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永宁十五年>第40章 续黄粱·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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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前后,我终于看清了求人不如求己的现实,决定从这个泥汤子里跳出来,单飞。

  单飞途中路过阳平城,山羊胡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消息,拉着十好几个弟子守在城门口,说是要代表几个叔伯对我致以诚挚的问候。那阵仗,知道的知道是在等我,不知道的恐怕得以为是六扇门在实施抓捕任务。逮着我以后,他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进了饭馆,估计是没吃芹菜,口气不小,扬言要请客。

  我问他你把易水心卖了?气得他嘴唇上的两撇胡子一蹿一蹿的,像精神小火,问我:“我像那么不靠谱的货吗!?”

  笑得我直耸肩膀,意有所指,说那可说不准,君不见那浓眉大眼的不也叛变革丨命了?

  估计是这话不好接也没法接,山羊胡不说话了,沉默地吃起了馍。

  一年没来,饭馆还是那个饭馆,羊汤膻、酒呛人,台上还是那出慷慨就义的戏码,单童穿一身红得赛血的衣服扯着嗓子唱“单童一死心还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好在山羊胡这回没问我观后感,否则我高低得让他给我报个风湿的工伤。

  山羊胡好像真的就是来请我吃这么一顿饭,吃完了,也不问我未来的打算,又带着那群六扇门捕快似的年轻人浩浩荡荡地要回山。

  我喊了他一声,“回头让张师伯上点儿心,不能他喜欢听斩单童就一天照八顿那么唱吧?”

  想了想,又补了两句:“还有,告诉他是时候找个衣钵传人,替他做菜看店算账了。上年纪了该服老,天天山上山下这么折腾,我怕他退休之前,他那个三十年的老寒腿得先罢工了。”

  话刚说完,我自己先乐了,说怎么像在交代后事。山羊胡多半是还沉浸在“我是怎么知道小饭馆是侠风古道产业之一”的疑惑中,一句捧哏的话都没说,后厨倒是蹿出来一个人影,抄着铲子要揍我。

  张师伯边追边骂:“早说了不让你跟黄伯鸾那个傻子玩儿,他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也不知道忌讳?”

  不过古贤人曰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慌不择路任人宰割的我,二话没说,顺着山羊胡偷偷指出来的明路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快看见城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回了一次头。正午时分,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肩抵着肩,手贴着手。侠风古道没有统一着装的传统,我抻长脖子张望了一圈,没一个熟面孔,心里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怅然若失多一点,还是松一口气多一点。

  日子要继续过,路也得往下走。

  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正打算出发,冷不丁听见喧哗的人群里传出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口口声声说这姑娘抢了你的钱,可人家一个弱女子,拿什么抢你!”

  话音才落,又听我身后响起一句:“秋十,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看看身后怒气冲冲的齐云舟,再看看面前鸵鸟似的低着头的秋星鹭,只觉得才生出来的豪情壮志就像小女孩的火柴,被寒冬腊月的风雪一吹,呲地一声灭了。

  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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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给祖师爷烧厕纸和当着人面说坏话之后,又来替仙人跳没要到钱的骗子们讨公道,不得不说,秋星鹭的确是个很擅长制造惊喜的人。

  为了表彰见义勇为的五好青年,我请他到路边的小摊喝茶。当事人捧着杯子,恨不得把脸埋进去似的,瓮声瓮气地解释:“我那、那不是以为能行侠仗义一下嘛…”

  齐云舟本来看着都快消气了——他这个气跟夏天的阵雨一样,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听他这么一说,当啷一声放下杯子,“我说过什么来着?让你别管闲事,你可倒好,我转个身的工夫直接上手了是吧?你说你长个耳朵有什么用?”

  秋星鹭的嘴唇动了动,我离得近,听清他嘟嘟囔囔说了两个字:“摆设。”

  趁着齐云舟还没到失控暴走打孩子的地步,我赶紧出声打断了他的施法,问他们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秋星鹭抢在前头,说是听说我在定军山,特地来慰问一下病患。我笑他消息更新得太慢,“我这都能写一本东周列国志的了,你才听说我在这儿?”

  他看样子还想再贫两句,可以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不耐烦听人扯闲篇的齐云舟打断了。

  “上个月我们在潭州碰上易兄,说了两句话。”他好像很局促,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和食指搓在一起,“分开没多久就听说碧水宗出事了,我们才知道他是去…他看着挺不好的,你没想过劝劝他吗?”

  “我很久没见过易水心了。”我托腮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儿意兴阑珊,“怎么,有人让你来给我当说客?”

  齐云舟肉眼可见的慌了,忙不迭地解释:“不是,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我们…”

  他说着,突然泄气了似的,重重叹了口气,给了边上的秋星鹭一脚,“我是说不明白了,你来。”

  这一脚明显是下了狠工夫,我只觉得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去,咬牙切齿地喊了他一声。我说齐云舟,不能因为我揭穿了你的图谋不轨,你就要杀人灭口吧?

  想让你师弟救场你踢他啊,踢我干嘛!

  齐云舟一愣,弯腰看了一眼,起身的时候满脸尴尬,结结巴巴地向我道歉。秋星鹭终于看明白了这出戏,差点笑到了桌子底下去。

  之前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算是看明白了,跟这俩人在一起,注定了是严肃不起来的。

  秋星鹭放下茶杯清清嗓子,慷慨陈词道:“总之就是一句话,就算是天塌下来,我跟我六哥也一定会给你们撑起来的。”

  我满腹狐疑,看了齐云舟一眼。

  我问:“长青宗主居然没把他腿打折了?”

  “偷跑出来的。”齐云舟言简意赅。

  秋星鹭气得直跳脚,痛斥我的无情行径,声称自己一颗赤诚的少男心碎了一地,要找我索赔。我不走心地送了他一句对不起,转头找齐云舟追问起了细节。

  主要是怕他回去以后被师父清理门户。

  齐云舟多半是听出了我的担忧,给我喂了颗速效救心丸,“易兄这件事,师父心里有数。让我追出来也只是担心小十莽撞,惹了祸没法解决。”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们是真心实意想为易兄做点什么,又怕好心办坏事,才来问问你的打算。要是不方便说…我们跟着你就是。”

  我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感觉自己皮笑肉不笑的。我说你们也挺有意思的,不怕易水心真是坏人,给长青宗惹麻烦?

  齐云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没说话。倒是秋星鹭应了一声:“师父说他当年做了错事,现在正想方设法弥补呢。诶六哥,师父还能承认自己做错事呢?”

  我跟齐云舟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看到了相同的无奈。

  结了账以后,我们准备出城。秋星鹭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头。齐云舟不声不响地落在最后,冷不丁叫了我一声。

  我听他沉默良久,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无论如何,你和易兄都是我们的朋友。”

  这句话有些分量,好悬没砸得我眼冒金星。我抬手按了一下心口,回头无言地看了他好一阵,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告诉他,可别拿我当朋友了。

  毕竟谁家朋友会想方设法骗他送死呢?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郑小冬,良心已经大大的坏了,所以我只是扭头避开了他那双和他师弟亮得如出一辙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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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为什么是风湿呢?

  郑:……因为太潮了。

  黄:什么烂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