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永宁十五年>第3章 自在天·其一

  08

  进城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养鸟。

  字面意义上的养鸟。

  聂无极有只大鸟,我每天的任务就是铲铲屎添添水,投喂一些小鸡小鸭之类的活食,每隔四天带它在城里四处放放风,轻松愉快。

  个屁啊。

  在我接手这破鸟的第一天阿六就发了话,说是把我连着我的剑一块儿卖了都不够买梅待刀一根鸟毛。

  我晒干了沉默。这句话里的槽点多得我有些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吐槽鸟叫没带刀,还是应该先质疑我和我的剑为什么这么不值钱。

  阿六解释说这破鸟是隼,按生态类群分属于猛禽,金贵得很。

  我说那这高低得是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吧,你家城主办过手续吗?

  阿六说梅待刀在你手上要是少一斤肉,我就让小易师父把你连着剑一起扔回小树林里去。

  梅待刀叫了两声,我和阿六面面相觑,许是都没听明白彼此的话罢,我翻了个白眼,他也翻了个白眼。

  我想了好一会儿,说不至于吧,我随身那把剑少说得有七八九十来斤,照一块五一斤卖……

  话没说完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监工的易水心打断了。

  “兵甲谱上明明白白写着,印心剑重二斤八两,你这七八九十来斤是怎么来的?”

  “啊?这不能够吧?”

  我摸了一把背上的剑兄,剑兄也很给面子,一下挣折了扎着它的绳子,当啷一声掉了。

  阿六也鄙夷地乜了我一眼,弯腰双手捧起地上的剑垫了垫,又握在手里,连着鞘一起比划了两下,动作不说飘逸,好歹也是灵活。

  我傻眼了。

  那天梦醒之后我也学着小年轻的样子——现在我知道他是郑小冬了,打算拔剑操练操练,没想到才拔出来,剑尖就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引力还挺强,至少也得是南北极起步。

  属实是伤自尊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背了满背稻草的骆驼,被压得快要直不起腰,偏偏易水心还要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往我身上再添上最后一根。

  易水心倚在门边笑眯眯地补充:“我记得阿六不会武吧?”

  阿六老老实实点头,“我脑子笨,记不住那些什么心法口诀。”

  “他这样的搁城里就能活过第二集 ?”

  我有点委屈,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阿六也很委屈,满脸铁汉柔情地摸了摸梅待刀,又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在我来之前,他是那个养鸟的。

  现在他失业了。

  09

  当上梅待刀的饲养员后,我在城里才算真正有了立足之地。这实在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我也暂时忘记了原先的谨小慎微,张罗着要请易水心和阿六来家里暖房。

  至于为什么没请其他人…

  这城主府里还有第二个不会武的麻瓜吗?

  最后这场怕踢当然是没办起来。易水心干脆没露面。他好像总有加不完的班。说是朝九晚五,但我压根就没见他在后半夜之前下过班。白白顶着城主徒弟的头衔,好好的太子不做非要当社畜,很难说这人不是诡计多端的抖M。

  好弟弟,字〇跳动需要你。

  阿六倒是很激动,可一听不是去给梅待刀庆生,国字脸一下就黑了,十分不走心地敷衍我:“我家婆娘催我回家呢。”

  你好冷漠,就像我们从来没相爱过。

  我说你这借口找得也太不走心了,你家婆娘?哪儿来的婆娘,赛博婆娘?

  阿六用一种和易水心非常类似的、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牡丹?

  收回去,我不喜欢。

  后来我死死抱着阿六的大腿跟着他回了家,才知道这小子嘴里的婆娘原来真的是个大活人,还是个一见生人就脸红的小甜妹。

  简直震撼我一整年。

  直到被阿六赶回城主府,我都没能回过神,一径问他:“嫂子真的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人?”

  我比比划划地解释着,“就是那种,从小接受秘密训练,武艺高强、百毒不侵的邪教妖女。”

  阿六冲我挥了一下他沙包大的拳头,“少攀亲戚,我没你这种弟弟。”

  我思考了很久,他这种似是而非语焉不详答非所问的话,究竟能不能算作是默认的一种。

  我虚心求教,阿六只送了我一个字:“滚。”

  滚就滚,我最会滚了。

  我的房间紧挨着易水心的,城主府的隔音做得不太好——也可能只有我们这种集体宿舍做得不好,隔壁的动作稍微重一点,不用挨着墙太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打从穿书以来,我的睡眠质量就一直很糟糕,总是做一些堪称荒诞不经的怪梦。什么我当着易水心的面一剑杀了聂无极啦,什么易水心快死的时候突然向我深情表白啦,只有想不到,没有梦不到。

  最夸张的一次,是我背着易水心在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沙漠里末路狂奔。身后缀着一溜小尾巴,不知是不是日头太毒,烤得人都融化了,我一张脸也没看清楚。

  他们像蚊帐里的蚊子一样穷追不舍,嘴里还嚷嚷着什么话。我囫囵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个人名。

  叫萧如观。

  10

  我觉得很恐慌。

  这换了哪个直男梦见自己被同性告白都会觉得恐慌的吧?

