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病美人师尊不想洗白(穿越)>第86章 晋江独家的八六天

  师尊的指腹过于柔软炽热, 几乎要将容华本就微凉的唇瓣灼伤。

  青年微微怔愣,尚未反应,却被红衣美人随手一按, 被迫坐倒在铺了长绒地垫的甲板之上。

  与此同时, 眼前骤然红浪翻卷。

  青年背影挺拔清绝, 柔软布料烈烈飞舞间,磅礴剑气凭空显现, 席卷而起!

  锋利无匹的剑意被君寻尽数压缩到濯心剑锋, 紧接着反手一扬,耀目到近乎刺眼的光弧倏然飞出, 不偏不倚击中了前方数里外的空气!

  冥冥中似有琉璃碎裂之声响起, 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天地间,却在剑气没入的当下荡起波纹,显现出一座几乎遮天蔽日的水纹屏障。

  赤金剑光仿若融化的金铁, 附着在禁制裂口流淌蔓延, 逐渐将之融化消解, 暴露出被屏蔽遮挡的巍峨金殿。

  “……师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容华几乎来不及多做反应,条件反射般伸出双手, 正将那抹灼目红衣接了个正着。

  君寻倒入莲香满溢的怀抱, 几乎立时一偏头, 呕出一口鲜血。

  猩红血液蕴着幻紫流晶, 顷刻将飞舟灼出一片焦痕。

  他喘息了片刻, 强行将仙脉之中愈发无法控制的紫焰压下,终于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干得不错。”

  容华眉头紧蹙:“师尊要做什么, 吩咐容华即可, 为何——”

  这景象他再熟悉不过, 是师尊体内火毒泛滥已至鼎沸之势的标志。

  ……明明伤势反复,病体虚弱,为何还要逞强至此??

  他蓦地想起上一具身体时,师尊浑身破败亏空的仙脉,心头没来由涌上一阵一阵的恐惧。

  那种感觉……仿佛旧事重演,他又要眼睁睁看着最爱之人灰飞烟灭。

  君寻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立即伸手捏了捏青年指节,凤眸稍弯:“留着你,自然是让你养精蓄锐——乖徒儿,从现在开始,可要保护好为师啊?”

  容华抿唇,望着怀中人眉心凤纹,缓缓颔首:“……好。”

  “噗嗤——”

  这边气氛略显沉闷,前方陆栖霜却骤然笑出了声。

  二人不约而同抬眼看她,却见女子随手一揽被风撩乱的如瀑青丝,明眸善睐,笑意盈盈:“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调情,我看这逍遥道该让师弟来修,方能得其精髓。”

  君寻一咧唇,却道:“我不愿动弹,亦无法如师姐般随遇而安,怕是不得真自在,与此道无缘。”

  陆栖霜眨眼,摊手道:“就说你们修剑道的一根筋,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她微微仰头,向前望去:“罢了罢了……人各有道,何必干预。”

  失去禁制遮挡,高耸如云的巍峨殿宇终于缓缓显现。

  尽管有天谴山矗立在侧,这座宫殿却未被其气势压倒分毫。

  恰恰相反,若仔细去分辨那些缠绕巨剑的锁链走向,便能发现这些束缚天谴山的符文锁链,几乎皆由神殿之中链接而出。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了这座宫殿的存在,方能束约转化九天玄雷,让天谴山成为一座天然极狱。

  陆栖霜指尖微动,跳跃着电弧的领域再次扩张些许,罩着飞舟安然进入被剑光溶解大半的禁制,平稳落地。

  君寻稍缓过来些,任由容华搀着自己起身,边轻笑道:“能如此操控领域,想必师姐只差一个契机便可登顶圣人境了。”

  陆栖霜轻哼一声,只漫不经心摆摆手:“但凡你们少找点麻烦,师姐我早成圣人了。”

  君寻眉眼稍弯,抿了抿唇:“待此间事毕,师姐想必也能放心游历了。”

  陆栖霜回眸一笑:“但愿吧。”

  “但是在那之前——”她忽然向着一直安静跟随的容华眨了眨眼,“或许还能吃顿好酒。”

  容华:“——!”

  君寻:“……?”

  拢在肩头的手臂突然收紧,君寻下意识睨了一眼白衣青年逐渐开始泛起云霞的脖颈耳尖,莫名其妙地扬了扬眉。

  ……没感觉错的话,他们又在打什么他听不懂的哑谜?

