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中心狂暴化作龙卷风肆意横冲直撞着, 天上的云也因此不断变换,他们俩的灵魂链接一刻不停地颤动,昇珉本想偷偷过来看一眼, 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飞来的速度太快,差点与龙卷风撞在一起,稳住身形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头一凛,怎么找不到江危的身形?

  房子外的光罩太过霸道, 一丝灵气都放不进去,昇珉只能遁地而入。

  他潜入房内,空气到处都弥漫着褚暝身上特有的腐朽血腥气, 浓重的腥甜泛着阵阵酸苦,无论是只有魂魄的鬼魅还是有实体的人类,要是闻到就完了,更别说碰到, 只一滴便可令TA魂飞魄散。

  昇珉走到楼梯中央,脚尖已踩到蔓延下来的血。

  ——还好他是神,这玩意儿对他无效。

  他足尖一点飞上楼, 找到把自己彻底搞晕过去的黑崽, 磨了磨牙隔空指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骂他蠢也不对, 夸他聪明又不甘心。

  昇珉席地而坐在他们俩之间设下阵法,他自带屏蔽能力,地上一大滩泛着黑气的血近不了他身。

  阵法内不断涌出绿雾,无数道绿色如血管一般的气流缠绕着黑崽,他胸口的血渐渐停止流淌, 没入体/内的指甲也被几根气流缠绕着带出来,掌心指头的伤口也快速愈合。

  黑崽自带愈合功能,只靠他自己太慢了。

  褚暝被昇珉唤醒,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时不解,听着外面战火不断轻蹙着眉,观察四周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昇珉快速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消息讲了一遍,褚暝陷入沉默,脑子还没彻底清醒。

  他在昏睡这段时间记起了不少事,零零碎碎的都是片段,还没理清头绪就出了这样的事。

  江危这小蠢货还是被他连累了。

  黑崽也随后醒来,接替褚暝着急地原地乱蹦:“叽叽?叽叽叽?”

  有办法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昇珉不由地扶额,显然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褚暝现在毕竟是个缺了主魂跟觉魂的残躯,加之今晚月圆夜更是吞了他绝大半的能力。

  他与原形割裂导致能力进一步被分散,帮江危打架也作用不大,更何况现在不能……

  黑崽急切地说:“叽叽叽。”

  让褚暝跟我融合,只要能救他。

  “融合?”昇珉惊讶地问,这样的话黑崽势必会被褚暝吞噬掉。

  黑崽撑着地面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到昇珉面前点头:“叽。”对。

  他们两本就是一体,把主导权交予另一个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黑崽走到昇珉面前抓起他衣摆扯了扯,催促他快点,他害怕江危会受伤。

  昇珉见状双手放在黑崽头顶,他周围浮现另一种复杂图案的阵法,无数道白光穿透他身体。

  黑崽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被烧着一样很热又很疼,盛着满天星光的大眼睛一会黑一会红,渐渐黑红两色开始融合。

  半柱香的时间好慢好慢,黑崽咬着牙一声不吭,不许自己喊疼,大眼睛眨巴下两滴泪,嘴巴却狂吸冷气笑着。

  这样,他是不是就能救江危了?

  阵法散去,黑崽平躺在血泊中,安静地感受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这只是暂时融合,事情结束后我再彻底让你们融合。”昇珉擦了下额头的汗说。

  待瞳孔彻底融为暗红色,褚暝暂时收回被原形割裂出去的那部分力量,幻成神形虚空踏着薄雾站窗边,冰冷的目光投在外面。

  黑袍上的金色咒文光芒更甚,他胸前的银色长发已到了脚踝处,脚下的黑雾幻为鞋子落于地面,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踩在这片土地上。

  兜帽遮挡着褚暝的脸,看不到任何神情,只有他两侧的手指动了动,想灭了外面这些找死的人类。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劝你不要。”昇珉站他身后严肃道。

  褚暝闻言掌心聚集出一团黑色剧烈跳动的火苗。

  见到那该死的地狱之火,昇珉捏了捏眉头厉声道:“眼下联盟只是把你当成出逃的实验品,只要你跟他们走,江危顶多受点儿皮肉之苦,但你若要是现在出手彻底暴露身份,那江危成什么了?”