  不过回忆了一下易水心那张可以用姣若好女来形容的脸,被告白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就是了。

  我迷迷糊糊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混混沌沌眼看又要睡过去,邻居家突然咣咣一顿响,像哪个没公德心的秃驴在我耳边狠狠撞起钟来。

  我一下就精神了。

  推门一看,易水心的房门虚掩着,分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屋里却没点灯。我看着黑洞洞的门缝,冲到脑子里的血又流回了原处,蹑手蹑脚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喊他:“易哥,是你不?”

  过了几秒,屋里蹭地亮起一簇小火苗,摇曳的人影侧着身从门缝里挤出来扑倒在地上。易水心隔着门反问我:“有事?”

  我被他问住了,张嘴寻思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作什么妖呢?”

  易水心沉默了一阵,没头没脑道了声歉。

  他这句对不起说得轻巧干脆,倒让我有点隐秘的羞涩,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只好支支吾吾嘱咐他早点休息,小心谢顶。

  易水心没说话。当然我也没指望他能吐出什么象牙,准备睡屋再个回笼觉,转身之间却突然闻到隔壁房里传来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血的味道。

  谁的血?

  我脑子卡了一下壳。

  自在城有聂无极坐镇,哪来的妖魔鬼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没在意,打个哈欠又睡着了。

  11

  再醒来时才知道,我这倒霉邻居摊上大事了。

  听城东的包打听说,从业六七年、一直作为自在城优秀员工代表接受表彰的易水心,终于在阴沟里翻船了——作为本城首席文明大使,他被派去料理周边一些对自在城出言不逊的势力。

  主要的形式是挑战,偶尔也会真刀真枪的上。

  这取决于对面的骨头是软还是硬。

  这活他干了好些年,起先是输赢掺半,后几年武力值突飞猛进,渐渐地就没再失败过。谁知道这次居然碰上了扎手点子。任务失利,聂无极还丝毫没顾忌他身上的伤,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儿,公平公正公开地又赏了他一顿皮鞭炒肉。

  所以说我前一晚上闻到的血腥味是真实存在的?

  呵,万恶的资本家。

  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包打听手舞足蹈,描述着易水心受刑的场面——就跟他亲眼看见了似的。

  包打听看我一脸不以为然顿时急了:“你别不信,我在城主府里可有线人呢,拿到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小易公子本来就伤得不轻,回来又挨了城主一顿打,那小身板怎么扛得住哟…”

  我端详了他一会儿,“你这么神通广大,送温暖怎么不自己去?”

  包打听惊天动地地咳了几嗓子,“城主府那是我这样的小角色进得去的吗?”

  我了然,眼一闭头一抬,准备接受他狂风暴雨般的彩虹屁。然而还没等我开始微笑,就听包打听嘟嘟囔囔地抱怨:“探病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来,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入了城主的眼…啊不,我是说,照看小易公子的事,就拜托郑公子了。”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偷偷摸摸在骂我废物点心。

  我在包打听的茶摊上又坐了几个小时。他这茶摊铺面不大,生意却很兴隆,一天到头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我有点好奇,抓了他招待客人的间隙问他:“不是说自在城里都是穷——”

  说到一半觉得不妥,哪有当着变态的面说人是变态的?只好临时改了口:“都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都爱上你这儿来啊?”

  包打听白了我一眼,“别以为我没听出你想说的是穷凶极恶。”

  所以答非所问到底算不算默认呢?

  他没告诉我,挥着扫帚把我赶出了茶摊。

  我在易水心门前站了一小小会儿,本来没想进去,可临要走了,突然又想起那些古怪的梦。

  梦里的易水心看着比现在年纪大一些,穿一身被血浸透的白衣裳,被人用碗口粗细的铁链子锁着吊在半空。他抬起头,仿佛认出了我是谁,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找我的?”

  “啊?哦,看你静悄悄的,怕你又在憋什么坏,来看看。”我如梦初醒,趁机打量起了他。

  易水心果然是受了伤,脸色苍白得活像刷了一层腻子,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似乎是才从床上起来,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小段过分突出的锁骨。

  我心里咯噔一下,无端端想起梦里那两条从那儿穿过的铁链——大概是场面太血腥,连带着我的锁骨也开始疼痛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尴尬,只好把拎了一路的小布包塞进他怀里。

  “邓灯灯让我给你带的。”

  邓灯灯是包打听的名字。

  易水心微微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了声谢谢。

  这幅带着点迷糊的样子和他平时冷酷精英的形象相去甚远,倒更像原著里那个易水心。我看了半天,竟然看出了诡异的反差萌,顿时起了坏心,逗他:“哥哥干嘛只说一句谢谢?我就不值得你多说几个字吗?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吧?我真的不理解,你的行为让我好失望好难……”

  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水心打断了。

  “郑小冬,就算我受了伤,收拾你的力气也还是有的。”易水心微笑着说。

  Ok,fine,我收声。

  12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易水心。梦里的我抖得厉害,说不清是被吓得还是被气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像对待一只满是裂纹的瓷花瓶,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易水心附在我耳边,尽管气若游丝,还是执着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了。

  易水心说:“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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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我警告你不要对我的屁股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你会坐牢的我跟你讲。

  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其实我是直男?

  郑:不可能!!你一定是喜欢我!!We are cou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