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出来？……
林逸锡脚下顿住。两秒钟之后, 他抬头冲着明玖笑笑：“我上卫生间。”
“你刚出来？”明玖把手机揣进口袋，手上还夹着那张纸条。
林逸锡点头。
明玖朝玻璃方向甩纸条，勾起嘴角：“当我瞎？”
林逸锡愣了愣，顺着明玖手指方向, 看见玻璃上浅浅倒影。也是, 自己能通过玻璃反射, 看见明玖表情，明玖肯定也能通过反射, 看见自己, 林逸锡耸耸肩膀，心道这谎撒的，太有失水准。
“问你话呢。”见他没什么反应, 明玖把纸条胡乱塞进口袋，几步走过来。
他迈腿幅度太大，刚走两步，才塞进口袋的纸条, 就露出个小边，再走上两步，大半纸条探出头，不过也只是探出头, 摇摇欲坠却没真掉。直明玖在林逸锡面前站定，纸条才好像得了命令，飘飘忽忽落下来。
这也太有组织有纪律了，林逸锡苦中作乐地想，连顶流的纸条, 都如此特立独行。他看看纸条，对明玖比个手势。
“胃疼, 不想动。”明玖瞟眼纸条，没有要捡的意思。
林逸锡弯腰去捡。
明玖揉揉林逸锡发顶：“真乖。”
小帆蹑手蹑脚推开里间门，一眼看见这个情景，他瞪着林逸锡，露出厌恶神色。
林逸锡拍开明玖的手，把纸条递回去：“我们进去吧？还等着你呢。”
听见他们要回里间，小帆恶狠狠瞪林逸锡几眼，轻轻关上门。
“你还没回答我。”明玖拦住林逸锡，“你在这干什么？偷听？”
林逸锡愣了愣。
“你这个表情，还真像偷听啊，说说看，都听到些什么？”明玖挑眉。
林逸锡没说话。
明玖换种说法：“或者说，你偷听，有什么企图？”
这些话，每个字林逸锡都懂，但组合在一起穿进耳朵，林逸锡莫名有种，不真实感。林逸锡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明玖瞳孔颜色太深，深到望不见底，又太亮，亮到好像能照进心里。
如果明玖知道了刚刚偷听时，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会震惊吧？那会厌恶吗？厌恶…林逸锡心脏好像被针戳了一下，不致命，却疼到无法忽视。
“林逸锡？”明玖碰碰他胳膊。
是啊，厌恶，如果看清了最真实的自己，没人会不厌恶的，林逸锡摇摇头，轻轻笑起来。
明玖莫名其妙：“笑什么？”
“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林逸锡率先迈腿。
明玖一把拉住他：“你还没交代，为什么要偷听。”
“你真想让我交代？”林逸锡琥珀色的眼眸缓缓闭上，又慢慢睁开。
先是贪恋雨夜的陪伴，后是想通过明玖家搭线认识胡铭，明明都已经决定好要远离，却又因为私欲，拉扯不清，再这样下去，收不了场了，林逸锡轻轻叹口气。
看着林逸锡瞳孔里的波光，明玖心头突兀地翻腾几下，他拍拍林逸锡脸颊，忽然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
“什么？”林逸锡错愕。
明玖偏头，俯在林逸锡耳畔：“你明明，就是贪恋我美色。”
耳朵里吹进小股气流，炙热气息弥漫开来，林逸锡脑子里吧嗒一声，好像有根弦断开了，身体也有瞬间僵硬。
感觉出身前这人的反常，明玖满意地舔舔嘴唇，继续对着林逸锡耳朵，小小吹了口气，吹完气，他想了想，用刚舔过嘴角的舌尖，轻轻舔上林逸锡耳垂。
吧嗒吧嗒吧嗒，脑子里的弦，接二连三断开，过了不知道多久，林逸锡深吸口气，在满脑子嗡嗡声里，勉强找回点思考能力。
他一把推开明玖，哑着嗓子说：“滚。”
“干嘛这么凶啊，伦家好怕怕呢。”被推开，明玖也没生气，双手环胸，看热闹一样，从上到下打量林逸锡。
目光从林逸锡白皙的耳垂向下，斜斜划过颈部，最终落在喉结上。盯着林逸锡喉结看了一会儿，明玖下意识舔舔嘴角。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呢，原来林逸锡喉结长的，还挺性感？
这么想着，明玖伸手，摸上林逸锡喉咙：“给我摸两下，乖。”
林逸锡啪一声拍开明玖魔爪，琥珀色的瞳孔染上怒意：“你玩够了吧。”
明玖把泛红的手背，举到林逸锡眼前：“都打红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林逸锡偏开头，咬紧后槽牙。
明玖歪头观察他神色，看了几秒钟，指尖试探着往戳林逸锡喉结上戳。
林逸锡再次避开。
明玖撇嘴：“至于么，喉结不能摸？”
林逸锡默默退开两步，缓缓吐出口气：“我说…”
“什么？”明玖一下下揉着手背。
“能不再闹了吗？”林逸锡垂下眼眸。
看着林逸锡垂头不语的样子，明玖心尖狠狠抽了一下。他甩着泛红手背，想冷笑两声，或者嘲讽嘲讽林逸锡活跃气氛，话到嘴边，绕上几圈，明玖最终只是把舌尖抵住上牙膛，弹了个小小声响：“行了行了，至于吗？算我错了。”