  见怀中人薄唇微掀,似要追问,容华立即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咳……师尊,我们到了。”

  君寻脚步一顿,倏而隽眉紧皱。

  磅礴翻涌的厌恶感刹那涌上心头,连濯心都被惊动,自发飞出,剑尖对着前方不远处紧闭的辉煌殿门嗡嗡低鸣,像只遇见威胁的野兽。

  巍峨壮丽的鎏金宫殿,在雷霆照耀下愈加庄严神圣,令人不敢逼视。

  可在君寻眼中,精致奢靡的雕梁画栋皆已被浓重到近乎液化的墨色浊息所掩,整座殿宇光是看着,便让他如今的身体难以支撑,几乎喘不上气。

  紫焰被天生的宿敌引动,不受控制地喧嚣翻滚,几乎要冲破六道封神印,须得君寻用尽所有心神镇压,却还是在仙脉中牵引出细细密密的剧痛。

  容华立时发现了师尊异样,仅一瞬,就意识到了对方这般反应的原因。

  “师尊,”他压低嗓音,灵力源源不断由二人相触之处涌入怀中人体内,“又是那黑雾吗?”

  君寻想回答他,却不由开始闷咳,连双肩都跟着剧烈颤抖,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统统咳出来。

  容华一阵心疼,却只能尽量动作轻柔地为师尊梳理气息。

  陆栖霜也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回身抓起君寻垂在身侧的手腕,叩上脉象:“怎么回事?大师兄不是才给你行过针,你——”

  话未说完,她却乍然抿唇,没了声音。

  就在方才,君寻被她握住的手在广袖遮掩下指尖一勾,挠了挠陆栖霜的手腕。

  “……好师姐,”君寻好不容易止了咳,顺了气,这才勾唇笑了笑,“今次要劳烦你了。”

  明月尘临走前的传音嘱托言犹在耳,陆栖霜面色复杂,手指不由收紧,直到君寻稍稍皱眉,哑着嗓子软声道:“师姐,疼。”

  陆栖霜这才如梦初醒,触电似的松开手中细腕,回身一招,一柄灵光澹澹的流银细剑凭空显现。

  就在他们站在殿外交谈的几息时间,前方殿宇原本紧闭的大门已悄然开启,钻出几道身影。

  “师姐,小心。”

  君寻捂着胸口,眼前一阵阵发晕,却还是出声提醒:“这些都不是活物,需剿灭灵台,方能诛杀。”

  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与五年前归一神殿所遇活死人军团别无二致,大约都是浊息污染下的产物。

  君寻闭了闭眼,眸底泛起层层厉芒。

  陆栖霜微微旋腕,月白流仙裙迎风飞舞:“……看出来了。”

  按照无尽雷域的规则,他们这般毫无顾忌地出现,必会激发域内天雷。

  端看如今仍是一派风平浪静之景,早已说明一切。

  容华看着女子迎风而立的挺拔背影,忽而抿了抿唇。

  从进入无尽雷域开始,直到而今面对这些活死人,师尊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他出手。

  说是为了养精蓄锐……可怎么对方好似对即来之事早有预料?

  这厢还在思忖,却被君寻一拉衣角:“走吧。”

  不过转瞬之间,此前出来的几名活死人皆已被陆栖霜尽数诛杀,随遇剑光绵密,顷刻剿灭灵台,终结痛苦。

  君寻紧跟着曲指一弹,蓬勃紫炎当即由那些尸身之上腾起,将一切浊息污秽焚尽。

  容华见他不顾病体,正欲出言阻止,红衣美人却径直向后一仰,倒入他不自觉伸出的双臂之间。

  “……太累了。”

  君寻眯着眼,猫似的贴着身后温凉的脖颈蹭了蹭,深吸一口气后,又哑着嗓子道:“借我靠靠。”

  温暖缱绻的木香随着师尊动作盈满怀间,像是抱了一片脆弱轻盈的鸿羽,稍不留神即会飞逝。

  饶是容华有再多心思,自萝白然也不敢再动。

  陆栖霜面无表情扫了他们一眼,认命般叹了口气,提着随遇开路去了。

  君寻懒懒倚在容华胸膛,眼皮微掀,视线却跟着几不可见的幽微光纹一路进入大殿,汇入精密运转的大阵之中。

  与外界金碧辉煌的模样不同,殿宇内部昏暗溟濛,即便有灵剑光华引路,也只堪堪照亮前方数尺距离。

  唯有君寻略略一怔,蓦地站直了身体:“先等等。”

  “……师尊?”

