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53章 花池急救

  罗月止从未与人说,但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忧心着富彦国出使之事。

  待见到蒲梦菱,罗月止忍不住问起富彦国留在京中的家眷。

  一问之下方得知,蒲梦菱确实见过富家的大娘子几回。

  富彦国的夫人闺名晏纯宁,乃是晏相公家的嫡长女,更与成康县主赵清亭是多年闺友。

  蒲梦菱一直跟在表姐身边,多在富家出入,与她算得上是熟悉。

  说起晏纯宁,蒲梦菱微微皱起眉头。

  “富家大娘子如今身怀六甲,月份已然不短了,偏偏丈夫这时候离京办差,这日子实在是很难熬。”

  罗月止惊问:“富公的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呢?!”

  他只知道富彦国自愿出使,却不知他家里竟还有位怀孕的娘子!

  家中如此情形,吕相公还要推举他远赴边关,这是何等用心?

  真不怪别人怀疑他泄私怨,也怪不得将欧阳司谏气成这样。

  听闻富公与夫人伉俪情深,乃是一对神仙眷侣,这时候叫人家相隔两地,换成谁谁不愤怒?

  后宅之事罗月止帮不上忙,不由连声嘱托蒲梦菱多多照看。

  他从文冬术那儿定制了一批人参丸,都是贵重的滋补上品,更是请蒲梦菱代为转交。

  蒲梦菱不知他与富彦国还有交情,罗月止便将假度牒一案同她转述分明。

  蒲梦菱这才知晓,此前轰动一时的假度牒案之中,竟还有罗月止的推波助澜。

  她感念他好心,连忙表态:“如今富家主君不在,清亭表姐偶尔会带我去富家看看。郎君放心,你的心意我必定带到。”

  罗月止叹了口气:“只愿富公出使这段时间,家中一切平顺才好。”

  ……只能说天不随人愿。

  罗月止的乌鸦嘴偏在这时候显灵了。

  未过几日。

  富家人还真的遭遇了一件凶险的事。

  但不是发生在富家,而是晏家。

  话说那日晏相公设宴,款待亲友共赏新戏,邀请了朝野上下诸多同僚与亲眷登门。

  成康县主赵清亭与其夫君皆在邀请之列。

  赵清亭惦记着给蒲梦菱寻亲事,这种宴饮场合,自然也带着她。

  正巧近日晏纯宁身体不适,孕感强烈,管不得家事,便带着两位女儿回娘家小住,由晏相公与王夫人老两口照料。

  两拨人正巧在晏家碰上了。

  晏纯宁二十岁时嫁给二十七岁的富弼,几年间夫妻情深,生育有两个女儿。

  两位闺女年纪尚小,很少参加家宴,如今回了外祖父家,后宅里又一下子这么多姐姐姨姨,都开心不已,兴奋非常。

  她们俩尤其喜欢赵清亭,粘着她一个劲儿叫姨姨。赵清亭继承了蒲夫人慈柔文雅,笑眯眯拉着两个小姑娘,句句都有回应。

  两个小姑娘都聪明可爱,尤其是二姑娘,小字燕尔,今年刚刚两岁大,睁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乳牙还嗤嗤漏风,谁见了都喜欢。

  内院娘子们玩耍聊天,不多时便有仆使过来传话,说前院儿里来了唱戏的艺人,正在搭台备场呢。

  两位姑娘打小没接触过艺人,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兴致,都想去瞧戏。

  晏纯宁拗不过两个女儿,点头应允,并细心嘱咐道:“今天家里人多杂乱,你们小心些走路,不要冲撞了客人。外祖父今日要款待同僚,也不许去缠着他。”

  富家姐妹应下,拉着手高高兴兴往外跑。

  晏纯宁看这俩人撒了欢儿,好似是没把话听进心里,赶紧叫身边两位仆女跟上。

  晏纯宁坐回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强撑着精神同赵清亭、蒲梦菱等娘子们说了一盏茶的话。

  满面倦怠已然藏不住了。

  她略带歉意地笑笑:“最近神思不定,食不下咽,脸色看着不讨喜,让妹妹们见笑。”

  蒲梦菱问:“前些天跟大娘子说的方子可试过了?”

  晏纯宁回答:“多谢妹妹惦记。不瞒你说,方子确实管用了几日,不过这两天又难受起来……

  女子十月怀胎,总是要苦苦熬下一场。吃了妹妹的药,能有几天松快日子,已然是偷来的福分,我不强求。”

  蒲梦菱轻轻捧过她的腕子诊脉:“大娘子这话说的可不对。旁人顶不了娘子的罪受,自己便要心疼自己才行。我再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调理的法子。”

  晏纯宁温柔地看了她半晌,转头轻声同赵清亭笑道:“真不知道谁家郎君能有天大的福气,能娶到蒲娘子这样的姑娘?”