林逸锡皱眉看他。
明玖揉揉林逸锡眉心，引着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开个玩笑而已，我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林逸锡琥珀色的眼睛里，依旧没有笑意。
明玖打个响指：“你就不好奇，我刚刚为什么打那么多电话？我告诉你，算赔礼道歉？”
林逸锡摇头。
明玖：“真不好奇？”
林逸锡：“真不好奇。”
明玖伸出根手指头，戳林逸锡鼻尖：“你凭什么不好奇？”
林逸锡：…
明玖：“你不想知道，我就偏要告诉你，我是在沟通比赛的事。”
林逸锡瞬间想到明玖眼角的伤，后来，明玖曾说过，那个伤是练习射击时弄的。练习都那么危险的话，比赛岂不是会更危险。
明玖补充：“但不是射击，我已经很久不玩射击了。”
林逸锡没开口。
“喂，行了啊，你的字又不是金的。你就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不玩射击了吗？”明玖推推林逸锡。
因为什么，林逸锡心里，多少有些猜测。拥有一切的人，爱好又怎么会长久。
明知如此，还忍不住深陷，林逸锡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明玖看他摇头，舔舔嘴角：“因为没意思。”
“没意思。”林逸锡重复。
“对啊，会了，就不过如此。”明玖耸肩，对谈论射击兴致不高。
林逸锡指尖扣住掌心，品味着手心传来的疼痛，他笑着说：“上手了，得到了，就没意思了？是吧？”
明玖点头：“懂我哦。”
林逸锡没再说什么，因为上手了，就没意思了，就可以转手丢掉，这才是明玖作风，自己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吃完饭，胡铭当场拟定并且跟明玖、林逸锡签下合同，这时候林逸锡才知道，胡铭口中的其他到位，不单指自己，还包括了配角、摄像、灯光、道具等等，甚至连场地，都已经租好了。
进组日期，也确定下来，在中秋节后第二天。
签完合同，明玖定了最近一班飞机，直飞国外。林逸锡开车，把明玖送到机场。明玖下车时，林逸锡叫住他：“你什么时候搬走？”
明玖回头。
“让李乐找时间来收拾东西。”林逸锡面无表情。
明玖动作停顿几秒，重新坐回副驾：“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林逸锡。
明玖皱眉，盯住林逸锡，却没能从林逸锡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出一丝情绪。
之前，发现林逸锡暗中帮自己，明玖也分析过原因，按照通常情况，要不就是真粉丝，要不就是有所求。
真粉丝，就是看上外貌，有所求，就是图资源。
所以明玖从这两点入手，一边以身试探，一边给资源，可以身试探的结果，是林逸锡生气了，给资源的结果，是资源拿到手，林逸锡不但不再接再厉巴结，反而赶人？
明玖：“你发什么疯？吃饭都还好好的，签了合同就翻脸不认人？”
“没翻脸，只是，你不能再住在我家。”林逸锡说。
航班时间眼看着快到了，明玖看看不远处来接应的工作人员，再次推开车门。下车前，明玖沉声道：“想我搬可以，给我个理由。”
理由吗…真实的、虚假的、表象的、内在的，林逸锡自信，如果愿意编，他可以给出无数个，但胸口堵的厉害，林逸锡没什么编精彩故事的力气：“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第一句说出口，后面的就简单起来，林逸锡手指扣紧方向盘，扭头看明玖：“都是男人，这个理由，够了吧？”
明玖没说话。
林逸锡：“我不知道你费力试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懂了吗？”
目送明玖跟李乐一行人汇合，背影消失在vip门后，林逸锡深吸口气，脸慢慢埋到方向盘上。
明玖不怎么记仇，今天把话说开，等电影开机时，他可能就忘了，所以不会影响拍摄的，真好，这样真好…
林逸锡揉揉脸颊，指尖摸索好一会儿，也没能摸到左脸上的酒窝。
刚刚吃饭的时候，小帆一直在盯着明玖笑，明晃晃的两个大酒窝，刺得人眼睛疼。
明玖应该很喜欢酒窝，林逸锡记得，每次自己笑起来，明玖都要盯着左颊看半天，有时候还会上手戳戳酒窝，那时候，他黑色瞳孔里，全是笑意。
如果明玖也用同样带笑的眼睛，去看小帆，去看其他人，如果明玖也用同样漂亮的指尖，去戳小帆酒窝，去戳其他人酒窝…回过神的时候，林逸锡已经在思考，如何能把明玖困住。
