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第一天的工作量不大,但还是让樊雨花焦头烂额,无法准确计算油条和麻团的需求量,导致最后剩了两筐,只能想方设法降价,人家来酱油,樊雨花一个手不稳,撒了些外面,抹在手上,还没擦,后面一个大娘急火火地要来买线,她下意识地拿了线,才想起来手是脏的,最后白白废了一球线。

  咸菜准备量不足,前面有人买了奶和油条,拿着咸菜走了,后面邻居听说也来买,结果没有咸菜了,人家不悦,问能不能加半根油条……

  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乱七八糟的事,樊雨花累得满头大汗,直说这比看孩子做家务累多了。

  小宛儿比她好点,多少见到过别人做生意的样子,不停安慰她说忙是好事,说明生意好之类的。

  等到了下午,几乎就没有人来了,樊雨花刚坐下喘口气,又心中焦躁,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好,服务态度不够热情,被嫌弃了,不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开业第一天仿佛渡劫。

  晚上季仲远等人回来,他娘是彻底歇菜了,躺在床上连饭都是田小野送进去的。

  田小野担心不已:“娘开铺子遭老大罪了,可别累坏了。”

  季仲远不当回事,说:“人生哪能不折腾,越折腾越年轻,等到什么都不想干了,什么都干不动了,那才该担心呢。”

  果然,第二天早晨,樊雨花又生龙活虎地起来了,炸油条炸麻团,让小宛儿留在厨房,她卖出去一筐,就喊小宛儿补一筐,等看着卖得慢了,就等剩半筐再补,有时候来不及,就让客人等两三分钟,炸油条也不需要很久时间,这样第二天她就没有剩几根油条了,瞅着没人来买,把剩下的两根油条和小宛儿分了吃了。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等到了九月底,常小惠的月子坐满了,陆大嫂给她烧了生姜水洗头洗澡,她四十多天没有洗头洗澡,又是八月盛夏,身上的味道早就难以形容,她自己也早就受不了了,这会儿在姜水里洗了个痛快,又坐在锅灶边烤干了头发,仿若新生。

  她的主业还是看孩子,小婴儿粉嘟嘟白胖胖,她喜欢地紧,整日在怀里抱着不撒手,最喜欢带着孩子去小卖部坐坐,附近来了人都要夸上几句孩子可爱,她和樊雨花听着都高兴。

  因为突然搬家,孩子的满月宴便不能请太多人,家里人倒也不太在意,之前就有些担心太多人来,会不会惊到孩子,这下只是家里人凑一起,吃了一桌子大餐,又给孩子准备了许多礼物,高高兴兴庆祝了一番,也挺好。

  又过了几日,秋风起,人们都穿上了秋日衣衫,季仲远早晨去铺子之前见着了穿着碧色新衣服的奶娃娃,忍不住要去戳人家脸,被樊雨花打了一巴掌,骂道:“就你手贱,戳坏了要流口水,半边脸都烂掉。”

  季仲远讪讪收回手,出门走到巷子口,就见着一辆牛车过来,这一看,是常家兄弟,他们收好了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捣成了米,给季家送来,车上还有一个大筐,里面装着满满的稻花鱼,淅淅沥沥的水沿着车缝往下,洒到黄土路上,是不是能看见鱼尾在扭动。

  季仲远可乐坏了,赶紧把常家兄弟带进门,樊雨花和常小惠见了,也都开心,几个人站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又坐到正屋去聊,常家兄弟逗了会儿孩子,又问了常小惠的情况,见一切都好才放下心来。

  他们羡慕地看着院子,说:“这大宅子,可真是气派,妹妹有福,跟着你们家享福了。”

  樊雨花笑道:“你们以后也常来坐坐,我们刚来,也不认得几个人,你们多来,咱们也好说说话。”

  常家大哥笑笑,拍着大腿说:“婶子,你是不知道,还好你们搬来了镇上,现在村里可不好过呢。”

  “怎么回事?”季仲远问道,自从全家都搬到了镇上,他就没有再关心村里的事了。

  “还能是啥,那些个士兵呗,他们抓着村里人干了这么久的活,现在把山封了,谁也不让进呢,村里人只能在山脚下捡柴禾,挖野菜,要是往上走,就会被打回来。”

  “怎么还封山了?”樊雨花问,“那也不能上山打猎了?”

  “不能了,以前还常有人在半山腰弄兔子扣呢,现在也不能去了,吃不到野味了,鱼虾和螺儿,都吃不到了。”

  “唉,怎么这样呢,山里人靠山吃山,他们把山封了,让人怎么过。”

  “是啊,还好你们村的地不在山上,能种庄稼,听说东山村有几家人地在山里,都被封了,庄稼也不给的。都能收获了,你说这……”

  “是啊,这些士兵……”

  大家说着抱怨了一会儿,樊雨花把工钱给常家兄弟结了,又拿了些麻团给他们,让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他们走远后,季仲远摇摇头,说:“这会儿只是封山,过些日子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

  田小野不解:“能惹出什么事呢?”