  容华能隐约感受到周遭似有异样,视线却被黑暗所阻,瞧不真切。

  正欲张开灵力,却被对方一把挽住手臂。

  与此同时,无尽意倏然由美人鬓边飞起,在他平伸而出的左掌化为金羽长弓。

  无尽黑暗里,青年眸底星河分外明亮,倒映出浊息缭绕的昏暗穹顶。

  在容华与陆栖霜的目光中,他轻描淡写抬臂搭弓,淡金箭镞对准上空,指尖一松——

  光箭曳着长而绚烂的金紫光尾直冲穹顶,在三人视线中霍然炸裂!

  仿佛一簇盛大磅礴的花火绽放,无数碎光如雨飞落,终于将殿内景象照了个清清楚楚。

  隐于黑暗之中的,是无数黑袍曳地、兜帽遮面的人影。

  他们似乎对外人的到来毫无所知,一直垂头按照各自既定的轨迹踽踽独行。

  数不胜数的赤红丝线蛛网般随着他们的脚步在空气中交织,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阵眼,冥冥中却又组成一座更为精妙复杂的阵法。

  与从前遇到的各式阵法不同,饶是君寻能够看出其运行轨迹,一时竟也无法分辨弱点所在。

  而就在房间内出现光亮的一瞬,数千人动作停顿,骤然止步。

  随遇剑尖雷弧跳跃,陆栖霜下意识侧身,挡在了君寻面前。

  似乎一切都被放慢了无数倍。

  死寂黑暗中不知徘徊了多久的“人”被难得一见的光明吸引,不约而同僵硬仰头,露出形貌各异、灰败死白的年轻面容。

  无数双空洞漆黑的黑瞳被星火映亮,却未能激起分毫生机。

  君寻眼前一阵眩晕,无意识攥紧了手中清凉柔软的衣袖。

  容华沉着脸为师尊输送灵气,那些黑衣人却一如五年前遇到的活死人军团般,霎时由无数方向齐齐一个甩头,视线落定师门三人。

  “是……你……”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名少年身躯乍然诡异扭动,兜帽之下的面容抽搐片刻,终于扯出一个僵硬狰狞的微笑。

  “老,朋友……”

  喑哑嗓音顷刻打破大殿死寂,有如投石入湖,顷刻激起千层涟漪。

  所有的黑袍人皆在此时身形抽搐扭动,千奇百怪的僵硬呼唤此起彼伏,似乎含着蛊惑人心的妖异力量,响彻殿宇之间。

  “是,你——”

  “你……来啦……”

  “朋友……”

  “老朋友——”

  “来了……”

  “欢……迎……”

  原本神情冷淡的君寻闷哼一声捂住额角,冷汗淋漓而下,顷刻将鬓发濡湿,有些凌乱地贴上颊边颈侧。

  容华当机立断,直接调动灵识将师尊护住,可那些黑袍人却不依不饶,甚至开始偏离自己行进的既定轨迹,向着三人缓慢移动过来。

  “不说话……”

  “老朋友?”

  “怎么不说话——”

  “好伤心啊……”

  随着他们行进轨迹的变化,昏暗中骤然亮起一束奇异光火。

  是最近处那名少年的黑瞳,转瞬间被翻滚熔岩占据,透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妖冶。

  紧接着是两双、三双、十双百双——

  几乎是弹指之间,仿佛无尽黑夜里无数坠入枯草深处的妖火,携燎原之势顷刻席卷!

  几千双诡异摄人的熔岩瞳孔死死锁定那一袭红衣,伴随着摄魂惑魄的诡异低语,精神污染一般,几乎要穿透容华艰难维持的灵识屏障。

  陆栖霜一向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转冷。

  随遇雷弧跳跃,剑光绵密凌厉,顷刻贯穿一名黑袍少年眉心,剿灭灵台。

  可一人倒地,还有上千人踩着前者的尸身上前,单凭陆栖霜一人之力根本来不及清除干净。

  女子轻“啧”一声,周身灵气开始翻涌上涨。

  似有隐约雷鸣响起,随遇震颤,薄如蝉翼的剑身却电弧环绕,一化十,十化百,向着四面八方飞袭而去。

  围拢而来的黑衣少年们被剑光割韭菜似的削倒,却毫无所觉,仍旧前赴后继。

  陆栖霜闭了闭眼,剑势愈发凌厉。

  面对着如此数量的少年,即便心知他们已被邪气污染控制,也难免不忍不适,出手迟疑。

  君寻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方勉强攒聚起精神,立即攥住容华手臂:“……容华。”

  青年一直关注师尊动向,当即垂首关切:“师尊?”

