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140章 著书立传

  “刑狱之中有陈状递上,声称朝中有人纳络市恩,牵扯进伪造度牒之案,自然要查。”

  维那法师与王二皆伏法,富彦国将审讯所得的状书上呈中书,亲自交到了吕相公的手中。

  吕相公两朝任职清要,累累功过是非,今人不好定论。

  但不论是政敌还是同派,所有人都须得承认,这是个官场中千锤百炼炼成了精的人。

  放眼天下,这世上怕再没人比他懂得要如何做官。

  吕相公并不接富彦国手中的状书,望着阶下站得挺拔的当朝新贵、晏相公家的好女婿,吩咐左右:“富纠察腿脚不好,快请他坐下。”

  富彦国面上仍是冷的,拒而不受。

  吕相见他态度强硬,自己这边先松了口:“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差人去查的,你且坐下。”

  “不必劳烦执政另择人选。我即为纠察刑狱,此等涉及朝官的要案自有我来处置,郑御史之子郑迟风此番献计良多,便可由他在此案中充任副手,人员是足用的,不必执政担忧。”

  吕相手中抱着一只青玉小盏,慢条斯理道:“你性子还是急,此事仍要从长考虑。”

  富彦国直言:“伪造度牒以十倍价格出卖,乃是与国争利,伪牒泛滥导致谍探有机可乘,又涉及边塞安宁,如此情形,难道执政还要包庇吗?”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知道。”

  吕相公微微皱着眉头,语气仍旧温文:“好水川战后,军中传信说陕西边境人员复杂,有谍以伪僧身份偷盗情报……但不都被拦下了么。

  如今奸细贼党死的死逃得逃,度牒也不见了踪影,你若把这件事牵扯到汴京城里来,山高水远。可有何证据啊?”

  “自是要查,才有证据。”富彦国并不入圈套,“就算汴京这件假度牒案同边塞无关,这也是桩涉及朝廷吏治、朝廷威严的大案,容不得半分马虎。

  此时当务之急便是要彻查官吏,将所有涉案者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吕相公打断了他:“如今刻坊封了,京中各寺也在清查,当务之急该是审讯造册,将散落地方的假度牒都追讨回来,清理干净以防后患。

  你压着开封府的案子,不着急缉捕伪僧,反倒掉转矛头要在朝堂上开刀子,这是何意啊?”

  “执政说笑了,度牒要追,贪官污吏也要查,此乃齐头并进之责。不光底下的胥吏要查,在胥吏之上,谁同流合污,谁隐而不报,从下到上,便正本清源,查个明白。”

  吕相公静静盯着他:“可我听你的意思,这是要追缴度牒在后,缉查同僚在先。”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步下台阶同富彦国平视:“从下到上,正本清源,查个明白……这话好生隐晦,何为上,谁又是源啊?”

  吕相公左手背后,右手食指微曲,虚空指在富彦国脸上:“你可知今日这话传出去,要让别人如何说?都要说你记恨之前范文希的事,如今终于找到机会,表面上说着为国为公,实则迁怒于人,公报私仇;你抓到错处紧咬不放,踩着同僚的前程往上爬,实则是假公济私,沽名钓誉。”

  “执政玩笑,我从无此意!”

  “卿乃王佐之才,何必犯这样的糊涂?”吕相公他却不听解释,反倒抬手指向那书案之后的木座,语气间乃是一派诚恳,“在朝为官,有升官进爵之意我自然理解,你总有一天你会坐到这个位置,又何须贪恋眼前之虚名?”

  富彦国是同他交锋多次的人,早知道他话里藏刀的功夫精深,也不辩驳,只是冷冷行礼:“弼眼界比不上吕相公,只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做事无愧于心尔。只与执政知会,我已下定决心,即日起便着手查核,毕得吏乃止!”

  话音落下,他将状书往堂堂执政的桌案上一扔,转身拂袖离去。

  罗月止听郑迟风的转述,爽得直想拍大腿,赞叹富彦国实乃忠直慷慨之人。

  郑迟风与他对饮一杯,突然凑近过来,笑得颇有内涵:“富先生说,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想亲自见一见罗掌柜。”

  罗月止总觉得他能把挺好的话说出一股子放荡劲儿来,就这语气,这小眼神儿,君子之交都能叫他给掰成狼狈为奸。

  罗月止往后靠了靠:“受宠若惊。”

  几杯酒后,罗月止又忍不住感叹:“吕相公这样说话实在有水平,日后富公若当真挖出来什么穿红袍的官与度牒案有牵扯,人们首先要想的便是他与富公的派系关联……倘若恰巧是政敌,反倒不好动了,秉公执法也会落下个结党攻讦的名声。”