  “你是想江危现在拖着这样虚弱的身体,因为你,被置于成全世界敌人的地步吗?”昇珉压低声音,头一次带着火气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是正义的化身,反而是异类,是书里常常写的“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就算你想躲在暗处不露面,只要你还在他身边一天,联盟就会一直找他的麻烦。”

  “直到逼他承受不住的那天,你会乖乖跟他们回去,这就是他们接下来会做的事,你会不懂吗?!”昇珉就是害怕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出现,才会三令五申不准他暴露身份,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

  从褚暝答应他这个计划开始,他们在获得高回报的同时也承担着最高的危险。

  无论这其中的哪一环出了错,那不光他们十万年以来的心血化为乌有,最重要的是褚暝苦苦久等的,到头来不过是水中之月黄粱一梦。

  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也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哪怕此时的褚暝或是江危怪他,他也绝不退让。

  褚暝还有一些事没记起来,对这里掌握的信息也不全,但对昇珉在意的执着的,他又何尝真的不懂。

  他收起手中的地狱之火,恢复原形跳到窗边,找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江危,目光紧锁在他身上,用尽全力压制住体内汹涌的杀意:“知道了。”

  昇珉跟着走过来,同他一起望着外面炮火连天的样子,没有时间再留给他们废话了。

  “你去吧,江危这儿有我。”昇珉手心幻出绿色的球体移到褚暝面前,“它暂时能帮你压制一段时间。”

  褚暝伸手接过,目光一直锁在月下那道摇摇欲坠,与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中一模一样的的身影。

  “江、危。”褚暝低声吐出这两个字。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庄园原本干净的地面堆积着数不清的尸体,无数断臂残腿摞在一起侵蚀地面的绿色。

  机械人肉烧烫味、浓重的机油、鲜血味儿层层叠加渗透到所有人的皮肤里,偌大绿坪也被染成了透着暗黄的颜色。

  江危坐在房顶衣服被血浸透,银白发梢也沾着斑驳痕迹,眼皮睫毛都挂着风中传来的微小血珠,唯一通明的只有他屁股下面的房子,外光罩仍倔强地发着光。

  只要他江危没死,这光罩就不会消失。

  江危以苟延残喘之躯击退了在场九成的武/力,成功的让对方不敢贸然进攻。

  董轲以及剩下在场的人彻底懵掉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般使用灵气的人也没他这么强,他到底对自己做什么了?

  江危偏过头下巴蹭了蹭衣服,伸手擦掉嘴角流下来的鲜血,蓝眸映着对面惊恐的样子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他忘了自己怎么把最重要的东西丢了,不然算上巨树说他沉睡的十万年,他十五万年的功力怎么可能连这点儿人类都打不过?

  明眼人皆看得出来江危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谁也拿捏不准他有没有后手,何况联盟这边的也只剩一群残兵蟹将,两方陷入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江危!识相点就把它交出来,就算我今天弄不死你,他日联盟调集整个第一星系十个团来对付你,到时候可就别怪王叔叔没提醒你!”副指挥压住快要暴走的总指挥,出面对江危说。

  他说的江危何尝不知道,他们既然已铁了心要黑崽,凭他现在能抵抗一时,但明日后天呢?

  自己到底能护他多久?

  可让他把黑崽就这么拱手送人,对不起,他做不到。

  就算有朝一日护不了它,也要等那天到来,他才甘愿放手。

  “你们要……带走它,除非……”江危握住从厨房拿来的刀,刀尖向下借力撑起,站起甩头扬起面前的长发,蓝眸坚决地盯过去。

  “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江危颤颤巍巍地站着,话音刚落,一道夜晚不轻易看见的身影从后窗跃出,黑崽踩着虚空跳到他面前。

  黑崽?

  “你……”怎么出来了?

  “快……快回去!”江危趔趄着想抱它藏自己身后。

  黑崽灵活地躲开他的手,暗红色的大眼睛深深看了一眼江危,黑色的脚丫踩着虚空一步一步走到江危与董轲中间。

  还没书包大的黑崽站在两方中心,这场争夺战的“当事人”终于肯露了面。

  副指挥与在场其他的灵战士们全目光灼灼看得并不是很清晰的黑崽,它就是费了几十万战力的实验品?

  就一个连身体都看不太清楚,通身全黑,只能看出来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玩意儿?

