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来这一趟,原本是想把季恒闲私藏的密信找出来,顺便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和叶松寒相貌一般无二的青年,但如今既然发现了不对,自然要一探究竟。

  季恒闲之前招供时,已将府内地图尽数奉上,叶澄是见过的。但叶澄他们毕竟不是从正门一路进来的,这府邸又修得弯弯绕绕,只好一边对比着记忆中的地图,一边根据侍卫巡逻的严密程度判断自己的走向。

  叶澄微微眯着眼睛,指着不远的灯火处:“找到了。”

  那院前五步一岗,到处都是灯火,不说亮如白昼,也算个傍晚黄昏。叶澄没有贸然潜入,而是借着附近一颗枝叶浓密的高树,躲在上面,向院内望去。

  那树的距离稍远,寻常人只怕难以窥探,好在叶澄眼力好。

  只见主屋燃着灯,门外伫立着诸多兵将和侍女,却个个屏气凝神,气氛凝重,在这深夜间,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听到。叶澄嗅了几下,还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不久,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少妇,提着一个食盒,身后跟着几个侍女,进了主屋。

  叶澄和季芳泽对视一眼,眼底皆是疑惑。

  他们原以为季恒闲被抓,府内防御必定松散。但看如今这架势,主院明显是住着人的。

  这可就奇怪了,既然季恒闲早早已经在大牢里落了户,那在这个屋子里养伤的,又是谁?

  叶澄在季芳泽掌心写字:【妻?】

  若说是妻子怀了孕,作为季恒闲的“遗腹子”,自然金贵无比,不容有失。也能应得上院内的药味儿。

  季芳泽摇头。

  不可能。

  一来这是前院,妻子应该住在后宅。二来,丈夫不在,谁敢在自己屋前放这么多兵将?难道就不怕闲言碎语和冲撞吗?

  叶澄正琢磨着想法子进去探探,却看到屋门再次打开。陆续而出的,除了之前那美貌妇人和侍女,还多了一个青年。

  叶澄瞳孔紧缩。

  季芳泽看不清楚,注意到叶澄神态不对,在他掌心写到:【怎么?】

  眼看人已经出了院子,叶澄顾不上给季芳泽“回话”,就径直追了上去。

  季芳泽有点想不明白。

  叶澄没跟他说过来这儿的目的,但季芳泽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来偷信的。书房就在那院子里,不在那儿等机会,怎么离开了?

  从院子里出来的青年,显然在这府里没什么存在感,巡逻的兵将对他理也不理。他孤零零地走了一阵,终于到了住所。

  这院子不小,但比起刚才的守卫森严,这里除了一个看门的孩子,正倚在门墙上打瞌睡,连只多余的耗子都没有。

  青年轻轻推了推小孩。

  孩子揉揉眼,喜悦道:“少爷回来啦。”

  青年无奈道:“我算哪门子少爷?说多少次不必等我,快去睡觉。”

  孩子爬起来,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而哒哒跑开:“我去给少爷端热水!”

  一番折腾,小孩子终于被青年赶去睡觉。

  偌大一个院落,只有青年的房间亮着灯,看上去孤寂幽清。这地方实在没有什么“防卫”可言,叶澄和季芳泽轻轻松松,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

  叶澄在路过的其他房门前扫了一眼,竟都是锁着的。

  之前那一路,季芳泽没能看仔细,如今透过戳破的纸窗向屋里看了一眼,当即一惊,紧紧握住了叶澄的手。

  因为太像了。

  屋内的青年显然用不惯这劣质的蜡烛,被烟熏得咳了两声,但也不显出什么不耐烦或暴躁的神色来,墨似的一双眼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时不时揉一下眼睛,言行举止,眉目神态皆是雅致斯文。

  难怪叶松寒的堂弟都会认错。

  叶澄曾在系统空间见过叶松寒。这两人相貌堪称一般无二,只是气质略有不同,叶松寒多几分凛凛意气,眼前这人,看上去更柔和,也更冷漠。

  叶澄走过这么多世界,也不是没见过模样相似的人,可叶澄的眼力好,旁人觉得非常相似的人,他总能轻易辨别出眉梢眼角,鼻翼唇畔的略微不同。

  在他看来,陌生人能有七八分像已经是极限,能像到这个程度的,便是骨肉至亲,也极为少见。最大的可能,叶松寒和这个青年,是一对双胞胎。

  唯一的疑惑是,在叶松寒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么一件事。看来还得回叶家问问。

  叶澄心想:季恒闲这个王八蛋真是死一万次都便宜他。

  他一开始,只是想见见这个人,想个办法和这人区分开,以免将来什么时候突然被扣锅。但现在另一个念头从心底升起。

  如果当真和叶松寒有血缘关系,他得想办法把人带回去。

  ……

  这蜡烛实在是呛烟,离得远了又看不清,看来以后晚上得尽量少读书了。宋浊活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视线却陡然凝住。

  他借着烛火,看到地上多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来人就站在他背后。

  宋浊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回头,而是放下书卷,平静地近乎过分,似乎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两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叶澄也没有隐藏声音,轻笑道:“先生好定力。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歹人,只是想跟先生打听几件事罢了。”

  宋浊好像并不怕激怒他们,只是平静点点头:“请讲。”

  叶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腔调实在很像某种变态的反派:“这深宅大院修得曲折,我们哥俩儿想找主人家谈个买卖,却迷了方向,只好找先生问路。”

  宋浊的眼珠动了一下:“你们找主人家做什么?”

  叶澄坦然:“深夜上门,自然谈的是阎王爷的买卖。”

  宋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们主院的方向,便在此处往东三百米左拐,沿中线向前。不过我劝你们别费工夫。那个屋子里住的,不是季恒闲。”

  叶澄顿了一下,声音冷了两度:“先生说笑了,主院里住的不是主人家,又是谁?”

  宋浊完全没什么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径直吹熄了烛火:“你们信不信都好,季恒闲如今不在府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那院子里住的,只是个替身。”

  宋浊只是随口提醒一句,并不强求,也没看身后的人,只是站起身,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不清楚这两人的来路,或许是些亡命之徒,完全没什么信誉可言,得到回答后立刻翻脸将他杀死,宋浊也不会感到吃惊。但是那两人似乎真的只是问路,没有动手。

  其实宋浊这话,也可能是为季恒闲引开仇人。但叶澄知道真正的季恒闲在大夏的牢房里,自然知道宋浊说的是真的。

  他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先生和季恒闲有仇?还是与那替身有交情?”

  要不然的话,直接回答,及早把人打发走,才是最好的选择。管他们谁与谁厮杀,谁死在谁手上。

  宋浊铺开被子,没有说话。

  他确实与季恒闲有仇,但也不至于天真地以为,季恒闲其他的仇人便是什么好人。

  至于那替身,其实宋浊没见过几次。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