  “一会……你记得听我指引,”君寻有些气滞,艰难出声,“出手,万万,不得迟疑……”

  容华心中疑问无数,却还是选择全心信任师尊:“弟子明白。”

  君寻点点头,有气无力掀起眼皮。

  幽紫星海翻涌漫卷,倒映出因黑袍少年偏离路径而产生异状的猩红阵法。

  蓦地,他眸光一厉,骤然厉喝:“师姐,右前十尺!”

  陆栖霜睨他一眼,手中动作却紧跟指挥,直取目标灵台!

  蛛丝红线随着阵眼死亡霎时消散,阵型再变。

  “左前三尺!”

  “正前八尺!”

  “右后九尺、十五尺!”

  二人配合无间,陆栖霜对君寻的指挥毫无质疑,手起剑落,虽只刺中几人,空气中浊息的威压却无形之中减轻不少。

  “正前七尺!”

  君寻发出最后一声指引,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拽着容华手臂向前一甩:“就是现在,去!!!”

  话音未落,他便脱力跪倒,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随遇剑光闪现,登时没入目标眉心,活死人少年当即失去控制,颓然倒落。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飞身而出,径直闯入不知何时被清出一片的空场。

  足尖点地的瞬间,雕花地面光华大作,豁然开裂,竟吐出一枚灵辉清圣的琉璃花瓣!

  容华一眼认出这是神器碎片,当即了悟师尊想法,毫不犹豫伸手欲抓——

  正在此刻,却有一柄雪剑豁然劈落!

  容华不假思索,侧身避过这寒气四溢的一剑,神情却微微一凝,眉心拧起:“……圣乾殿主?”

  鬼面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挡在琉璃花瓣前侧,嗓音却在看清白衣青年眉眼后涌上惊疑:“圣人??”

  她下意识转向另一方向的二人,不敢置信:“……逍遥峰主?仙君???”

  却亭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略一迟疑后还是立在原处,朝着白衣青年一揖,沉声道:“萧州一别,未想竟于此处再遇……可此物乃圣宫圣物,亭舟此行亦是奉命取回,恕我不能让诸位将其带走——”

  “……让开,”容华心系师尊,根本无暇与她废话,嗓音转冷,“否则我不客气了。”

  圣宫走狗,若非师尊对她态度不错,容华绝不会放任此人在自己眼前活过一个呼吸。

  “……抱歉。”

  却亭舟顿了顿,反手拔出了没入地面数寸的傲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恕亭舟不能从命。”

  白衣青年碧眸转冷,周身云气缭绕,眼看便要出手,却被一声喝止:“容雪尘!”

  青年有些不解,而君寻不知何时已在陆栖霜护送下穿越人流而来。

  靡艳容色惨白颓靡,唇畔似有吐血后强行拭去的红痕,仿佛一尊稍碰即碎的玉像。

  “别出手。”

  君寻一站定,便按下容华手臂,转而朝却亭舟扯了扯唇角:“圣乾殿主,可知身后究竟是什么?”

  劲装女子鬼面一转,也诚实回应:“……不知,我接到的命令只有带回圣物。”

  见她不求甚解,君寻也不拐弯抹角:“圣乾殿主可曾听闻,世有神器,名为‘红尘万华’?”

  却亭舟点头:“《碧霄通史》有言,神明据此掌控天道,调停万物。”

  君寻靠着容华胸膛,含笑缓慢道:“那阁下可知身后之物,乃是红尘万华的一片花瓣?”

  却亭舟微微一怔,摇头:“……不知。”

  君寻勾唇,嗓音沙哑,却仍旧缱绻低沉:“想必圣乾殿主同样不知,这座殿宇又是作何用处的吧?”

  却亭舟剑尖垂落,下意识环视四望,却没有说话。

  君寻知道她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了,缓慢道:“早在五年前,便有名为‘归一神殿’的组织借传道之名塑造假神、下发毒丹,以此吸取信徒生命之力。”

  “魔渊一战,连近神天那位圣人都惊动了,圣乾殿主即便未曾到场,事后想必也有耳闻吧?”

  君寻说得太多,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歇了一会方道:“近神天究竟为何会被惊动,阁下猜得到吗?”