  “这事不能这么办。富公君子坦荡,却也不能不解释。”罗月止仰头喝尽最后一盏酒,“舆论这种事,可从来没什么清者自清的道理。”

  “听这意思,罗掌柜又要仗义行侠了。”

  “仗义行侠算不上。”罗月止笑笑,眉目生得好看,便叫眼中的市侩都显成机灵,“舆论如火,想蹭一蹭富公的热度罢了。”

  ……

  “写我的文章?”富彦国于案牍间抬头,伸出手去,“拿来叫我看看。”

  这本册子标题叫做《杂文时报人物特刊》,内容不多,总计也不过薄薄二十余张蝴蝶页。其中记载了多为本朝德才出众的名士,有学而优则仕的官宦,也有隐匿江湖的贤德隐士。

  其中正有一篇文章写到富彦国,还提起他之前的好几段经历:

  说早些年山东匪患猖獗,他在此事上同范希文据理力争,认为地方县令软弱无能,反向乱匪谄媚,沆瀣一气,理当问斩,否则日后谁都想着明哲保身,哪儿还生得起剿匪之心?

  还有一件事,说前些年西夏犯边,朝廷的西军于金明寨大败,有人状告主将刘平通敌叛国,而富彦国自请调查兵败原委,亲赴边关,多加查证,还大将刘平清白,将临阵脱逃反诬主将的宦官当街腰斩……

  明辨是非,嫉恶如仇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而现在,他是主张彻查度牒案的中流砥柱。

  这样一个人,若是为了查案而“冲撞”朝中要员,百姓自会认为他不畏权贵,此举更是赤胆忠心。

  富彦国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赶紧叫仆使将书拿走。

  “主君被百姓交相称赞怎么还不高兴呢?”仆使反倒兴高采烈,“这是多好的事!”

  “我若为这种事高兴,才当真是沽名钓誉,假公济私。”富彦国低头写字,叫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罗月止一直没把此事同赵宗楠分说,直到册子上市,赵宗楠来问,他才将事情原委讲了个明白。

  赵宗楠盯了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真不叫人省心。”

  “你是说哪部分不省心?”罗月止托着腮帮子问,“出去查案不省心,还是宣传富公事迹不叫人省心?”

  “我怎么想倒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此番是叫富彦国不省心。”赵宗楠道,“你说之前他差人传话,想同你见面……可知这篇文章一经登刊,你怕是见不到他了。”

  “我自然知道要避嫌。”罗月止面上全无惊异之色,“敬仰之意发自于心,何必拘泥俗礼。若能稍微撬动舆论,为他秉公执法的作为保驾护航,见不见面又有甚么要紧?”

  他抬起头,对赵宗楠笑得天真:“都怪长佑往常对我太凶,我如今胆子可小了,他就是要见,我也不敢见的。”

  赵宗楠又手痒了,攥住手腕把人拉到近前,低声道:“事后装乖巧有什么用处,先斩后奏,我看你胆子仍是大得很。”

  富彦国果然没有再差郑迟风提及见面的事。一方面是避嫌,一方面也是真的忙。

  他手持纠察权柄,在中书等中央衙门七进七出查了个痛快,搜证知情不报、中饱私囊者五十余人,悉数整理成劄子上呈中书执政。

  实属狠狠挖了一铲子吕相的墙角,还要逼他点头答应,称赞富彦国挖得好。

  吕相愠然,不日便有御史上告,参纠察在京刑狱富弼富彦国假公济私,贪图虚名,以纠察之名铲除异己,甚至与市井勾结,指使民间商刻坊子为其著书立传,称颂功德。御史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把那期《杂文时报人物特刊》夹进月课奏事中上呈官家。

  官家亲政多年,见惯了朝臣互泼脏水,看这阵仗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数,故而拿到那薄薄的册子,比起发怒惊疑,反倒是好奇多了些,想看看民间究竟是怎么著书立传,称颂功德的,叫乌台气成这样。

  结果待他看完写富彦国的文章,意犹未尽,不一会儿便将一整本册子都仔仔细细读完了。

  御史差人回报吕相,说弹劾的奏书已然送进了福宁殿,只等官家审阅。而他坐在椅子中心情颇佳,此次帮了吕相公的忙,定叫那富弼欧阳修一干人等好好吃回瓜落。

  可没成想官家的批复很快就送了回来,御史打开一看,只见官家问道:

  这《杂文时报》总共出了几期?

  从哪儿买来的?

  挺好看。再送来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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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御史:?

  罗月止:谢谢谢谢,热度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