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池并未久逛,只是熟悉了一下门内各处峰头,以及一些小峰头的方位。

  之后,他便回了灵剑峰。

  褚师洛正在楼上闭关,温和的水系灵力围着这栋二层小室打转,从峰心处的灵脉中汲取着更纯净的灵力。

  程墨池无所事事,便在一楼晃了晃,忽然发现自己的卧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套被褥,布料看着极为舒适,想来也不廉价。

  不仅如此,他屋内的摆设也多了不少,看起来倒是有些人味儿了。

  程墨池唇角不自主地上扬,他走到床边,却又发现在他枕边,端端正正放着十片灵玉。

  除了褚师洛,也没人做这些事儿了。

  程墨池仰头看了眼楼上,然后心情颇好地伸了个懒腰。

  他仰倒在床上,本想睡一觉,却忽地想起和浮尘的赌。他们的赌注没言清,但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堵的,是命。

  程墨池这段时间一直使着灵力,修为其实是有些精进的,但和已然筑基的浮尘相比,还是差了些。

  他感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水系灵力,轻叹了口气。

  想继续留在褚师洛身边,留在忘川,他就不能让他人知晓他魔族的身份,那半月后的门内大比,他须得全力使灵力才行。

  程墨池认命地坐起身,打坐。

  这一坐,便是半月已过,明日,就是门内大比的日子。

  程墨池吐出口浊气,睁开眼。短短半月,他连升五级,现下已经是炼气九层巅峰,只差一步,便能入了筑基。

  这倒也不是他修炼天赋过于逆天,而是因为他本就是带着前世修为重生的。

  只不过由于他常年使用魔气,便有意无意地压制了灵脉,使得经脉滞涩,看起来修为低下,但实际上,他的修为和辟谷期差不多。

  而这半月来,他不过是打通了滞涩的经脉,这才会在短时间内寻回些境界。

  可即便他这逆天的修炼法,也还是没能在仙门大比前,达到和浮尘相同的地步。

  不过这也无妨,临门一脚而已,虽说也是天差地别,但他拼一拼倒也不是没有胜算。

  他从床上起身,抬眼看向楼上。褚师洛依旧没有动静,空气里流动的水系功法变得稀薄了很多,不仔细感受就察觉不到。

  看来,褚师洛也快出关了,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不少。时间也正好,他正能赶上程墨池参加门内大比。

  前世的程墨池也是在这时候参加的比试,只不过他那时是实打实的炼气期,虽说最后败给了黎青和,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记着那时候,褚师洛好像一直在鬼界胡混,根本没来参加什么大比。他和那个什么鬼王的仇,好像也是那时候惹下的。

  想来那鬼王也是个记仇的,不然怎么过了那么些年,还硬是把褚师洛打死了。

  程墨池懒懒地伸了伸腰,漫无目的地在一楼乱晃,又晃出门去,看到了几乎遍布整座峰头的彼岸花。

  他蹙了下眉。先前他刚来的时候,这花便一夜间疯涨小半个峰头。

  可前些日子他和褚师洛刚回来,却发现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这花纹丝未动。可这才又过了半月,赤红的彼岸已经遍布了整座高峰。

  而且,这么多的花簇聚在一起,花香却依旧若有似无。虽说闻着确实让人安心,但也的确有些诡异。

  程墨池没想到具体原因,便不再去想,而是居高望远,打量起整个忘川仙门。

  其实他对仙门没什么太过深刻的记忆,毕竟前世的他并不受人待见,也从不与各处往来,顶多是偶尔去北十二峰接接任务,换些灵玉。

  他记忆最深刻的,反倒是灵剑峰的万剑窟。

  前世的万剑窟中,除了满目的仙剑,还有数量极多,种类又繁杂的秘籍和话本,他每日除了修炼,就是泡在剑窟中翻翻秘籍宝典。

  也因此,他连灵剑峰都不怎么出,却把这世间大小事儿都了解了个大概。

  若非如此,他之后被赶出仙门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寻到大魔住处,降了对方,一战成名。

