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穿书打工手札>第100章

  隔天一早, 周妙坐上了回车的马车。

  出营时,匆匆一瞥,她好像见到了简青竹上了一辆青布马车。

  周妙不觉松了一口气, 简青竹还活着。

  既是庆幸,又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李佑白没有杀她,自要带回京城去。

  周妙又扫了一眼长长的车队,归途的人马众多, 多为护卫, 可等到出了池州后, 行路便低调了些。

  众人不再着军甲,反倒是寻常护卫打扮。

  他们沿途经过了不少驿馆,有时停留一夜, 有时只稍作休整。

  白日里天气晴好时, 周妙也会出了车辇,策马于车前。

  那一匹毛色纯白的小白马,也被李佑白的人带出了大营。

  在池州大营时, 周妙与“小白”已经颇为熟悉了,她骑上马后, 行路速度倒也不慢。

  身侧的卫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小白驮着她径直行至李佑白的马旁。

  他身骑黑马,往北的天气愈寒, 如今已是冬日, 他身上披着那一件黑裘。

  周妙身披白裘, 不由地笑了笑, 只见她身下的那一匹白马用马脖子, 亲昵地蹭了蹭黑马的脖子, 二马并行, 不约而同地齐整了步调。

  周妙面上微赧,又见李佑白侧目望来,说道:“再往前便是锦州了。”

  到了锦州,京城就不远了。

  离京城越近,周妙越是心慌。

  她脑中走马观花般掠过了许多人,庄太后,庄丽芙,高姝,何橙,以及避无可避的简青竹。

  她顿住了思绪,骑在马上,朝前张望,可入目仿佛皆是萧瑟冬景,就连头顶照着的冬日暖阳似乎都冷淡了不少。

  “怎么了?”李佑白的声音响在耳畔,周妙转脸见到他微皱的眉头。

  周妙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了。希望到京城之前,不要遇上大雪才好。”

  李佑白笑意淡淡,目光紧紧盯着她,显然不信,却也只说:“若行得快一些,落雪时,便已在宫中。中庭有一座高台,四野落雪时,极目远眺,是整个皇城的皑皑雪景,回宫后,我便引你去高台观雪。”

  周妙一听,心中又叹,这一段时日下来,李佑白口中说的最多的,便是“回宫后”此三个字。

  她晓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察言观色,而李佑白同样亦在察其言观其色。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彼此试探,即便夜深之后,由夜色遮挡下,才能吐露一点真性情。

  咳。

  周妙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为李佑白着迷,她想,至少为他的皮相,身体着迷。

  周妙侧目盯着他的脸,目光复又落到他黑绸包裹的矫健的长腿上。

  李佑白面露好笑道:“周姑娘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周妙抬眼,老老实实地说。

  李佑白脸上微愣了愣,仿佛不自在地转过了眼。

  他的皮肤白皙,即便行路数月,他的肤色也没有太大变化,而此刻周妙却见他的耳边淡淡地红了。

  哎,要不就这样吧。

  他要是真想娶她,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他。

  哪怕,只是短暂地拥有,如果过几个月,或是过几年,他看见了别人,喜欢了旁人,她也可以再悄悄地,慢慢地死了心。

  周妙想到这里,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呸,怎么可能呢!

  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鬼道理!

  她要不还是找机会赶紧跑吧?

  正反反复复地纠结之时,一侧的李佑白忽又转回脸来,他的眸色稍暗,眼中隐有笑意,正欲开口,碧空下山崖之间突如其来地落下一声尖利的鸣哨。

  李佑白仰头望去,面色微变,右手勒住了缰绳。

  “公子,恐有伏击。”卫戍打马上前,急道。

  李佑白扭头看了一眼周妙,道:“你先速回辇中。”

  周妙心头一凛,速速调转马头而去。

  她将将掀帘坐入车中,便听外面马蹄疾响,铁器铮然相击,人声马声嘶吼不断。

  周妙又听外面传来一道人声说:“姑娘,莫怕,避开车帘。”

  周妙立刻伏低身体,小心地避过了两侧的车窗。

  身下的车辇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朝前飞奔。

  她脑中飞快地转,外面到底是什么人?

  原书中李佑白自池州折返,根本就未着笔墨,哪里还有什么伏击!

  且说已近锦州,又临京畿,什么样的亡命之徒才会在此地下手,不过此处未经官道,峡谷之间,林地纵深,几乎是最后一处伏击的地点了。

  此伏击是为了杀李佑白?

  抑或是,为了庆王?

  庆王并未身死,难道还有人贼心不死?

