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大宋广告商(穿越)>第48章 创造需求

  罗月止有特殊的时间换算系统,他将两世为人的经验相互交融,计算出一炷香换算成现代的时限,大约就是三十分钟。

  宋人喜爱焚香,尤以东京开封为胜,据说夏天千千万万家市民的熏香点燃,能把整个皇城的蚊子都熏到绝迹。

  延国公府这样的门庭,更是早早预备好了多种香料,还单独开辟出一间屋子来做香药库。今日设宴,归置的材料中自然有香,更有线香,就放在水榭当中备用。

  香鼎很快就安排好了,插上一支细长笔直的香线点燃,沉静的气味顺着水风飘散。

  赵宗楠向来不喜浓重香气,再加上有些医术家学,府上预备的香皆掺了药材。

  这本是静心养性的气味,可水榭中的人没有一个坐得住,全都在暗中观察罗月止的举动,对他要如何应对刁难这件事好奇至极。

  他会说些什么呢?

  要卖东西,就自然要夸东西的好。

  可一支平平无奇的玉笔,能有什么天大的好处?材质好、工艺好、还是像那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能将画中事物给画活了?

  就算他能说会道,编出花儿来,自要是赵宗琦不傻,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哄住,只要赵宗琦咬死了不买,罗月止根本就无计可施。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公正的较量,生死胜负都拿捏在赵宗琦手里。他说不行就是不行、说卖不出就是卖不出——本就铁了心要侮辱罗月止的,又怎么会给他留下可供逃脱的口子呢。

  谁听了都觉得这样不妥,傻子才会接受这样的“考验”。可方才赵宗楠作为东家,都已经准备好拦住这位族兄不叫他胡闹了,结果罗月止自己却没看懂氛围似的,就这样不知死活地答应下来了。

  宾客们方才刚看过他临危不惧,一手“幻术”震惊四座,正是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虽不理解,却没打算小视,都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后手。

  可谁知他们屏气凝神睁着眼睛干等,生怕错过什么变动,罗月止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负手而立,半晌都没说句什么要紧的话,有一搭没一搭跟面前的人闲聊。

  眼看着那一支线香都已经燃烧过半了!

  赵宗琦反倒先坐不住了,张口道:“若黔驴技穷,想要告饶便直说,为何在这里拖延时间?难道还等着我突然对你大发慈悲不成?”

  罗月止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歪了歪头,眼睛突然微微眯起来,好奇地笑:“古时人们说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是因为有句话叫做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从前商人倒卖货物,自己不事生产,导致生产的货物不足天下所需,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或是因为商人白手起家、身价暴增,经常遭人红眼,受到嫉恨。这都还算是有理有据,能叫人理解的。

  但当今世道商业昌盛,万物皆有买卖,更是产销一体,粮食、布匹的产量并不低。商人长途跋涉交易,钱货沟通,让天下人可享天下物,甚至在战争时期长途跋涉往前线运输物资,说到底也是个积德的行当,岂非一件好事?”

  “我方才便没想明白,郡公身为宗室清贵,既不亏衣食,亦不少钱帛,对商贾如此之反感,却是何原因呢?”

  “你看看你自己,就知道我讨厌你们什么了。”

  反正香正在燃着,浪费的是罗月止的时间,赵宗琦居于不败之地,心理上占尽优势,竟然真的给罗月止解释起来。

  他冷哼一声,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为人有为人的规矩,这就叫做礼法。百姓需得敬顺、纯善、诚实,否则就是刁民!你们商贾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越矩逾规、败坏法纪,根本不把礼法放在眼里,遭人厌恶也只能怪你们自己。我平生最讨厌不守规矩又巧舌如簧的人,商贾正是如此,而你是其中典型,就活该被我讨厌!”

  “这是如何说的?”罗月止无辜地眨眨眼睛,“商贾亦是天子之民,我们君臣父子的礼节无一不缺,哪里不守规矩了。商贾与人交易,最看重的便是规矩,否则大家都想挣钱,彼此之间进退无度,一窝蜂扑腾,早就抱成一团儿饿死了。”

  他把话说得无辜又诙谐,在座有宾客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仔细想想,都觉得他说得其实也蛮有道理。

  “商贾不仅重视规矩,更重视契约。”

  罗月止说完这段话,余光看了一眼在场的宾客,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到反感的模样。他又看向主座上的赵宗楠,那人安然沉静,好像从方才起便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罗月止莫名被这种沉静感染了,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心跳平稳下来,继续说。

  “我们深知言语易作伪,人心皆可变,故而最重视契约,大大小小一应事务,需得落在笔头上签字画红,才算作有理有据。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倘若连盟约都没有,随口便说出约定,才是不尊章程,毫无法度。从这方面来看,很多人还不如我们商贾讲求规矩。”

  “月止说得有理。”赵宗楠突然开口,语气温和,“国家法度需得落笔成章,政事奏章也得书写成文才算规范。商人按照契书办事,事无巨细,落笔为定,上承国法,同国家大事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说法新鲜。”岑介扶须而笑,“若这样来看,契书在则规矩在,文字存则方圆存,避免了话语出口又不认的弊病,用文字来匡扶德行,这才是应该推广的治世之道。”