  今世虽说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但灵剑峰上的书房里,依旧是空荡的,那些古籍应该还在剑窟里生灰。

  与其闲着,倒不如把那些书搬一搬,也让屋内多添些人气儿。

  想着,程墨池便抬手唤过一只仙鹤,循着记忆,命它停在了峰顶下方两里处的方台上。

  可越接近峰顶处,剑气越胜,仙鹤尖戾着,不想再往前飞半步。

  褚师洛四周看了眼,见此处确实没什么人,便遣走仙鹤,自己凌风一跃,稳稳站在了平台上。

  这处平台虽没有他们住所所在的那处平台宽阔,但也并不小。

  只不过这处平台更为萧瑟,尽头处黑洞洞的剑窟中,不时有剑气夹杂着寒风呼啸而出,长年累月下,平台及四周的岩壁上都是剑气划痕。

  就连峰上诡异的彼岸花,到了此处都变得萧瑟,只有零星几朵在寒风中瑟缩。

  程墨池随意地扫了两眼,脚步不停地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剑窟。

  所谓剑窟就是个在此处打出来的山洞,非常简陋,连个门都没有,只有洞口上方遒劲的笔锋,书着“万剑窟”三字,增添了些肃穆。

  这字是仙首亲笔,想来也是觉得这山洞太过寒酸,实在不像个正经孕育仙剑之所,所以便装点了一下。

  程墨池轻车熟路地踏入剑窟,辅一进去,就有无数道凌厉的剑气袭来,可在触及程墨池之前又生生停下,消散无踪。

  就像是恐惧于程墨池,连碰都不敢碰一下,就已经被动落败。

  程墨池对此倒是毫不惊奇,他体内的鸿蒙匕首从不离身,作为兵刃中难得的神级武器,无论多强大的剑气,都会忍不住对它俯首称臣。

  从前世就是,几乎没有什么兵器敢在鸿蒙面前抵得过三招,不过传闻仙首的佩剑也是柄神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切磋一下。

  程墨池想着,脚步一顿不顿地向剑窟深处走去。

  拐过两道弯,一座小峰头那么大的剑山,映入眼帘。

  那山上全是各式各级的灵剑,越往下,等级越低,越往上,剑的等级也越高。

  程墨池没注意那些低等级的,而是径直看向峰顶处横插着的一柄神剑。

  那剑通体泛着冷光,剑身薄如蝉翼,锋利无比,而剑柄是毫无杂色的黑色玉石铸成,拿在手中带着冰凉的触感。

  程墨池之所以如此清楚,便是因为这柄名为叱折的剑,是他前世的佩剑。

  他平日里不爱将鸿蒙示人,所以叱折便成了他明面上的佩剑,也确实很得程墨池喜爱。

  这剑除了合程墨池心意外,还有一个令程墨池重视的原因,就是这剑是一件神级武器,它身上的神力和鸿蒙身上的隐隐相吸。

  而且,在程墨池被魔气扰乱心神时,叱折便像是活过来一般,将自身神力注入程墨池体内,救了他不下十数次。

  但因着它剑气柔和,一般大家都以为它是一柄天级仙剑,殊不知这是件神兵。

  这一世,程墨池依旧要把它取下。

  说做便做,程墨池脚尖轻点地面,飞身上了剑山。

  他直冲着叱折过去,因为这剑山上的灵剑认主,每人一生只得拿下一件,所以程墨池便无所顾忌地踩了下其中一把,想借力把叱折拔出。

  可就在他脚尖触到那柄不知名的仙剑时,意外突生。

  那柄仙剑,居然被他一脚踩出了剑山,“叮”地一声砸在了地面,声音回荡在剑洞中,久久不息。

  程墨池:“......”

  他看了看被自己紧握着剑柄的叱折,又看向地上那柄黯淡无光的灵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会这么倒霉吧?