  却亭舟还是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进入了归一神殿的分殿,并于一座血池凶阵内,发现了两枚神器碎片,即阁下口中的‘圣物’。”

  容华骤然开口,接过了君寻的话,嗓音冰凉:“所谓圣物,竟要以活人生祭时产生的凶怨戾气结为阵法囚禁,真是可笑。”

  “为使凶阵威力不灭,这些活人非但灵魂被污染吞噬,连仅存的意识都要被困囿于无尽折磨之中,只为持续生产凶煞怨气,维持困阵,不被神器碎片挣脱。”

  “若有人无法承受魂飞魄散,尸身则会被直接抛入血池下方的乱葬窟。经年累月,乱葬窟白骨累累,堆积如山,怨气几乎更甚血池凶阵。”

  君寻低笑一声:“为了留住‘圣物’,竟要无数人的性命牺牲,永生被折磨摧残——圣乾殿主听到这些,还觉得没问题么?”

  却亭舟握剑的指节早已发白,闻言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君寻又咳了几声,视线转向那些野兽般扑过来又被陆栖霜挡在外围的黑袍少年们。

  “像这样的活死人少年,我们五年前便已遇到成百上千之数了。他们是什么状态,不用我说阁下大约也知道。”

  “而像这样的分殿,整个碧霄界尚不知还有几座留存。”

  君寻顿了顿,再次发问:“听到这里,阁下还要助纣为虐吗?”

  “我……”

  却亭舟语带犹疑:“抱歉,事关兄长与圣宫,我不能单听阁下一面之词,我——呃!!”

  话音未落,鬼面女子却猛然躬身,以剑撑地。

  君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容华手臂猛然一拽,正正躲开了却亭舟身上瞬时爆发的如潮灵力!

  女子闷哼一声,背脊弯垂,单膝跪倒。

  狰狞鬼面猝然掉落,磅礴若海的领域霎时展开,昏暗大殿月华倾泻、涛声漫漫间,一道金白虚影凭空显现,垂眸展望。

  上千名活死人少年顷刻被威压碾倒,可不知死去多久的身躯早已血液干涸,唯有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令人牙酸。

  “……真是没用。”

  虚影轻笑一声,神情悲悯,眉眼冷淡:“既如此,便赐你们个痛快吧。”

  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沧海月明碾碎的并非曾几何时活生生的人,只是滚滚凡尘中,微不可察的蝼蚁。

  君寻盯着他,不着痕迹地将容华挡在身后,同时死死抓住青年,不让他施展丝毫灵力。

  陆栖霜终于得以由活死人围攻中抽身,立时展开领域相抗,那虚影却微微倾身,伸手欲抚却亭舟垂首时露出的脖颈:“乖孩子,干得不错——”

  可就在他即将碰触女子发丝时,黑暗中却蓦地踏出一道人影:“……师尊!”

  虚影动作稍顿,继而收手直腰:“……你怎么来了?”

  那人兜帽长袍,形色似乎有些匆忙,一身风尘仆仆,却还是向着虚影恭敬一揖:“弟子有些担心,故而前来相助。”

  “哦?”

  圣人眉眼慈和,却因居高临下,含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是担心为师,还是担心亭舟?”

  却芳舟头颅低垂,嗓音平静:“自然是担心您。”

  前者轻笑一声,终于移开视线,转向暗自戒备的君寻三人。

  “又见面了,”他直直盯着君寻,嗓音温柔,似乎在诚心诚意地赞美,“多美的眼睛……没想到此生还能再次见到。”

  君寻面无表情:“……隋无迹。”

  被唤到名字的圣人弯了眉眼,目下无尘的面容也染上几分恍惚,轻声叹惋:“数千年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真是令人怀念。”

  君寻冷嗤,也道:“数千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真是令人厌恶。”

  虽尚未恢复所有记忆,可现存的这些也足够让他对隋无迹产生反感了。

  “你真是变了,”隋无迹有些惋惜,“从前的梧卿,绝不会用如此刻薄的语气同人说话。”

  “呵,”君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某些人似乎自认为对我很了解?”

  他眉眼弯如弦月,嗓音却含着冷意:“寿数已尽,就乖乖去死。还折腾个所谓的归一神殿出来,怎么,凭你也配与神相提并论?”

  隋无迹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终于开始维持不住平和神情,恶狠狠道:“普天之下,何人能胜吾分毫?旧神已死数千年,能成为新神登天路上的踏脚石,是这些蝼蚁的荣幸!亦是他们生而为人的唯一价值!”

