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静谧幽深, 凉风瑟瑟。
天竹峰又开始落雪了。
白衣的青年立于山崖上,与飘飞的雪化作一体,而他手里握着的莹玉剑在嗡嗡鸣响。
沈长宁闭着眼,感受着四周冷冽刺骨的风动。
下一瞬, 在飘雪要落于他乌发眉间时, 他轻轻抬起手, 玉剑出鞘, 尖利的剑锋在黑夜里发出寒茫的光来。
而后, 沈长宁自己也动了。身形不停变换,手里的剑不断被翻转挑起, 雪白的剑光划破长夜,凌厉的剑气四溢,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飘落的雪花停驻在半空, 风也停止了哀鸣, 唯有一声玉剑长鸣,穿破寒夜。
雪落峰崖三千树,一剑寒霜十四洲。
待到一招一式毕,玉剑长鸣声停,周围看似又恢复了原样。
只是再细心一点儿会发现, 天地间的雪下得更大了, 很快就落满了枯木枝头, 也满了整座山峰,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天竹峰旁边的另一座小山头被方才的剑气给劈开了一道很深很深的裂纹。
居于其间的鸟兽被惊动,向四处逃散。
沈长宁收起剑,他的神识去到了另一个十分玄妙的地方。
那地方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往前走了两步后, 他听到有一道声音问他:“你为何习剑?”
从前他突破进阶时,都是回答它“为了变强。”
然而这一回,沈长宁静默了一会儿,仔细去寻脑海中的记忆,也想到了在合欢宗时风和讲的那番话,他缓缓开口:“守心卫道,除魔降妖,兼爱世人。”
“除魔?你的身边人不就是魔?”
“他不是。”
“怎么不是?这世上最大的魔头不就是他?”
“他只是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罪,所以不信这世间。”
“可他做了许多错事,还肆意去伤害无辜之人,你既然要护世人,就注定会与他对立。”
“我不会与他对立。”
“为何?”
“我信他,他非天生为恶。”
“你信他,他却不一定能做到。你真的觉得自己兼爱世人么?从前你来这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对这里并无归宿感。”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如今的修真界,我却是真心愿以命护的。”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一切都在他心上扎根生芽。
因而变强再不是他修习剑道的原因,他该同这世间所有修士一般,守心卫道,除魔降妖,兼爱世人,成仙问道。
“至于他,他是我的道侣,这世间的法规明纪,我会一条一条念与他听。若他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亲自诛他。”
那声音默了默,“也罢,这一次问心关,便判你过了。只是你自己说的话,望你能做到,否则与你修行不利。”
“多谢。”
“去吧。”
话音落,沈长宁神识一转,自己回到了天竹峰。
他负手立于风雪间,纷飞的大雪簌簌落下,很快染白了他的发。
*
自旬南离去后,沈长宁又独自处理了两日宗门事宜,才终于收到了秦钰出关的消息。
他从书案前起身,心想终于能休息了,这两日看这些竹简看得他头疼。
沈长宁见到秦钰时,他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掌门师兄。”
听见他的声音后,秦钰也只点了一下头,“来了?”
“师兄这是怎么了?听旬南说你已经成功进阶了。”沈长宁有些不明白秦钰此时的表情,明明已经进了阶,为何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钰声音有些淡:“小师弟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经秦钰那么一问,沈长宁也猜出秦钰神色这般难看是同自己有关系了,他恭声道:“是有事要同师兄说。”
见秦钰抬眼看他,他又开了口:“师兄,我寻见一个人,他与我合缘,我想同他结为道侣。”
“嗯。”秦钰应道,眼中居然没露出讶异来,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一般。
沈长宁觉得有些奇怪,而后便听秦钰道,“不行。”
“为何?”沈长宁抬起眸,他的感觉没有错:“师兄也不问问我是谁么?”
“是沈长生。”很肯定的回答。
沈长宁淡淡回道:“是,师兄如何得知?”
从沈长生入魔后,世人都以为他同沈长生之间的关系已经断了,他们有了联系还会结为道侣的消息分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才是。
秦钰依旧冷着脸,最后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得是:魔尊与长宁君有私,望秦宗主彻查。
“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的么?今日刚出关,就收到了这张纸条。小师弟,你真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沈长宁捏着纸条,“抱歉,师兄。”
秦钰冷哼了一声,“你不必同我道歉,为何突然要同那个孽徒结为道侣,我记得你并非是那不明事理的人。”
修真界与魔界向来势同水火,二者皆仇视对方,两界恩怨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
更重要的是沈长宁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楷模,年轻修士以他为尊,他的决定影响着这些弟子。
但凡他同其他人结为道侣,哪怕只是一个普通魔修也好,这事也能很快了当,然而他偏偏选了魔尊。
修士们仇恨魔修,以魔尊为最。而且魔尊还是从明宸宗叛逃出去的弟子,沈长宁亲自教导的晚辈,他们若是结为道侣,不知道会落下多少闲话来。
沈长宁垂眸:“我……污了长生的清白,理应负责。”他将九黎山的事事无巨细告诉了秦钰。
听完之后,秦钰锁着眉,“他既已经不要你负责了,你何须强加给自己?”
沈长宁:“师兄从前教我君子之理,做过的事要承认,自然也当负起责任来。我做了错事,自然也得弥补,不能因他拒绝我。我便不去做。”
“我从前是这样说过,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秦钰咳了一声,“小师弟,你一定要这么固执么?”
沈长宁回他:“我没有固执。”
秦钰劝不动他,沈长宁的脾性一上来是谁也劝不动的,他只好道:“你同他结为道侣,我没意见,可是对那些崇敬你的人你要怎么做?”
“我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他们说我是君子,我却不是很想做这个君子。若是有任何异议,只管过来,我担着便是。”沈长宁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做到,二更来了。
嘤,长宁君太难了。
好了,晚安,早点儿睡,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