  “可别提这事……”赵清亭说起这事就愁得慌。

  “本想借着今年新科放榜,给梦菱在京中寻门亲事,可忙碌多时,不是被人抢了先、就是相看不上,如今她十九岁了还没寻到好人家,辜负舅母嘱托,可是叫我和母亲愁坏了。”

  晏纯宁温声劝导:“当今小娘子成婚都晚,也不必太过着急,缘分自有天定,也该听听她自己的意思。”

  赵清亭笑她:“你也是个晚嫁的,得了好姻缘,自然向着她说话……可天下郎君,有几个能像你家富彦国?深情款款,视你如珍似宝,可是羡煞了全东京的娘子。”

  晏纯宁抿起苍白的嘴唇笑了笑。

  蒲梦菱诊脉完毕,叫来笔墨。

  晏纯宁如今虚不受补,吃不得烈性的药,故而蒲梦菱只给她记了几种开胃补身的吃食,让厨房试着改一改菜色,以食疗补,兴许能好受一些。

  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仆女跌跌撞撞闯进内室,泪流满面地高叫道:“大娘子!大娘子救命!二姑娘溺水了!”

  晏纯宁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霎那间褪尽了,猛地站起身往门外快走几步:“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眼前发黑,好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赵清亭赶忙扶住她:“你怀着身子,别着急!”

  蒲梦菱迎向门外,难得言辞激烈:“在哪里溺的水?可有人救了?大娘子如今受不得惊吓,你找她喊救命有什么用?快带路过去……”

  仆女大惊之中失了分寸,自知做错了事,赶忙带着蒲梦菱去往晏府荷花池。

  今日设宴,晏府人多嘈杂,更有涂面画彩的艺人来来往往,好不新鲜。

  富家大姑娘仍是个半大孩子,看得眼花缭乱,不慎松开了妹妹的手,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两岁的妹妹追着路过的蜻蜓,猛地栽入花池之中。

  大姑娘吓得魂不附体,九岁大的女孩在岸边尖叫哭喊,连声喊着:“燕尔!燕尔!”

  但周围乐声嘈杂,哭声险些被丝竹舞曲掩盖过去。

  还是偶然路过的郑家三郎发现了她,撩起袍子,当即下水,在满池花泥中好一通摸索,一把将小姑娘捞了上来。

  这荷花池水深不过胸口,但对于两岁大的小童来说便是无底深渊,郑迟风将她抱到岸上,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浑身软绵绵没了意识,面色发青,眼口紧闭。

  晏相公闻讯赶来,素来娴雅沉静的当朝相公,为官数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但看到池边奄奄一息的亲外孙女,满面仓皇,双手登时抖得不成样子,高声叫仆从快去请太医!

  郑迟风曾听人说过要如何救溺,但全没实践过,压腹拍背等法子施展一通皆不奏效。

  蒲梦菱从人群中挤进来,高声道:“郑官人!将她放在地上!掰开她唇齿!”

  郑迟风在伯爵府见过蒲梦菱施救,自知她本领,连忙照做。

  蒲梦菱跪坐在富二姑娘面前,将小孩柔软的身体摆平,一手按住她前额,一手提起她下颌,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法,直接将手指伸进女孩的口腔之中,将喉中淤泥水草尽力清除干净,然后用耳朵紧贴她口鼻,终于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呼吸。

  “还能救。”蒲梦菱低下头,捏住她小小的鼻子,往她口中渡气,而后按压其胸腹。

  如此重复三十余次,富二姑娘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呕出一股污水,双眼昏昏沉沉睁开一条缝隙,待神智回归,看到面前的蒲家姨姨,猛地大哭起来。

  晏相公方才大气不敢出一口,见此情形双腿发软,得亏被身边同僚手快搀扶住。

  蒲梦菱看小孩救回来,顾不得劝慰,挤开人群,满头细汗,提起裙子便往回跑:“我再去看看晏大娘子,若惊了胎气更是大事!”

  晏相公疾步上前,亲自把小孩横抱起来:“快、快送燕尔去休息……”

  人群乌泱泱地跟着晏相公离开。

  郑迟风拖累着半身淤泥,便没有跟过去凑热闹,转头看见树下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富家大姑娘,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怎么这儿还躲着一只小花猫呢?听你外祖说,你小字叫莺尔,是么?”

  富莺尔不答话,深深埋着头啜泣。

  “莫要自责,这事儿可怪不得你。”郑迟风哄她,“你妹妹刚救回来,若你再哭坏了,可是要叫娘亲和外祖父心都碎了。”

  别看郑甘云现在一副高冷模样,郑甘云、郑幼云俩姐妹,其实小时候一个赛一个爱哭,郑迟风少年时候没少琢磨法子,哄妹妹们破涕为笑。

  他低头看看脏兮兮的衣袍,心里起了个主意,站起身来。

  片刻之后,他神神秘秘地回到富莺尔身边:“好姑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富莺尔抬头,便见面前是好大一朵初开的夏荷,硕大花团粉如胭脂,饱满花瓣绵延舒展,丰润宛若玉石。

