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哪有你这样说表弟的啊？”
莫淑君在一旁不满地叫了起来，伸手从金明辉手里抓过名片，硬塞给方文飞，“文飞，拿着！上面有你表姐夫公司的地址和电话。”
“你以后有什么难处，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去公司去找到他都行！”
方文飞接过名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怀东县明辉猪鬃加工实业公司。
不得不说，自己这位表姐夫还挺时髦的。
在87年的时候，绝大多数内地人还只会给自己的企业起名叫「某某加工厂」这种土里土气的名称的时候，他就能够用「加工实业公司」这样新潮洋气的名词给自己的企业来命名了。
等等！
猪鬃加工实业公司？
方文飞脑袋里忽然间闪过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上一世的时候，他因为逃避高利贷追杀离开沙阳市的时候，表姐夫金明辉还是怀东县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但是几年后等他再回到沙阳市的时候，金明辉却已经彻底破产，在沙阳市租了一间破房子，拉了一个平板车，跟表姐一起靠着跟别人送煤球艰难度日。
当时表姐莫淑君就对方文飞哭诉，说金明辉时运不好，从上海一家外贸公司接了一份加工猪鬃刷子的大订单，于是就从银行贷款了几十万，开足马力进行生产。
却没有想到，就在要交付订单的时候，欧共体那边突然宣布了对华夏的猪鬃制品加征百分之一百六十九的惩罚性关税。
华夏的猪鬃制品价格一落千丈，上海那家外贸公司也取消订单。
金明辉生产出来的那些猪鬃刷子价值一下子亏掉了三分之二，关键还无人问津。
因为还不上贷款，金明辉被银行告上了法院。
最后他所有资产都被强制拍卖，即使如此，最后还有十几万的贷款窟窿没有补上……
如果是单凭大姨季春玲和表姐夫金明辉，方文飞肯定是懒得管这件闲事，爱破产不破产！
但是他却不忍心看着表姐受牵连。
想到这里，方文飞不由得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对金明辉说道：
“表姐夫，你开了猪鬃加工厂啊？恭喜恭喜！”
“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季春玲在一旁不满地叫了起来，“什么加工厂啊？是猪鬃加工实业公司，懂吗？是加工实业公司！”
金明辉也摇了摇头，对方文飞说道：“文飞啊，就你这水平，连加工厂和加工实业公司都分不清楚，还敢帮着中天铝厂跑业务啊？”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在酒桌上说出这句话，至少要罚三杯酒呢？”
“好好好，是实业公司，是实业公司，是我不对，说错话了！”
方文飞连连点头，然后问道：“表姐夫，你们这次去上海，是为了你的公司联系业务吗？”
“呵呵，文飞，眼光不错嘛，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
金明辉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方文飞的肩膀，说道：“你猜得不错！我一个堂叔是上海一家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
“他这次给我弄了一笔出口联邦德国的猪鬃刷子的大业务。”
“只要我完成这笔业务，往少里说，也要赚十来万！”
“能赚十来万啊？那真是一笔大订单呢！”
方文飞先是恭维了一句，然后说道：“不过呢，表姐夫，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谨慎一点。”
“因为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欧共体很可能在近期对华夏出口到欧洲的猪鬃和猪鬃制品实行反倾销制裁措施。”
“到时候猪鬃制品一定会出现剧烈的价格波动，说不定你这笔业务，也会受到连累。”
金明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文飞，你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花里胡哨啊？”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妈说你喜欢吹牛逼，我还总替你在她面前辩解。”
“可是现在看来，妈说的一点都不错，你就是喜欢吹牛逼！”
“我堂叔是在上海外贸公司当业务经理。”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欧共体准备对华夏的猪鬃制品进行反倾销制裁，他们外贸公司肯定会得到消息。”
“没有道理上海的大外贸公司不知道，你一个在沙阳市这种小城市的无业游民先知道吧？”
季春玲本来听方文飞说什么欧共体要对华夏的猪鬃制品进行制裁，心里紧张的不得了，但是此时听了女婿金明辉的话，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