  只是谁都不敢真正抬起头目光正视它,自它出来在场除了江危之外的生物都能感受到从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种感觉从心底唤醒每个生物灵魂最深处——对生的渴望,与面对炮火不同的另一种直面死亡感与恐惧。

  它不亏是“76”号实验品,强大的压迫感让高傲暴怒的总指挥也不自觉地垂下脑袋,视线连一丝都不敢往高抬。

  黑崽每朝着联盟众人靠近一步,他们心底那种扭曲极致的恐惧就加重一层,队伍里有人承受不住,轻则手中武/器掉了,重则整个人跪着晕了过去。

  黑崽无视在场所有的状况,背对着江危走到离董轲不远处停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秃了半边儿的脑袋说:“我跟你们走。”

  “但今晚的事不准再有第二次。”

  江危手中的刀“咣当”从掌心滑落,它说什么?

  我……凭尽全力……

  你却要走?

  董轲闻言视线微微抬高了些许,看见实验品脚下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它却可以如在平地一般站立,眼底的害怕被疯狂与渴望替换,只要把它弄到手,什么都好说。

  董轲忙不迭点头,冲它伸手做请状,引它往飞船进口走:“好,好,好!”

  “只要您跟我走,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您。”面对这样的凶兽,他就是把姿态放低又算得了什么?

  江危整个龙僵在原地,所有的力量与坚持随着那句跟他走被全数抽光,耳畔听不进任何话,也做不出任何举动。

  说什么,做什么,倏然间失了全部意义。

  江危脸颊突然传来冰凉滑嫩的触感,黑崽用额头重重地蹭了下他的脸,暗红色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想用这一寸一寸的目光将眼前的他钉在心里。

  江危听到了黑崽空灵的声音:“等我回来。”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江危呆呆地任由它一步一步背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眼前只剩冰冷的风,还有空寂无边的黑夜。

  身上刀枪不入的铠甲一瞬消失,他听见轰隆一声,原来是他心里层层垒筑的防护墙倒了。

  灵魂好似破了个大洞,不停的有刀片往里飞,肆意搅合着很痛。

  比离黑崽太远的惩罚还要痛。

  “咚。”江危朝后摔到屋顶上,眨着眼失神地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

  他到头来……还是什么也守不住。

  ……

  昇珉站江危身后,心疼地看他失神躺这儿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样子,彳亍着不敢上前,造成现在这样儿他也脱不了干系。

  他跟褚暝算同出一脉的神,当初看在他跪了那么久的份儿上才勉强答应这件麻烦事儿。

  自己明明是个铁面无私坚守底线的神,就因为他们俩才破了戒,也是被褚暝这个黑心萝卜给骗了,接了这活儿才知道有多棘手,不然怎么能耗了这么久。

  褚暝离开,过不了多久江危这边就会感到疼痛,昇珉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气,这可不是他故意惩罚江危,明明是他自己当年种下的因结出来的果。

  他伸手在嘴边吹了一下,一股看不见的清风朝江危身上拂去,以他的灵力缓解江危自食恶果的惩罚,只是这种办法只能维持三天。

  江危躺着躺着,只感觉一股柔和带着雨后青草的清新凉意拂面,意识渐渐跟着凉意腾空走远,许久未动的眼皮也缓缓合上。

  屋顶凭空在江危身下长出一片又大有宽的叶子,叶子边缘往中间裹,缓缓卷起躺平睡着的江危,柔软细嫩的枝条轻轻缠着他,随后整个包裹起来的大叶子带着里面的江危飘到了二楼的卧室。

  江危恢复龙形闭眼盘踞在叶片之中,白色的爪子安静的收起,两米长龙身一圈圈盘起,坚硬的龙鳞随着冷白色的皮肤微微起伏。

  龙头中央隐隐约约显出莲花形状,与躺在旁边夹杂着淡蓝色的龙尾交相辉映,漂浮起来的龙须轻轻碰着精致的犄角蔓延出去,那双很是漂亮的眼睛闭起来,只有白蓝色的睫毛晕染着阴影。

  昇珉很多年没看到江危原形,乍一眼看过去被他这样子惊艳到了,“这就是传闻中龙族最好看、百年难得一遇的龙太子啊,啧……”

  真便宜褚暝这混蛋死神了。

  昇珉趁机多看两眼白龙,毕竟这个样子难得啊,欣赏完盛世美颜他指头一挥,江危整条龙被枝叶缠绕包裹。

  他上方有一层淡青色的结界,结界源源不断地向内散发雾气,枝叶也在缓缓地向他输送灵气。

  昇珉望向褚暝此时所在的方向又忍不住叹气,但愿他能动作快点儿,不然他这脆弱的小媳妇儿真就成小龙干了。

  “傻孩子。”昇珉回头对白龙嗔怪,心想江危跟当年没一点儿区别,怪不得他这么多年放不下,就是现在记不得了还是照样因他方寸大乱,“这段时间好好睡吧。”