  “如今,笑到最后的是我……”

  他说着,忽然将视线落在幽幽漂浮的琉璃花瓣之上:“只要将红尘万华纳为己有……”

  虚影缓缓向着神器碎片伸出手去:“只要能掌控天道——”

  “你……休、想!!!”

  一声极度压抑沙哑的嘶吼骤然响起,圣人身形停顿,却见作为虚影载体的却亭舟猛然抬首,反手一剑,直直削向琉璃花瓣!

  谁都没想到却亭舟竟能从圣人掌控中挣扎一息,更未曾预料她会抓住机会骤然出剑。

  她用尽全力的一击无法伤损神器碎片分毫,却足以令其以无人能阻的速度飞射而出,直直落向君寻胸襟!

  “亭妹!!!”

  一直低头装透明人的却芳舟终于没忍住,想上前,却被隋无迹随手一扬,挥退数步。

  强行反抗圣人威压,却亭舟根本无法承受,“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却仍旧怒吼一声,双手持剑狠狠捅入地面支撑,用尽全力,不肯让自己再躬身分毫。

  “……小亭舟。”

  眼看到手的神器碎片被敌人一把握住,隋无迹非但没有发火,反倒饶有兴致地垂眸,落在用力过甚以致开始颤抖的单薄身躯之上。

  “不管过了多久……你还是这般诱人。”

  虚影再次倾身,向着女子有些散乱的乌发伸出手指,挑起了一缕柔软垂坠的青丝:“越是刚直倔强,越让人想要亲手折断……”

  隋无迹说着,视线却微微一转,望向君寻:“你说对吗?卿卿。”

  “师尊!!”

  君寻尚未出声,却芳舟却蓦然“扑通”跪地,毫无形象地向着圣人叩首请饶:“亭妹无知,任何过错弟子一应承担!但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

  “……我、不、需、要!!!”

  却亭舟艰难出声将他打断,嗓音几乎撕裂,却还是用尽全力转向君寻,猛然拔剑,嘶声高喝:“仙君!助我——”

  “锃——”

  清越剑吟几乎与她同时出声,万千光华瞬息冲天而起,金紫火焰缭绕奔袭,顷刻吞噬月华、扰乱碧波。

  与此同时,逢春出鞘,冷冽剑光飞袭而出,直指虚影眉心!

  却芳舟心中一惊飞身而起,却被雷弧跳跃的随遇所阻,招招凌厉,不得不与迎上面前的陆栖霜交手。

  领域被破,隋无迹的身影当即虚幻不少。

  加持殿内的威压终于有所减弱,让人能够得以喘息。

  “你……”

  他微微皱眉,盯着劈面而来的秘银飞剑想要开口,却猛然闷哼一声,不可置信垂首望去——

  利刃穿透骨骼皮肉的声音在纷乱中仍旧如雷贯耳,伴随着却芳舟几乎变调的呼喊:“亭妹!!!”

  漫天火光中,却亭舟将雪剑狠狠又向胸膛深处按了几分,发丝凌乱、面如白纸,与隋无迹相对的眸光却分外明亮摄人,令人不敢逼视。

  与此同时,逢春飞至,携冷冽寒气,毫无迟疑地刺穿虚影眉心!

  隋无迹冷笑一声,目光转向君寻,唇瓣开合,似乎想在虚影消散前说些什么,却被骤然围拢的凤火焚烧殆尽。

  沧海月明顷刻溃散,大殿再次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濯心与逢春互相磨蹭着飞回,仿佛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

  白衣青年半跪在地,看着怀中眉心拧结、双眸紧闭、似乎陷入什么梦魇之中的师尊,没有说话。

  离开萧州后,君寻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不少。

  再加上进入雷域后对方种种反常的行为,容华隐约有些不安的预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能郁结胸口,隐隐作痛。

  正在此时,金铁相交之声响彻空旷大殿!

  陆栖霜豁然一剑挥出,与却芳舟双双飞身而退,却是一旋身,落在终于颓然倒地的却亭舟身侧。

  鲜血沿着傲雪洁白无瑕的剑锋汨汨流下,不过片刻,已在地上积起一小滩。

  她出手果决,毫不犹豫,雪剑正正刺穿左胸,才使得圣人虚影遭受重创,溃败消散。

  陆栖霜蹙着眉,径直将人扶起,灵力护住对方心脉,继而握住傲雪剑柄狠狠一拔!