“就是！”
她伸手数落着方文飞，“文飞啊！没看出来，你这孩子还真是蔫坏蔫坏的！”
“你自己过得落魄，也见不得你表姐夫过得好，对吧？”
“最好是你表姐夫跟你一样，也变成一个无业游民，整天在社会上晃荡，你心里才平衡，是不是？”
方文飞啼笑皆非。
他这边真心实意地想帮助表姐，不希望上一辈子的悲剧在表姐一家身上重现，却没有想到最后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看来是表姐夫和大姨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自己想拦都拦不住！
至于说表姐，到时候拉到自己这边，给安排一份高薪工作就是了。
反正他总不能看着表姐跟金明辉一起，拉着平板车给别人送煤球吧？
莫淑君也觉得金明辉的话有道理。
如果真的是那个什么欧共体对华夏的猪鬃制品进行制裁，这样的消息，金明辉的堂叔作为上海大外贸公司的业务经理，没有道理不知道啊！
如果知道了，堂叔肯定会告诉金明辉。毕竟他们开的这家猪鬃加工实业公司，里面有堂叔百分之三十的干股啊！
不过和金明辉以及季春玲不同，莫淑君却不觉得方文飞说这番话有什么坏心思。至多就是年轻人好面子，吹个牛，显示一下自己消息来源很广而已。
这个时候她也不忍心看着季春玲一直数落着方文飞，于是就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金明辉道：
“明辉，你不是去补卧铺票了吗？补到了吗？”
“淑君，瞧你这话说的！”
金明辉笑了起来，说道：“有我爸托人写的条子，能补不到吗？”
“三张，全部补到了！”
说到这里，金明辉又扭头看着方文飞，说道：“文飞啊，我真不知道你也会坐同一趟车到上海去。”
“早知道我让我爸托人写条子的时候，多要一张卧铺指标。”
“现在自然是来不及了！”
“不过我们这三个硬座座位就留给你了，你任选一个放心坐，没有人会赶你！”
方文飞笑了起来，说道：“没有关系，表姐夫，你带着我大姨和表姐去卧铺车厢吧。”
“我有个座位坐，就知足了！”
就在这时，忽然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方老师，原来你在这里啊！”
方文飞抬头望去，只见自己那节硬卧车厢的那个漂亮的女列车员正从人群中向他这边挤了过来。
“你有事找我啊？”
方文飞站起身来，疑惑地看着女列车员。
“对啊！”
女列车员冲着方文飞嫣然一笑，说道：“方老师，我刚才去找了我们列车长，从他手里给你争取到了一张硬卧铺位。你现在跟我过去吧！”
突然间有一个漂亮的女列车员跑过来，不仅称呼方文飞为「方老师」，而且还说帮着方文飞去找了列车长给他争取了一张硬卧铺位，这让莫淑君、金明辉和季春玲一下子都愣在了那里。
别的情况且不说，这个女列车员夏季的短袖铁路制服，露出两条如粉藕般白嫩的胳膊，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分外精致，看起来就如同电影明星一般。
莫淑君也算是一个美女了，但是跟眼前这个女列车员相比，至少差了一个档次。
不过这并不奇怪。
在八七年的时候，铁路局的效益并不比航空公司差多少。
硬座车厢的女列车员的外貌虽然无法跟航空公司的空姐相比，但是卧铺车厢里的女列车员，颜值却并不比航空公司的空姐差多少。
如果方文飞是一个什么领导也就罢了。
可方文飞明明只一个没有正式单位的无业游民。
现在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列车员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方老师」，还主动说帮他找列车员补了到了卧铺票，这让通过自己父亲费了八布袋力气才搞到了三张卧铺指标的金明辉如何甘心？
方文飞自然是不会拒绝女列车员的好意，他冲着女列车员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起身站了起来，对金明辉说道：
“看来硬座座位你可以让给别人了，我这边不需要了！”
女列车员这时候也看到了金明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指着金明辉说道：
“刚才在七号车厢，找到列车长把最后三张卧铺票补走的，是你吧？”
金明辉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列车长那里补好票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列车员从另外一个车厢过来去找列车长……
原来竟然是她啊！
没有想到这个漂亮的女列车员还记得自己！
于是他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对对对，是我，是我！”
“不好意思！”
女列车员冷声说道：“因为特殊情况，现在只能给你两张卧铺！”
“第三张卧铺，我们需要拿回来，安排给贵宾方老师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