  他看沉睡着的白龙眼神像看自家孩子一样,毕竟比他小三十多万年,都能是他孙子辈儿了,就因为褚暝只能把他当弟弟看,“哥会让他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

  “我保证。”

  躺在叶片中的白龙一动不动陷入沉睡,平静地脸浮现一丝笑意,梦到开心的事了。

  -

  江危元气大伤整整躺了一整天,龙身像是在酒窖里泡了一年,连着龙鳞无时无刻都在又酸又疼,脑海中跟放连续剧似的,一集接着一集演。

  但梦中的内容却是预告剪辑片儿——连不上,自醒来他脸上就没有比这次还要变幻多端丰富多彩的表情,飘逸的两根龙须都打了好几个蝴蝶结。

  联盟最神秘的地下实验室——法布第36号基地,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内部袭击,埋藏在地下一百三十米、上千亩的实验室从内炸开,黑色痕迹随处可见,走两步就能捡起一大块仪器碎片。

  带黑崽回来时,实验组的人已接到消息,专门腾出一整个套层供76号生活,它很配合,进去便找了个地方闭眼休息。

  实验员们嘻嘻哈哈地互相调侃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能让那么多灵战士折进去的是江大将的儿子江危,又不是这个还没他皮靴高的“凶崽子”。

  没过多久太阳升起,基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外部的实验员连接住所内部的线路,边吃早餐边开始监测工作,饲养员也慢悠悠地走到褚暝住的房间,输入密码进来给他送早餐。

  “接下来呢?!画面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监测组长接到饲养员出事报告,马不停蹄地过来调取监测画面,但外部只能监测到饲养员输密码进去,之后的画面全部消失。

  内部监测的仪器接不到信号,八成跟着那两位再也没办法出来的饲养员一起报废了吧。

  组长的质问无人敢答,派过去的人员全部有去无回,76号实验品所在的房间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食人窟”,没有人再敢靠近那所房间一步。

  “我不管你们用哪种办法,必须给我制服它!”董轲站在光幕前面揪住前来汇报的监测组长的领子,逼近他说:“为科学献身,为我们伟大的联盟牺牲,你们应该感到光荣,不是吗?”

  监测组长得到他眼中的暗示,机械地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古地球有句话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开最高权限,我不在乎过程!只要最后你们留下它的基因编码!拿到它最有价值的东西,懂吗?!”董轲说完露出一双金黄色的豹眼,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是……”组长战战兢兢地点头,回去召集一部分心腹,开始操作实验室明令禁止的违规手段,胆敢违抗者全部射/杀。

  当那颗标榜着全基地最强压的核力按钮被监测组长疯狂摁下,助手企图想阻止被一把推开,变强的欲/望,征服强者的欲/望,他眼底的疯狂在熊熊燃烧。

  这凶兽身上有着多么无与伦比的强悍力量啊,只要控制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一旦制服那凶兽……他与它美妙的结合,还需仰人鼻息?

  一万、五万、十万……核力不停地对黑崽所在的房间施压……

  “砰——”那间号称全星际最坚不可摧的实验室,炸开了。

  ……

  “你……你说什么?”董轲摇摇晃晃地快要站不住了,“整个基地无人生还……那实验品呢?”

  基地那么多实验品呢?

  那可是联盟最核心的东西,没有了这些源头,人类基因就无法再进一步的发展,若是此事被其他星系知道,那……

  “噗通……”董轲跪在地上,千沟万壑的老脸显出难掩的恐惧,“实验品……一个都没留下吗?”

  “不好了!”屋外有人急呼着朝这边跑来,门被秘书径直推开,他连爬带滚地跪在董轲面前。

  “团长……洺水星五大区从基地实验室附近开始,不断地有疑似从36号基地出逃的中高危级别的实验品大肆搞破坏,已经出现了上千起伤人事件。”

  “它们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展,这似乎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其中还有多只高危甚至灭世级的凶兽……”

  “联盟召集联合会议!团长,请您立即切入频道!”另一名助手也匆匆赶来。

  “团长,附近无数的民众已经开始包围这里,要求联盟出兵防卫!”又有无数人围在董轲身边,要他做出指示。

  “团长,星际长的通讯请求,接吗?”

