雾纸与铅笔一股脑打包送到他桌案上,并转述罗小员外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郭谘既然能想出“千步均税法”这样的主意,自然是个极其重视庶务、擅长算数的官员,还是个自发生长成的“实验派”。

  他明悟其意,即刻行动起来,研究云雾纸与铅笔的用法,对比前后效率差异,不出三日便撰文上送中书省。

  那些一个劲儿埋怨测算繁琐的官员见郭谘好几日没有动静,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来得及高兴,便被结结实实打肿了脸。

  他们之前拿出一副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模样,把这点欠缺抓得太死。此时顽疾已清,若再上书反对,反倒会让自己的立场岌岌可危。

  谏院之中,欧阳永叔、蔡君谟、余安道几个大喷子之前虽颇为安静,但都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呢,想来是蓄势待发,就等着他们自己说错话。

  老天爷,谁能骂得过这几位?

  若再纠缠,别说荷包了,这身官皮怕都难保住……

  反对均田的新劄子稀稀拉拉,再堵不住皇城大门。

  不日之后,官家亲下诏书,差使郭谘出京,三司协同,挑选四州作为试点,即日起推行方田均税法。

  选中的试点州,乃是罗月止的老家蔡州、河南路的汝州,以及淮南道的亳州与寿州。

  据说郭谘到任蔡州之后,州下一座小小的县城,便查出了隐田近两百七十万亩,当地豪绅所漏光算地税,便有三十七万两白银。

  消息传至汴梁,翌日便登上了《开封日报》,举京哗然。

  罗家的记者们听命于东家,在撰写报道的时候,自然把这事往变法功绩的方面引导。

  皇帝其实每日都在偷偷读报纸,听闻民间赞颂,风气一新,自然龙颜大悦,给远在地方的郭谘送下褒赏。

  ……当然,也都是些恪行节俭的便宜物件。

  赏多赏少都是君恩,远在淮南的郭谘受宠若惊,后知后觉想起罗月止曾经的帮助,修书一封给同僚兼好友的郑迟风,问道:“这份情谊该如何偿还是好?”

  郑迟风信答:“此人什么都不爱,独爱赚钱。待你回京,从他铺子里多买些书本报刊,便足够他傻乐呵了。”

  界身巷中,罗月止早早处理完了工作,清闲得很,慢慢悠悠同延国公玩了半日的大富翁。

  这大富翁,说白了是个金融理财游戏。

  赵宗楠私下里是个沉迷于放贷的质库东家,于这一道可称得上如鱼得水,长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下起大富翁来却蔫坏蔫坏的,不贪功不冒进,就是忒爱坑人。

  之前殿前都虞侯李敬符同他打大富翁图,打着打着都能把自己打生气。延国公也不惯着他,该讹多少就是多少,笑眯眯地将筹码拉到面前,一颗一颗摆放整齐。

  慢条斯理的,直叫都虞侯更是噌噌冒火。

  罗月止筹谋布局的本事不如他,但颇有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意思,就算放过机遇也优先保证现金流通畅,这才在他手下存了一战之力。

  罗月止双眼放空,正努力心算六步之内的收益,突然间“咦”了一声,低头看向杯中的清茶:“这是……”

  “寿州的霍山黄芽。”赵宗楠半靠在椅子里,笑道,“应当煮来庆祝的。”

  罗月止莞尔:“鸳鸳看了报纸,昨天还特地来道谢,说幸亏有了日报,才叫她能这么快听闻家乡的喜讯。”

  罗月止想起件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对了……本月下半旬,京中百家茶坊要联合起来举办茶会,柳井巷茶坊也要参加,鸳鸳拿不准你能否赏光,又不敢贸然送请柬去你的国公府,便托我转交过来。”

  赵宗楠似笑非笑看着他:“又想借我的名声造势?”

  罗月止笑嘻嘻将请柬放到他那堆筹码的底下压住:“怎得如此想我?机会难得,这是邀请你一同散心呢。”

  赵宗楠神色平静,捧起自己的茶盏:“去是能去,先将手心里的东西放下。”

  罗月止啧了一声,抿起嘴巴,把偷偷顺走的筹码撂了回去。

  ……

  半月之后,“百家茶会”在汴京内城如期举办。

  这应当算得上是京中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茶会。

  说是茶会,更像是一场茶行博览会,每家茶坊都划有一块四方地儿,里头可摆三五张长桌,桌上可展示自家的茶粉、茶汤、茶具,展位上甚至有茶博士现场点茶、做茶戏,每每出手,便引得路人围观讨论,久久不散。

  展位桌顶乃是便携的布棚,棚下垂着各式广告牌子,将自家的特点好处罗列清楚,或写几句吸引人眼球的俏皮话,揽客的效果同样很好。

  茶会规模大,地方选得也好,西边邻着东华门,东边挨着鬼市子,北边于马行街相连,南边再走出两三里就是潘楼,乃是新旧城人流汇集的热闹地界。

  更妙的是,此处离官员宅舍、宗室府邸的聚集之处也不远,因此缘故,茶会上频繁可见穿着考究的客人,穿绸锦,佩白玉,身边簇拥三五位身材高大的仆使,一看就非寻常出身。

  赵宗楠走在街上,被认出来的概率远高于寻常秀才组织的花会诗宴,多少人见到他都主动行礼,口中叫上一句“公爷”。

  听他们说话,竟有八成都是官身。

  等身边寒暄的人走得差不多,赵宗楠才靠近罗月止说话:“方才来打招呼的,大都在宫宴、元夕朝会上见过,有几位官阶不小。若以宾客身价论之,这场百家茶会已然能在民间拔得头筹。”

  罗月止点头:“这就对了,不枉花了那么多钱到衙门租赁街道。”

  赵宗楠侧目:“租赁街道?”