先是困住，然后呢？如果明玖还用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去看其他人，如果明玖还用那青玉般的指尖，去触碰其他人，自己又会做什么？是封住他的双眼，捆住他的双手，还是干脆…毁了他？
林逸锡坐直，望着空无一人的vip通道大门，狠狠煽了自己一巴掌。
中秋节过后，就要进组，不过胡铭解释说，为配合明玖行程，开机仪式，定在几天后。
胡铭说完，反应过来：“瞧我多嘴的，林老师和明老师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明老师行程。”
林逸锡笑笑。
这是机场摊牌后，林逸锡第一次听到明玖消息，颇有种时过境迁的错觉。等几天后明玖进组，这种时过境迁的错觉，更厉害了，开机仪式上，林逸锡惊讶地发现，明玖雾蓝色头发和金色发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他瞳孔一样的，黑色。
明玖穿着笔挺黑色西装，顶着一头黑色短发，仰头从林逸锡面前经过，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林逸锡捏捏指尖，跟在明玖和胡导身后，朝场地走。
开机仪式不算复杂，但该走的流程都有，他们进场时，供桌已经布置好了。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导演、制片、演员挨个上香，明玖把三根香插进香炉，擦着林逸锡身边，走回原位。
林逸锡端着香的手指，轻轻抖了两下，他深吸口气，捏紧香尾郑重下拜，拜完后，林逸锡诧异发现，其中一根香中间部分，有条横线。
这根香，是断的，该不会是被自己捏断的吧？这是林逸锡第一反应。不过就算手上再用力，也不可能把中间捏断，这第二反应。
流程还在走着，拜完以后，应该将香插进香炉，断香不吉利，不能让它断，这是林逸锡第□□应。
稳稳端着三根香，林逸锡快速打量香炉，试图给断香找到支撑点，好在在他之前，香炉里已经有三束香，其中，导演和制片的两束，正好围成个直角。
林逸锡将自己的香，插在导演和制片香束旁边，努力把即将断掉那根，往其中一把香束上靠。
香炉里原本的三足鼎立，变成三+一模式，导演、制片和林逸锡的三束香紧密贴合，而明玖那束，被孤零零晾在一边。
明玖翻个白眼。
祭拜尾声，香也烧过大半，断的那根香，因为有支撑点，安安稳稳烧到根部，这让林逸锡悄悄松口气。
等所有人都上完香，胡导招呼大家，再次聚集到桌边。
桌上除香炉外，还有块红布，红布下盖着的，是台摄影机。
导演说点打气的话，掀开红布，就宣告电影正式开拍，这个流程，电视剧和电影都差不多，林逸锡安静听了一会儿，余光总忍不住朝明玖飘。
黑色头发的明玖，少了份张扬，多了些沉稳。不过林逸锡知道，就算表面看起来，再沉稳，这人多变的天性，是不会变的。
“好，最后，就祝我们《迷局》开机大吉。”胡导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制片，明玖和林逸锡走到桌前，连胡铭一起，一共四个人，各抓红布一角。林逸锡对上明玖目光，连忙低头，跟着大家掀红布，掀手刚用力，他微微一愣。
胡铭、制片和明玖脸色都不太好。
明玖那边的红布，已经彻底掀开，林逸锡这边，却没成功，原本被红布盖住的摄影机，这会儿只露出来半台。
林逸锡参加过不少开机仪式，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红布掀不开，绝不是好兆头，何况，还有之前断香的事情，林逸锡心里咯噔一声。
胡导皱眉，手上稍微使劲儿，红布好像被什么卡住，并没随着他的动作，有什么变化。
这种事情，明玖没经历过，却也听过那么一两次，不管是对电影，还是出了问题的演员，都不是好事。出问题的演员…明玖抬头，打量林逸锡。
林逸锡身体站得笔直，指尖捏紧红布，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
掀摄影机上的红布，算是迷信，也算是讨个彩头，这会儿红布被卡住，在某种意义上，比开机仪式下雨下雪，还要严重些，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什么压彩头、流年不利。
胡铭咳嗽几声，嘀咕声音停止，现场寂静异常。
在一片寂静中，明玖忽然动了。
他单手攥着布角，绕桌子走半圈，停在林逸锡面前。离得足够近，近到林逸锡能看见明玖漆黑瞳孔里，自己的影子。
明玖从林逸锡手里拿走布角，团了团，一手扯住布团，另一只手按着摄影机，硬生生把红布抽出来。
林逸锡愣了：“你…”
明玖没理他，把红布团随手扔桌上，翻个白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