  长剑顷刻脱出皮肉骨骼,鲜血喷溅而出,将她一身雪白劲装染透。

  陆栖霜飞快掏出灵药喂给却亭舟,灵力再催,终于帮她止了血,女子也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多谢……”

  先是元神受创,又是□□重伤,却亭舟几乎发不出声音,却还是望向陆栖霜,勉强扯了扯唇角:“又……欠你,一次了。”

  说完,未待陆栖霜回答,她视线一转,落在不远处的却芳舟身上。

  陆栖霜本就含着愠怒,出手毫不留情,早已将他身上几乎遮住面貌的兜帽宽袍削得七零八落,露出眉心一道血红刺目的麒麟红痕。

  他知道陆栖霜在施救,故而未再攻击打扰。

  此刻却亭舟投来目光,他一向冷静的面容却罕见地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亭妹……你为何总是要和为兄作对?”

  却亭舟靠着陆栖霜的肩头,闻言垂眸,却道:“你分明说过的……世外岛回来取了圣物,就会放我自由……”

  她以为的承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

  却芳舟面色一白:“可我们是兄妹啊!”

  他根本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忍不住上前两步:“难道就因为什么可笑的坚持与信仰,你宁愿放弃相互扶持千年的血脉亲情吗?!!”

  反观却亭舟,却似乎听到了什么锥心刺骨之语,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陆栖霜面露不忍,出手按住她的胸口,厉声喝止:“你别说话了!”

  女子摇头,好不容易将气喘匀,又蓦地笑出了声:“血脉……亲情?”

  “所谓的血脉亲情……就是一次次逼迫我,去做不想做的事,杀不想杀的人?”

  “所谓的血脉亲情,就是暗中在我识海埋下引线,借机污染观世镜,控制碧霄仙门??”

  “所谓的血脉亲情!就是以自由为筹码,欺骗我来取圣物,实则将我作为降神傀儡,引来圣人将无辜之人一网打尽?!!”

  “闭嘴!!!”

  却芳舟也被她激怒了,沉着脸道:“亭妹,看来是兄长平日将你保护得太好了,才会让你如此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是我固执,还是你执迷不悟!”

  却亭舟又吐出一口鲜血,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扶着陆栖霜缓缓起身,再次握住了傲雪剑柄:“兄长……这些年你为隋无迹做过多少恶事,手染多少血腥,自己还记得清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却芳舟,他微微一怔,却又摇了摇头,面色复杂:“亭妹……世事并非只有黑白,为人亦不似为剑,过刚易折,兄长向来不希望你如此。”

  “……多说无益,”却亭舟安抚性地拍了拍陆栖霜的手,转而面向兄长,缓缓抬起了剑尖,“今日,我绝不会让兄长伤害这些人分毫,亦不会放任你取走神器碎片!”

  对面的人明显愣住了。

  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又好似早就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料,深深看了却亭舟许久,才抿了抿唇,伸手召出一柄长剑。

  身外化身无法召唤本命剑,可即便是凡剑,在却芳舟手中也灵光盛大,丝毫不显弱势。

  昏暗大殿内,逐渐显现出五色麒麟的虚影,是却芳舟的灵相,尽管不如本体凝实,却也纤毫毕现,威压沉重。

  若是光耀殿主本尊降临,加上他的本命剑“恕世”,恐怕连陆栖霜都挡不住他。

  她沉着脸握紧随遇,想要出剑相助,却被却亭舟伸手一拦,微微一笑。

  “多谢逍遥峰主,”她白着脸微微颔首,“只是此乃我兄妹之间的私事……只能我独自解决。”

  风雪寒气漫卷,隐约有狼吟之声响起。

  雪狼尚未凝成实体,便在主人挥剑冲出时长啸一声,与五色麒麟撕咬在一起!

  却亭舟是用出了浑身解数,招招拼尽全力,一时竟也未在兄长手中落入下风。

  陆栖霜拧眉看了一会,这才转向后方抱着红衣美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容华:“如何了?”

  白衣青年微微抬眸:“……陷入昏睡,且消耗过甚,需得好生调养。”

  他说着,又有些迟疑,却还是下定决心,出言询问:“萧州客栈一事后,我观师尊魂魄,却似乎比从前单薄虚弱不少,不知逍遥峰主对此事可有头绪?”