  季仲远说:“一大批大老爷们在山里不知道干什么,天天寂寞,估计吃也吃不好,时间长了,难免去骚扰村人。”

  “啊,那是真的过分了。”

  一家人感叹了一会儿,季仲远和田小野就走了,他们得去铺子里忙活,樊雨花留在家里,带着小宛儿和常小惠收拾那些米和鱼。

  这次带来的鱼足有几十条,肯定不能都吃新鲜的,樊雨花挑了几条大的放进盆里养着,这样能多吃几天,又让小宛儿给隔壁朱郎中家里送去一条,再留出两条给小宛儿晚上带回家去吃,剩下的都切了洗好了,去除内脏,用食盐腌制了,挂在院子里长长一排,等晒成了鱼干,能吃一冬天呢。

  小宛儿从朱郎中家里回来,带回来一小包山楂丸,说是朱郎中调制的,吃了能解腻助消化。

  他知道樊雨花给他留了两条鲜鱼,十分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肯要,樊雨花才不听他推辞,傍晚直接用绳子串了,套到了他的手腕上。

  小宛儿十分感激,他在樊雨花这儿干活,吃的全包,还能拿东西回去,不仅仅是今天的鱼,平日里新长出的青菜也会给他些,有时候捡的鸡蛋鸭蛋多了,也给他塞两个,这哪里是家仆该有的待遇,直教小宛儿受之有愧。

  到了晚上,季仲远终于吃了惦记一年多的稻花鱼。

  樊雨花知道他馋,做了两条大鱼,用足了料,等到喷香的鱼端上来,所有人都馋到不行,一口肉下去,纷纷直呼鲜嫩。

  季伯山一边大口吞鱼,一边说:“这鱼果然好吃,也不腥,还是仲远会吃,明年我再多弄些鱼苗进去。”

  “每一块稻田都弄上鱼吧,哥。”季仲远狼吞虎咽。

  “我看行。”

  众人一愣,说话的竟是樊雨花,往常都是孩子们贪吃,被她笑着骂,没想到这次她自己竟然也沦陷了,季仲远大笑,然后又被樊雨花羞恼地打了头。

  院子里的笑声飘出去,整个初秋都被染上了欢乐。

  秋季吃羊,镇上就有杀羊的,但是不多,要凭运气才能买到羊肉,却刚好有一家杀羊的,是火窑一个工人的亲戚,他上工的时候说了这件事,季伯山想着自己弟弟爱吃,就跟季仲远说了。

  季仲远问了日子,选在杀羊的当天,买了半腔羊,还有一些羊肉和一条羊腿,又把羊杂要了些回去,做羊汤喝。

  他让杀羊的把羊腿和羊排都处理好了,分成三份,让赵吉祥送去了县城,羊排一分为二,一份送给张掌柜,一份送给戚老板,羊腿则送给了窦捕快,感谢他提醒搬家的事。

  他自己拎着羊肉和羊杂回了家,樊雨花最不喜欢这味道大的羊肉,吃还行,让她处理可真是十分不愿了,于是陆大嫂主动帮着处理了,还用黄酒去了膻味。

  晚上家里喝羊汤,正赶上小宛儿把今天新来的货整理好要走,田小野拉住他,让他带了一大碗羊汤回去喝。

  羊汤里加了醋和胡椒粉,十分暖身,钟少文喝下去,浑身都开始冒汗,他说:“原以为季家把你买去是要让你受苦的,现在看这生活过得也不错,虽然你赚的没有在祥云班时多了,但是生活却不比那时候差,也就是我遭点罪,用些便宜的纸笔而已。”

  他有些想不通,怎么到头来好像只有自己在受苦?

  碗里还有小半碗汤,里面沉着几块肉,钟少文红着眼,恨不能把碗底都舔干净,思想狠狠挣扎一番,还是把碗递给了小宛儿。

  “吃吧,吃点肉养养身子。”

  小宛儿接过羊汤,一饮而尽,他微微一笑,或许钟少文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很欠扁,但是小宛儿却觉得他已经好了许多,要是在以前,他可不会给自己留汤。

  他去把碗洗了,又拿了两根油条来,这油条是前一天小卖部剩下的,他放锅里热了热,喝完羊汤刚好热好了,两人一人一根分着吃了,钟少文吃得快,小宛儿看他很饿,就把自己的油条又分了他一块,他倒是没有推辞。

  “我说要不你就在季家干呗,我觉得这样挺好,咱们以前可不常有油条吃。”钟少文随口说道。

  小宛儿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那怎么成,等你中了秀才,咱们就要……就要完婚,可不能让人说你娶了个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