  “公爷说得有理,岑先生说得有理。”宾客们见这二位都认可罗月止的说法,自然跟从而上,附和之声四起。

  与赵宗楠相处亲近的大都是饱学之士,他们皆赞扬罗月止,觉得这个年轻商贾身上有那么一股儒士清谈的风度见识,对他好感更甚。

  赵宗琦却没人搭理了,面子直往地上掉,脸色青青白白的难看。

  “郡公贵为宗室,自然更加信守规则,遵从礼法。您说是不是?”罗月止话峰一转,突然问起赵宗琦。

  赵宗琦正是忍怒,:“那是自然!总比你这个小小商贾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那我一个商贾都能遵从的规则,对郡公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那是自然!”

  罗月止笑道:“既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望郡公能给我个见证,把方才的赌局写一封契书给我。我若能按照约定做事,您就不再恶意为难。我若做不到,也有个章程来做事。”

  赵宗琦抓到了他缺漏之处,大笑起来:“我从未见过如此自寻死路之人!你是不是忘了,我与你打赌一炷香之内你能不能把玉笔卖给我,后来你讨论了那么多有的没的,香还在燃着呢!如今就剩那么一小截香头,你输定了!”

  赵宗琦自觉畅快,朗声道:“让你多嘴刁蛮,这次我看你怎么逃!你想跟我签契子,那就签!但就这一炷香时间,燃完就算了,不可有任何一点拖延!”

  “这可是您说的。”罗月止笑眯眯道,“倘若没有契约,和您方才打的赌,我可是不认的。”

  “我还怕你不敢签呢。”赵宗琦盯着香头,自觉已成定局,快意道,“就按契约来走,无契不算!落笔无悔!”

  罗月止笑眯眯问:“无契不算,落笔无悔,此话当真?”

  赵宗琦想也不想:“自然当真!”

  他高声招呼:“来人,传纸笔来!”

  可他话音刚刚落下,脸色就变了。

  环顾四周,岑介、崔槲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另有几名聪慧的宾客皆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赵宗琦被摆了一道,脸色涨得通红。

  罗月止望向窗楹外波光粼粼铺满碎金的池水,温和道:“启禀郡公,咱现在在水榭之上,差使仆从去拿纸笔最起码也要半炷香时间。您又要得急,必须得等这一炷香之内才行……”

  罗月止铺平手中那张戳了个小洞的白纸,无辜地递给他:“纸我这里是有的,墨块砚台也有一副,方才朝公爷要来的,您直接拿去用就行。

  罗月止笑眯眯:“但笔却仅此一支,我喜欢得紧……您若非要用的话,就得问我买了。”

  赵宗琦进退维谷,一时不察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里。

  他亲口说了,要和罗月止打这个赌,就得签订契约才算,可要签订契约,就得那罗月止手中这支笔来写,竟就这样被架着下不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罗月止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他先是故作闲散,消磨时间,降低赵宗琦的警惕,而后对规矩契约侃侃而谈,表面上是在同赵宗楠、岑介等人交流,实际上正是说给赵宗琦听的。

  赵宗琦此人最是自傲,决不能容忍一个商贾比自己更讲求礼法,更受人夸奖。

  商贾都能遵守的规则,他却不能?岂有此理!

  果不其然,他一时失察,主动承诺要签订契约行事。还舍不得已有的“优势”,想抓紧时间让罗月止败北,自己给自己框死了时间。

  而此时早就过了能再拿一套纸笔的时限。

  他想刁难罗月止,就必须得买笔!可买了笔,又是罗月止赢!

  卖东西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这东西有多好,而是顾客有没有对应的需求。

  赵宗琦金尊玉贵,不差这一支破笔,罗月止就算把玉笔夸得如何,他不买就是不买。

  故而罗月止要做的,就是让他产生需求。他现在的需求是什么?是赢、是挣面子、是看罗月止的狼狈落魄。

  而人一旦有了需求,就有了“漏洞”。

  罗月止微笑道:“香灭了……未能与郡公达成协议,当真遗憾。还要再来一次吗?”

  赵宗琦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被区区一个商贾卡逻辑卡得动弹不得,羞愤无比,也顾不得什么一直挂在嘴边的礼法不礼法,直接站起身离席了!

  “九哥喝醉了,送他回去歇息。”赵宗楠对身边的仆从吩咐道。

  罗月止功成身退,恭恭敬敬给诸位贵宾行礼,回自己座位上高高兴兴喝酒去了。

  他反过来“欺负”了一把皇亲贵胄,把人家红着眼圈气跑了,自己却依旧谈笑风生,神色如常。

  先不说智谋决断,这份心力胆魄就已经是罕见非常。

  崔槲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岑介,压低声音道:“此子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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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卖出一支笔?首先要创造关于笔的需求。

  这是来自《华尔街之狼》的桥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