  她被花朵吸引走注意,渐渐安静下来,小声吸着鼻子。

  “反正衣裳脏得不堪要了,不如顺一只你外祖父的荷花来。”郑迟风眨眨眼,低声笑道,“好姑娘,这花送给你,可莫叫他发现。”

  面前这官人长得好看极了,举着荷花冲她笑,但鼻子上沾了泥点子,身上也脏兮兮的,直让人觉得滑稽。

  富莺尔双手接过他手中的荷花,终于慢慢停了抽泣,但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是我……是我没看好妹妹,我去找娘亲认错。”

  郑迟风左右看看,四下空空荡荡,一个仆女都没剩下。

  最爱漂亮的郑三官人叹了口气,慢吞吞站起身来:“罢了,出丑出到底……便由我送你过去吧。”

  到内院门口,郑迟风不方便再往里走,只目送富莺尔进门。乱成一团的仆女们终于想起还有个大姑娘,赶紧将她团团围住,簇拥着往屋里走。

  晏相公安置好了外孙女,此时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女儿。郑迟风躬身行礼:“晏相公。”

  晏相公竟也对他弯下了腰:“今日多谢郑寺簿施加援手……”

  郑迟风可受不得这一拜,往旁边躲了一步:“相公言重。要谢也是谢蒲娘子妙手回春,我这三脚猫功夫,实在当不起谢意。”

  他笑着举起双手:“身上脏得厉害,就不扶您起身了。”

  晏相公吩咐身边人:“快请寺簿去客厢洗漱。”

  蒲梦菱今天这一趟可是没白来,救完小的救大的。

  她一路小跑回内院的时候,正碰上晏纯宁晕厥,身边人竟要给她吃广济医馆的吃力伽丸。

  吃力伽丸虽是救急开窍的神药,但里头有苏合香,更有麝香,有孕之人吃了保不齐就要滑胎。

  她脑子里一阵嗡嗡响,一口气噎到胸口,赶紧把药拦下。

  今日恰巧带着罗月止送来的参丸,这才是能派上用处的药。

  蒲梦菱叫人掰开她的唇齿,让她将参丸含于舌下,而自己净手回来,按压其水沟、内关、中冲等穴位——力气大得惊人,硬是活活将她掐醒过来。

  待她神智恢复,第一句话便先解其心火:“大娘子放心,孩子救回来了。”

  榻边的富莺尔不敢过去,怯怯叫了声娘。晏纯宁对她伸出手臂,她这才避开母亲隆起的腹部,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叠声说着对不起。

  晏相公此时进来,看到女儿也平安,吊在喉咙的一口气终于长舒出来。

  蒲梦菱一转身,便见屋里站着个脸色不大好的老爷子,登时警惕地盯着他:“还请晏相公深吸气,您若挺不住,我还得再救一个……”

  晏相公闻言朗笑不止,双手一抱:“多谢蒲娘子、多谢蒲娘子!陶国夫人素有善医之名,没想到侄女也是如此医者仁心!今日多亏娘子在此,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蒲梦菱回礼,连道不敢。

  她抬起头,看着晏相公上前安慰女儿与外孙女,而周围的人哭哭笑笑,不由感到些许恍惚,依稀怀疑自己是不是命格不好。

  为何每次出来赴宴,都能遇到如此凶险意外?

  以后……以后还是少出来交际为好。

  ……

  有如此一桩事故,今日晏府席面早早散去,晏相唯留几个相熟的好友与后学在家中小叙。

  “今日那位施救的娘子不仅精通医术,还仗义行事,急人之难,可谓淑人君子,实乃当世罕见。”

  此时说话之人身着黛色圆领儒衫,头戴纱罗幞头,身材并不出众,或直白来说,是薄腰窄肩,瘦小得很。

  他面容很是苍白,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好,看人视物的时候瞳光颇为涣散,要微微蹙着眉头才能将事物分辨清楚。

  回想方才情形,那个在花池边及时搀扶住晏相公的人,好巧也正是这位官人。

  若是罗月止在此,郑迟风必定要拿出幸灾乐祸的嘴脸来,隆重介绍给他听:

  此人便是那文名远播天下,提笔骂遍了朝堂的“谏官楷模”,庐陵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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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罗月止:一个怕什么来什么的乌鸦嘴。

  蒲梦菱:一个走到哪儿救人救到哪儿的倒霉蛋。

  俩人合力估计能跟柯南斗一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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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史记载,富弼出使大辽期间收到过两封家书,一封说家中有女夭折,一封说长子出生。富弼并没有囿于小家的痛苦与欢喜,坚持完成出使任务。

  甚至当第二封家书送到他手中时,他根本没有打开看,直接撕掉了事。别人问他理由,他便说若无大事,家里不会寄信,若有大事,我现在又鞭长莫及,只能徒增痛苦,反倒容易耽误正事,不如不看。

  历史上他与夫人伉俪情深,并不是不顾家的渣男,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只能说是下了极大的狠心,实乃冠世忠良。

  涉及真实朝代的文,JJ不让改变历史进程,诸多遗憾,无力回天。

  但一个小孩子的性命,蠢作者还是能救一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