  “那是踩下去的,不算拔出来的吧?”程墨池喃喃着,不太抱希望地微微使力,想试着把叱折拔出来,但心下却凉了半截。他知这剑洞里的规矩,无论是不是有意,他都已经拔出了一把灵剑,那就是把整座剑山砸了,他也再拿不走其他任何一柄。

  可就在下一刻,让程墨池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他恍惚着落在地面,手心处是熟悉又久违的触感,他看向手中泛着寒光的叱折,又看了眼脚下死鱼般躺着的无名剑,一时不知是喜悦多些还是诧异多些。

  他弯腰捡起脚下的剑,举到眼前看了看。

  灵器由低到高分为黄、玄、地、天、神五等,而程墨池手里这个,就是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级灵剑。

  他盯着那剑看了看,又抬起另一手,把叱折也比过来看,除了叱折是真的好看之外,其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程墨池抬眼看向剑山,忽的福至心灵,一道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走近剑山,把手里的灵剑放到一旁,又伸手去拔另外的剑,果然不出所料,这柄也被程墨池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他又在其他各级灵剑上都试了试,每一把都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拔就掉出来,相比起来,好像就数这叱折最不好拿。

  程墨池垂眼看向脚边,地上已经堆了十来把剑,他就像是个卖剑的小贩。

  他把那些剑一股脑拿起来研究,暗道这不对啊。前世他也曾无聊时尝试着拔过其他剑,试过不下百次,却一次都没成功过。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正沉思着其中缘由,脚下大地却忽地震动起来,与此同时,整个剑山的剑都开始嗡鸣,各色剑气乱舞。

  磅礴的水系灵力再也不似先前的温和,反而卷着凌厉可怖的杀意,弥漫开。

  褚师洛居然又突破了?!

  短短时间一连突破两层境界,尤其是在第一层境界还不稳固时,这其中的危险可想而知。

  程墨池神情一肃,立刻抬步掠出剑窟,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脚下直接升腾起魔雾,带着他急速赶回了山腰处。

  他一顿不顿地上了楼,来到褚师洛门前。

  杂乱的灵力横冲直撞,阿沐蹲在门外焦急地转来转去,见着程墨池后忙带着哭腔道:“爹爹,爹爹。”

  程墨池弯下腰揉了下他的头,轻声道:“放心。”

  说罢,他身上圈起一层淡灰色的魔气,随后直接抬手开门,直面着来自元婴期修士庞大的灵力威压。

  他眉心微蹙,走进屋后立刻做了个结界,把这间卧房困在结界内,以免误伤到没有自保能力的阿沐。

  程墨池无心关注其他,一眼便看到端坐在床上的褚师洛。

  此刻的褚师洛面色惨白,额间渗出冷汗,显然是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太过强横的灵力。

  程墨池手臂一松,那一大把灵剑便全都摔在地上,包括叱折。

  他疾步走到褚师洛身前,掌心浮现出纯粹的灵力。他上了床,和褚师洛面对面坐到一起。

  之后,他伸出手,握住褚师洛置于膝上的双手,和他十指相扣的瞬间,程墨池体内的灵力便强硬地冲进褚师洛体内。

  “唔!”褚师洛闷哼一声,面色痛苦到有些扭曲,眼角也开始渗出点点血迹。

  程墨池不忍再看,便闭上眼,操控着自己的灵力游走于褚师洛的经脉,一寸一寸安抚着他体内躁动的灵气。

  元婴期修士的灵力过于强横,程墨池有些庆幸自己这几日勤于修炼,否则还真挡不太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墨池感觉到褚师洛体内也有一股灵力动了起来,是褚师洛终于找回了意识。

  二人合力,又过了许久,褚师洛体内那股新生的灵气,才逐渐被压入元婴内,总算稳定下来。

  程墨池呼了口气,一睁开眼,便和褚师洛对了个正着。

  褚师洛双眼含着血泪,血珠顺着他双颊划下,和他惨白的面色呈鲜明对比。

  他饱满的唇瓣微启,只轻而又轻地唤了声“小池”,下一刻便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整个人都倒向程墨池。

  程墨池忙张开怀,把他圈进怀里,而他的唇角,似有若无地蹭了下褚师洛的发,瞬间便麻了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