  “团长,第四第五军的团长发来消息,请您过目。”

  ……

  饲养员的消失点燃了暴/乱的导/火/索,洺水星的动荡如骨诺米牌般接连发生,道路因民众不断地出逃而瘫痪,星球到处发出冲突摩擦,平静了多年的湖水再掀波澜。

  有人说这是一场凶兽的反抗,也有人再次提及祭司预言。

  星际长率着皇族的全体亲自出面安抚众人惶恐的情绪,并像他们保证一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联盟军团全体出击追缴出逃作乱的凶兽,普通的民众尽可能躲在室内或是地下隐蔽坚固的地方。

  银斯区中央祭司台,褚暝以原形站在最高处,将全球的暴/乱与联盟的行动尽收眼底,他冷眼旁观着这场他亲自出手造成的局面。

  在这样猝不及防地暴/乱之下,哪有人还会在乎一瞬的磁场变动,就算顾及也是那长得像猴子一样的人类自己造成的爆/炸所致,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还会再忍一天。”昇珉从祭祀台顶端落下,踩着地面小小的倒影站他身后,“满意吗?现在的局面,这跟我设想的可不一样!”

  昇珉昨天只是想他先跟联盟那群人走,让那群人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给点教训不让他们再打他主意就完了。

  或者跟联盟达成协议,让黑崽留在江危身边,他可以答应配合联盟一年一次的实验监测,反正他们也监测不出来任何东西。

  “为什么要伤那些无辜的人?”这是昇珉最不能忍受的地方,就算这里是虚幻的未来,只是一本书的内容,但对于这里的人类——这就是真正的死亡。

  “我只是放它们出来。”褚暝不认同他的指责,转过身跳到祭祀台上方的柱子,“何况……”

  “他们无辜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体/内流淌的血,对于它们来说都是罪恶的勋章。

  褚暝是掌管天下万物的一生一次、不能逆转之死亡的神,在他眼里、在死亡面前,人类与其他万物又有何区别?

  他们无辜,它们又何其不无辜?

  “那你想如何收场?”昇珉问完抬头扯到其他话题,“江危还在休养。”

  褚暝皱起眉头,不满地瞪他。

  “他伤得那么重,就算是我也需要一段时间啊。”原本昇珉计划着两天多就完事了,没想到褚暝动作这么快,根本用不了三天!

  褚暝动了动手,跳到祭祀台边缘焦躁地原地打转,时不时朝庄园看一眼,昇珉跑过来拦住:“你别想!”

  “你现在可是暴/乱分子,还想看江危?门儿都没有!”

  褚暝还想说话,眼前视线模糊混乱,整个身体摇摇晃晃地差点从台边摔下去,昇珉伸出一条枝干卷着他转移到别处。

  “怎么回事?”

  褚暝甩了甩头,借昇珉注入的灵力压制住游离的注意,“你给我的灵溪球被我用了。”

  他意识有些混乱,眼前无数黑影飘来飘去挡着视线,那猴子施加的核压有一部分还是影响到了他与黑崽的融合状态。

  “你这个状态……?”

  “无碍。”褚暝迅速恢复冷静,“暴/乱分子要回家了。”

  “你……?”昇珉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急匆匆地追上去。

  ……

  联盟应对行动非常迅速,在太阳快要落山时,已基本将所有出逃的凶兽实验品集中围追于东区一片荒废的草场。

  虽然凶兽们身上挂了不少彩,但他们还是如登高履危不敢放肆,两方各占据一方地盘儿,联盟众人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昨夜他们损失近两个团的兵力,今天又折损了近三个团,这才短短两天!

  在场超九成的人都在心里把董轲骂了个底儿朝天,星际长脸色比锅底还黑,军部这群猪脑子,弄这么个狗屁计划居然让联盟损耗如此严重。

  在场其他团长互相使眼色,各自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联盟军内部这段时间不停地在自我分裂,局势转瞬即变。

  之前有些暧昧不明的人也通过这次的事件纷纷做出自己的选择,就连原本选择站董轲这边的人也纷纷倒头转向江上将。

  “首长,为首的那只黑色的凶兽,之前一直是江上将的公子,也就是画家江危先生养在身边的。”星际长旁边的首席秘书得到消息后悄声道,至于为什么出现这里,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哦?”星系长诧异地扭过头,顺道扫了一眼仿佛完全不知此事眼观鼻的江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茬。

  江术唯一的儿子江危他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已经胆子大到连联盟的实验品都敢养!