  “这可不是我想的,是开封府自己的主意。”罗月止笑答。

  “如今动不动就是整个行当‘倾巢而出’举办活动,开封府便出了个新章程:举行大型活动,要提前去开封府报备,更要以占据街道、影响交通的名义纳一笔租赁的款子,大都饶给了附近受到影响的商户。当然,交足租金,衙门也会派些人来组织秩序,统一管理,严防踩踏盗窃……说起来是件好事。”

  罗月止示意他往前看,确实有穿戴吏服、手持哨棍的衙役沿街巡视。

  “新换上来的知府是吴育吴春卿?”赵宗楠道,“三十岁便能做到权知开封府,实在难得。如今一听,果真有些眼界与手段。”

  罗月止道:“今日来了许多官人衙内,还有贵家的女眷,开封府自然也紧张。我瞧着比往日活动派来的衙役还多。”

  正说着话,便见人群中迎面走出来一个熟人。

  蒲梦菱笑着招呼他们:“长佑表哥,罗郎君!”

  “正说着贵家女眷,抬眼便遇上了。”罗月止笑问,“蒲娘子独自来的?怎么不见女伴?”

  “郑家女眷今日出京去祈福,清亭表姐亦有安排。总之有小黛陪着,也不算孤单。”蒲梦菱回答,“只是她们不在,一会儿的‘茶水诗画’怕是更难匹配到合适的同伴。”

  今日许多人来参会,其实正是冲着这‘茶水诗画’来的。

  光品茶自然撑不起这么大一场博览会,一些参与感强的活动才能带动起氛围来。

  “茶水诗画”便是最受人瞩目的一项活动。

  同宜春竞画的规矩相似,“茶水诗画”便是以茶水为题绘画赋诗,不过这次规模太大,不便经过观众投票,改由评委直接选出名次。位列前三者,可共分茶膏“玉蝉膏”三枚。

  茶膏是什么东西?为何能叫这么多官人衙内都趋之若鹜?

  今人饮茶,多愿意耗费些功夫,将茶叶磨为茶粉,煮沸为水,入口即化。

  而茶膏则是再进一步,将茶叶蒸熟,小榨压去苦汁沥干,大榨尽取其精华,后纳入砂锅慢慢地炖,昼夜不息地搅动,直到将茶汤熬成浓稠的茶胶,风干之后即成茶膏。

  一亩茶园所产的茶芽,至多能熬出几两茶膏,挖出米粒大的一点,便可煮出醇香惊人的茶汤,实为竭力萃取出的茶之精华。

  “玉蝉膏”更是茶膏中的贵重名品,借蝉虫羽化重生的特质,喻其脱胎换骨之造化。

  民间零散的茶膏粒子尚且贵重如碎金,完整茶膏更是稀罕至极,更别说今日竟然拿出来了三枚。

  奖品如此稀罕,参赛的难度自然也要成倍增加。

  故而“茶水诗画”要求双人参赛,抽签择取同伴,耗时半个时辰,提交上来的作品既要有画,又要有题诗。

  画技要考、文笔要考、书法水平要考,字画之间的和谐要考,更不能离“茶水”之题。

  条件苛刻得厉害,反倒激起了许多参赛者的热情。

  许多人对抽签择取同伴这样刺激的事,更是感兴趣得很。

  就算没中,凑凑热闹也是好的,万一落选,便将败因归咎于东主严苛,要么就说是队友拖了后腿……总之怎么样都能保全面子。

  罗月止蠢蠢欲动,也打算参加。

  他心里想着,来报名的自然都是文人骚客,总该会画画的,自己负责题诗部分,总可有机会一战……他字写得还不错呢。

  赵宗楠道:“月止负责绘画亦可行。你那墨鸡画出来,兴许反倒同漆黑茶膏团神似。”

  罗月止睁圆了眼睛:“墨鸡画是谁给你说的?王仲辅,是不是!”

  蒲梦菱听得含混:“罗郎君还精通画技呢?”

  罗月止沉默半晌:“不是精通,大概是一窍不通吧。”

  赵宗楠莞尔。

  蒲梦菱赶紧找补:“既然是协同作画,郎君才学非凡,题诗也是可行的。”

  姑娘又问道:“表兄也要参加吗?”

  赵宗楠道:“既然来了,便凑凑热闹。”

  蒲梦菱笑起来,瞧着面前两个俊秀的郎君,温声道:“表哥与罗郎君乃是形影不离的知己,兴许天公作美,不舍得拆散伯劳飞燕,便将你们抽到一处去了。”

  这姑娘嘴跟开了光似的。

  待到他们都去台前抽了签,聚在一起亮数字,罗月止与赵宗楠手上的竹签,各自写着一个“五”字。

  罗月止与赵宗楠惊讶地对视一眼。

  蒲梦菱觉得自己厉害极了,瞧着比他们都开心,说话间没了遮拦:“果真有如此缘分!难不成我还有些算命的天赋呢?”

  赵宗楠眉目舒展,矜持地笑了笑,主动问她抽到了几号。

  “三十九。”蒲梦菱摸索手中的签子,“不知会匹配上谁呢。”

  “听母亲说起过,表妹书画两道皆不俗,不论伙伴是何人,名次应当不低。”

  蒲梦菱粲然一笑:“借表哥吉言。”

  每张画案上都标注着数字,只要寻到对应画案,便能见到自己匹配到的同伴。蒲梦菱略有些紧张,心想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最好匹配到个女娘才好,否则实在不方便。

  谁知她数到第三十九位,抬头一看,桌前站着的,实在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蒲梦菱瞅着眼前身穿杏黄襦裙,手持绢面团扇,脸色别别扭扭的姑娘,愣了半晌,方才喃喃出声:“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