  陆栖霜神情微怔,又迅速恢复如常,摇头道:“并无。”

  她含笑摊手,分外坦然:“我对医术一窍不通,圣人想知道,不如去问我家大师兄。”

  容华玉眸微眯,没来由有些烦躁。

  他能察觉到对方转瞬即逝的心虚,却无法如平日审问犯人一般逼问陆栖霜。

  那是师尊的师姐……

  他默念了好几遍“师尊会生气”,这才移开冷眸,将视线落在不远处胶着的战况之上。

  即便是身外化身,五色麒麟也是占了稳稳的上风。

  身负重伤的却亭舟在兄长手下根本撑不了多久,若非凭着一股信念支撑,想必早已落败。

  可她却没有丝毫惧色与颓态,反而愈战愈勇,拼着让兄长长剑刺入体内,也要将手中傲雪斩落。

  蓦地,却芳舟眸光一肃,终于寻到能将妹妹一招击落的漏洞!

  他心知这一剑下去,却亭舟必定身受重伤,再无还手之力,甚至会有性命危险。可师尊的命令悬在头顶,更似一纸催命符,让他无法决心违背。

  却芳舟牙关紧咬,长剑直指女子尚未愈合的胸口刺落,同时五色麒麟也张开血盆大口,向着雪狼脖颈撕咬而去!

  “危险!”

  就在陆栖霜再也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的前一瞬,那眼看要没入却亭舟胸口的长剑却不着痕迹微微偏移几分,被后者侧身一避,转而将傲雪向前一送,剑锋顷刻没入兄长眉心红纹!

  五色麒麟哀鸣一声,在雪狼暴起反击的攻势下溘然消散。

  大殿终于再度安静下来,唯余一声惆怅喟叹。

  “亭妹……这条路多难,我以为你懂的……”

  身外化身在傲雪剑气下飞快凝成冰雕,那一声低语犹如幻觉,却让却亭舟面色惨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殷红血液淋淋沥沥溅落冰雕之上,又随着女子阖目发狠一搅,终于化作冰屑滅粉,凭空消散。

  “……阿兄。”

  一滴泪水终于沿着她苍白轮廓滑落,却亭舟低垂着头,似梦呓,似哽咽。

  “这些年我有多痛苦,我以为阿兄也懂的……”

  君寻睁开双眼的同时,只来得及看到陆栖霜足尖一点飞身而出,接住了却亭舟终于支撑不住的单薄身影。

  “师尊?”

  容华嗓音有些沙哑,却还是强打精神,含笑吻了吻怀中美人眉心:“您终于醒了。”

  君寻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感受了一瞬体内愈加冰寒冷冽的灵流,握住了白衣青年有些发颤的手。

  “容华……”

  他软着嗓子,拖长音调:“我冷——”

  前者这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强行压下心头郁结,撤回了灵力:“弟子一时心急,不是故意的……”

  君寻摇摇头,却是转头将脸埋入对方怀中,深吸一口辛凉莲香,这才闷闷道:“……你抱抱我,就不冷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容华心情越差,灵力便会愈加冰冷刺骨。

  与师兄师姐约定的计划还没实施,君寻有些不忍,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住了青年精瘦挺拔的细腰。

  ……再一刻就好。

  再让他贪恋这温暖一刻,便可下定决心,执剑面对世间所有风浪。

  容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面对师尊有史以来首次主动接近索求,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却还是小心翼翼收拢手臂将师尊抱紧,生怕稍有不持,怀中人便会如泡影消散。

  “师尊……”

  尽管知道此时说这些可能不太合时宜,容华还是在胸中喜悦爱慕的鼓噪煽动下忍不住垂首,唇瓣凑至君寻耳边。

  “跟我离开……好不好?”

  他没问神器碎片,没问师尊身体,也不想再理那些阴谋诡谲。

  唯一心愿,是天地唯余他与师尊二人,秉烛寻花,游仙访月……再也无须理会这纷乱红尘之中的尔虞我诈、恩怨情仇。

  君寻没有回应,唯有双臂又收紧了些。

  容华将这反应认作鼓励,立时来了精神,又补充道:“两年前,弟子浸月川深处发现一座天然汤池,水灵息凝练纯粹,又温度宜人,最适合您养伤休整。弟子早前已传令回去,让他们着手修建汤泉行宫,想必近日也该落成了,我们——”

  他越说越起劲,恨不得将日后几百年、甚至整个余生欲与师尊共度的所有计划都一股脑倒出来,一件件掰开揉碎讲给君寻听,却被对方蓦地伸出手指,压住了唇。

  “容华。”

  君寻赖够了,终于由他怀中抬起头来,望着那双比美玉还要剔透温润不知多少倍的青碧眼眸许久,缓缓绽出几分笑意。

  “在那之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我寻哥要干啥?

  P.S.评论继续掉落小红包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