  “首长,外防部发来消息,塔尔星附近发现有插第二星系旗帜的飞船出现。”

  星系长这下脸更黑了,这群老狐狸消息够快的啊,不用调查就敢肯定这是来打探消息虚实的,内忧没解决外患虎视眈眈地也来了!

  现在若是与这群杀伤力极强的凶兽们内部斗殴,那岂不是成鹬蚌相争,让第二星系的人渔翁得利白捡便宜了?

  他们真把第一星系当病猫欺负?

  “首长,其他凶兽显然都听76号的话,不如我们叫来江危先生一起来……?”有人蠢蠢欲动地上前建言献策。

  “江上将,你觉得呢?”星际长侧身点名问江术。

  江术面上毫无波澜,仿佛不是再问关于他儿子是事,思考片刻公事公办道:“据我所知,江危昨天伤势很重,恐怕不能到场。”

  他此话一出,其他人悄咪咪私下接头接耳交换讯息。

  在他们对面的褚暝耐心快要耗尽,他冲身后一只比他大十倍的白虎招了招手,白虎听话地上前趴下听他讲话。

  白虎听懂之后点了点头,与其他凶兽一个一个达成共识后慢悠悠地朝对面的联盟走去,众凶兽各式各样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它们派出的代表。

  联盟见状停下交谈,安静地听着白虎传达它们的意思。

  “……我们老大说了,你们别有事没事烦我们,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咱们还是可以谈谈合作的!”白虎仰着头说,一点儿都不怵这群穿绿皮的人类。

  “此话当真?”军部有人沉不住气问道。

  “当然!我们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白虎嗷呜一声冲质疑它的男人呲牙。

  人类里也有觉醒血脉者可以变成兽形战斗,可无论怎么变,他们还是人类,本质永远无法改变。

  这个世界不光是他们人类的,还是他们成千上万猛兽的家园,凭什么它们要受他们的欺压,成为他们改进基因的实验品?

  “只要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作为交换可以每年给你们一点儿血做研究。”白虎说完回头征求其他兽的意见,其他凶兽想了想都同意了。

  星系长没想到这事还有转圜的机会,思考了片刻就答应了:“没问题!你们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尽可能满足!”

  白虎怕这群老奸巨猾的人类反悔,要求他们连接全星系的网络做现场直播,要全星系的民众的看着,只要他们屁股底下的椅子还想坐稳,那就得乖乖合作!

  在民众的监督下,白虎第一个提出自己的要求,其他凶兽也接着一个一个提出自己的要求。

  星系长命人记录下来,记录员稍有怠慢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仿佛刀已架在他脖子上一样逼得他仔仔细细地记录。

  除了褚暝之外的凶兽都提了要求,所有眼睛都望着悄无声息站在最后面树杈上的褚暝。

  “您……您的要求是……?”记录员战战兢兢地走到离他不远处,低着头不敢看他。

  褚暝跳下树杈,无声地与凶兽们建立联系,视线划过江术后停了片刻,眼睛一眨,联盟众人面前浮现巨大的材质透明的灵魂契约书,上面明确的写着保障凶兽们各种利益的条款,一旦违反条款,违规人即刻暴/毙。

  “这……”联盟众人迟疑了,这些要求有点太过分了吧?

  褚暝眯起眼睛,凶兽们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虎视眈眈,果然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虚伪人类,真让他们签订这份灵魂契约就不敢了。

  “我不过看在江危的面子上,你们才有此次交流的机会。”褚暝站在空中动了动耳朵,霸道的气势倾轧下去,要不是江危,他何必多此一举。

  “是……”星系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余光扫过江术所在的位置,这凶兽连灵魂契约都能唤出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它说的?

  在场众人都在垂头硬生生扛着头顶无形不断下压的重量,没想到这凶兽如此在意江危,意料之外却又理所当然。

  “不同意?”褚暝问道,身后的凶兽见状咆哮声更大,只要他敢说不同意,下一秒就冲过去咬断他们的脖子。

  “同……同意。”星系长话音一落,悬浮在空中的灵魂契约即刻印上了代表第一星系全体的星系长名字,他是皇族的人,说话不可以反悔。

  灵魂契约一旦达成,每个人手腕与凶兽的掌心都有道红色的痕迹出现,转瞬消失,只有在违反时才会再次出现。

  褚暝又看了一眼人群中前排的江术,什么话也没说,带着身后的凶兽离开了。

  “这就……不见了?”