  她念头飞转,车前忽听“嘣”一声巨响,车辇骤然而停,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她的身体不由地朝前一晃。

  车外风声鹤唳,刀刃遽然撞响,周妙朝车后退了退,不过短短数息之后,眼前的车帘便被人从外掀开。

  一大股寒风卷着血腥气味涌入,帘外来人半遮面,唯有一双眉眼露在黑布外。

  周妙起初没认出他来,可是他显然认得她。

  “周妙。”他惊诧出声。

  一听此音,周妙终于记起了这个人。

  孟澜,孟侍郎的儿子!

  是他!

  周妙心中惊骇不已。

  孟澜同样吃了一惊,他没料到竟会在车中见到周妙。

  从前在将军府时,周妙便跟在李佑白左右,他自是知晓,可李佑白进宫之后,他不知周妙竟也进了宫。

  眼下李佑白登了大位,周妙甚至也在自池州折返的车中。

  孟澜怔愣须臾,继而回神,今日他是来找庆王的,或者次之,找到那个医女。

  豫州柳庄已然回不去了。

  李佑白杀了豫州知州徐子牧,亦在搜寻他们的下落。

  孟寒死了,死在了池州,南越也不能去了。

  孟澜唯有等死,可若要破局,他只能孤注一掷地要找到庆王,找到简氏,才能力挽狂澜。

  然而,此时此刻见到周妙,孟澜踟蹰片刻,猛然跃入车中,伸手欲去捉她。

  “周妙,你随我走。”

  周妙见他手边的长剑尚在滴血,全然不知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她不敢轻举妄动,可孟澜一时并无别的动作。

  她念头忽起,要是真跟他走了,自己是不是就不必回宫了。

  周妙有一瞬间的犹豫,兴许,念及旧日之情,孟澜不会伤害她。

  不。

  周妙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

  她不是真的“周妙”,孟澜真的不会伤害她么?

  见她乍然摇头,孟澜的眼睛微眯,口中嘲讽道:“昔日你我说高山流水,引为知音,妙妙如今原来忘了。”

  周妙默不作声,却见孟澜像是失了耐心,朝她扑来,周妙忙往旁侧一闪,下一刻,突觉眼前风过,那青色车帘起了又落。

  “噗呲”一声裂帛轻响,皮肉翻搅的慑人声浪接踵而至。

  周妙愣愣地看着一柄铁剑贯穿了孟澜的腰腹,乌沉沉的剑尖滴落成串的血珠,周妙头皮发麻,双膝俱软地跌坐回了车板上。

  孟澜口中嘶嘶叫着,而他身后的李佑白霍然拔剑,眼前的孟澜宛如破败的纸鸢轻悠悠地坠落。

  蒙面的黑布落下,他口吐鲜血不止,脸色迅速地灰白了下去。

  周妙木然而坐,见他瘫倒在地,几乎忘了要眨眼,孟澜将一抬手,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后背。

  血丝奔涌而出,周妙脸前一凉,手臂却被人死死钳住。

  李佑白将她拉了起来,径自拉到了车外。

  他回过头凝视着她的脸,他的一对眼珠黑黢黢,一双长眉紧紧皱着,周妙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她便往前方停着的车辇走去。

  周遭肃杀声,声声入耳,四处仿佛都是血雾四溅。

  孟氏此一击那是最后一搏,全无收敛,以命相搏

  可惜,终究不是敌手。

  车辇与卫戍跨过血海尸山,继续朝前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车中的周妙渐渐感到四肢又有了温度,她茫然地低头看她身上的白裘,红一块,乌一块,都是斑驳血瘢。

  她心头狂跳,忙不迭地脱下了白裘,却被李佑白牢牢地按住了肩膀。

  他的手上全是血,他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周妙皱眉,想要避开,但见他眼中乌云骤聚,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只问:“你为何要躲?你为何而哭?”

  周妙怔愣一瞬,伸手一抹脸颊,除了血迹似乎真有水痕。

  李佑白的眼眸黑洞洞的,像是照不进一丝天光。

  “你为了孟澜而悲,是为从前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悲。”

  “没有。”周妙只顾摇头,眼泪却又流了下来,她索性闭上了眼。

  “不许闭上眼睛,周妙,你要睁开眼睛看着我,只许看着我。”

  周妙睁开眼睛,方见李佑白铁青的面目,半面血痕,真如修罗。

  她脑中刹那像是转过无数念头,却又像是空白一片。

  血腥味萦绕鼻尖,先前的尸山血海犹在眼前,她耳中嗡鸣不止,双手轻轻颤抖着,连同全身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她不由地大叫道:“我根本就不认得他,从来就不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