  “好快的速度!”

  其他普通战士直到头顶的重压离开才松了口气,怀着害怕又激动的心情互相小声交流:“咱们这是因为江危先生才脱险了?”

  “是啊,不然咱们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在那群凶兽的目光注视下,他腿肚子一直在发抖。

  “感谢江危先生。”此人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小声感谢江危,他们在来这里之前都已经做好了要牺牲的准备。

  众人的议论落入江术耳里,他眼里细微地闪过一丝变化。

  傍晚时分,一团黑雾出现在庄园门口,褚暝站在窗户前面正准备跳进去,脑袋先前的混乱再次出现。

  脑海浮现的一幕幕快速略过,好多东西在不停地消逝,像玩游戏时读档重来,一切痕迹全部被清除。

  “唔……”褚暝晃了一下跌在地上。

  墨蓝夜空,浮云遮月。

  躺在地上的褚暝“唰”地重新睁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冷月,小手撑地爬起来环顾陌生的环境,歪了歪头问冲自己过来的绿影:“你是谁?”

  急匆匆赶来的昇珉听见这句话猛地刹住车,张大嘴巴看着他:“?”

  啥玩意儿?

  站在地上的褚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小声地问自己:“那我又是谁?”

  昇珉彻底愣在原地:“???”

  要不要这么玩儿啊,这是玩儿他呢还是玩我呢?

  褚暝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反复出现,想无视都不能。

  于是他又问:“江……危……又是什么?”

  昇珉:“……”

  完了。

  -

  昇珉见褚暝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试探地哄骗他坐在地上绿色的阵法里,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样就可以长高高了。

  褚暝仰着头盯着昇珉的鼻孔想了想,答应了,现在这个高度好像是不太行。

  昇珉:“!!!”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好啊,褚暝居然也有今天!

  “你认识我?”褚暝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地面的阵法,试探地迈着小步子走过去,随口问。

  “当然,我跟你爸爸是朋友,怎么会不认识你呢?”昇珉笑得不要太开心,他活了五十万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开心,居然可以真的占褚暝的便宜。

  “霸霸?”褚暝不懂,那是什么?

  “对啊,就是你刚刚问的江危,那是你爸爸,他就住在这里,按道理你要叫我叔叔。”昇珉像一只诱拐小绵羊的大尾巴狼,双眼冒绿光。

  褚暝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按照昇珉的指示乖乖地坐在阵法最中央,闭起眼睛,嘴巴有点寂寞又动了动问他:“那我要爸爸做什么?”

  昇珉没想到他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这完全比最开始还离谱,毕竟他自有意识起该知道的都知道啊。

  “爸爸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存在,你可以完完全全的依赖他、信任他,不必害怕他,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抛弃。”昇珉盘腿坐在阵法外用心神运功,之前是暂时让黑崽与他融合,现在要彻底融合。

  “哦,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褚暝用小手捂住自己的眼皮,不然它会不受自己的指挥睁开的。

  昇珉真的很想偷偷把这段褚暝失了智的对话给记下来,等他恢复记忆与智商后拿出来嘲笑他。

  “等阵法结束就可以见他了。”

  “那我……是什么?”褚暝又忍不住问他。

  昇珉想他问的应该是自己叫什么,于是继续逗他:“等你见到江危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突然想起褚暝他的这个名字,当初就是江危给他起的,不然他一个西方的死神怎么会叫这么有东方韵味的名字。

  现在也要遵守这个传统才是啊。

  阵法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褚暝一开始还喋喋不休地发问,把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全部问了个遍,到后面支撑不住直直地倒下去睡着了。

  ……

  “叽叽……”清晨树枝上的小胖鸟发出清脆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到江危耳朵里,全成了扰他清梦的元凶。

  “唔……”江危躺在大床上不满地发出抗议,双腿蹬开被子翻了个身吸了吸鼻子继续睡,离他脸不到一拳的距离,一只半个枕头大的黑色团子蜷缩在枕头与江危细白胳膊之间熟睡。

  江危半睡半醒间,胳膊碰到冰冰凉凉的滑嫩触感,下意识往自己怀里紧紧抱了抱。

  下一秒,蓝色的眼睛刷得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