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师, 再见。”
刚刚下车的青年转身，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是温和, “嗯, 好好休息, 这段时间辛苦了。”
他穿着可谓是简单至极，登山靴, 工装裤和一件随意的长袖T恤, 背上背着个黑色的登山包。
头发略长，明显是有段时间没有修剪过, 浑身上下都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即便如此，明眼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长相优越得过分的青年。
他站在那里, 无需什么华丽的衣物，只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好了，你们先回学校吧。”
汽车启动，慢慢远去。
“姜老师真的是太帅了，我们从项目上回来远看像逃荒的，就只有他……”
“那是, b大这么多年的第一男神称号, 可不是白喊的。”
“对了, 姜老师住的地方，设计怎么这么……独特？”
独特还是客气的说法，刚才他们看到的小楼房，和这个传闻中的富豪聚居小区格格不入。
那是两栋二层小楼，甚至中间还有围墙隔着的，老式的建筑, 仿佛是从几十年前的回忆中走出。
“这不会是当初建这个小区时没拆迁的房子吧？”
“怎么可能啦，而且这个式样也不是安平这边的民居式样。那是姜老师的爱人特意给他建的，是爱情的见证。”
“得了吧，你可别老忽悠我，这小区的房子风格都是统一的，怎么可能是特意建的。”
“当然是因为姜老师的爱人是开发商的老板啊。”
“啊？不是，这家开发商的大老板不是男的吗？怎么会是姜老师的爱人？”
“你这思想不够开明啊，同性婚姻都合法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汽车载着学生们远去，姜南书见车辆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转身向着院子内走进去。
这一次，回来得实在是太过仓促，项目一结束，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也没来得及在当地玩两天，他就带着学生们赶了回来。
过两天，还是请学生们好好吃一顿作为补偿好了。
姜南书推开院子，发现屋子内一片漆黑。
很安静。
纪风眠还没回来？
还是，气还没消？
这段时间发掘项目收尾，他忙得天昏地暗的，纪风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也没意识到特殊纪念日就要到了。
不过，紧赶慢赶的，倒也是掐着点回来了。
然而，纪风眠却没有来接机，说是临时有会议走不开。
在一起这么多年，姜南书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毕竟两人能长久相处需要互相包容。
放好行李后，就去他公司看一下好了。
一阵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姜南书抬头，微微眯眼，看到路灯的光芒在期间投下细碎的光影。
一阵恍惚。
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还在梦中。
回安平市的飞机上，姜南书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到令人害怕的梦。
他停了下来，索性没有进屋，而是在院子里的藤椅坐了下来。目之所及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醴州的旧居复制下来。
这两个院子，对于姜南书，对于纪风眠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承载着他们的成长，他们的重逢。
不一样的人生。
姜南书有些出神，梦里那些画面又浮现出来。
碎片化的，却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关于他和纪风眠。
梦里的姜南书，和眼前人生的分岔发生在高二那年。
同样在五中就读，同样两点一线的人生，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纪风眠。
高二那年，并没有一个叫纪风眠的转学生到来。
于是，那一次姜建斌成功了，成功地把他以二十万的价格卖给了范平。讽刺的是，因为他的监护人是潘春花，加上有他的手印，合同有效。
再然后，他的志愿被改了，读了法学，而纪风眠，则是作为他的同班同学和室友出现的。
之后的一切，便和纪风眠曾经坦白的那样一般无二。
这个梦如此真实，仿佛是真切经历过那般，这中恍惚的感觉，让姜南书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也是他经历过的世界。
他叹了口气，有些迷茫，那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的所谓小说，又是怎么回事？
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世界。
姜南书垂下眼睛，看见自己的手，手指修长，皮肤却称不上细腻。常年待在发掘项目上，他的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茧。
他轻轻摩挲手指，略微粗糙的触感，却让人感觉到到踩在地面的踏实感。
姜南书把思绪从混乱的画面中剥离，是啊，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世界。
最近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起来，又或者是更简单的原因。
他想纪风眠了。
姜南书很轻地笑了一下，起身，准备放下行李就去找人。
才推开门，眼睛还没适应屋内的一片黑暗，姜南书就猛地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突然的袭击，像是不怀好意的歹徒。
姜南书却只是微微一愣，手里拎着的书包顺势扔在地上，“你在家啊。”
灯，亮了起来。
姜南书微微向后一靠，果然落入熟悉的怀抱。
“姜姜，你这样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不行的，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纪风眠放下手，揽上他的腰。
“我知道是你，一靠近就知道了。”姜南书轻声说了一句。
话没说完，他便觉得指间一凉，低头就看到一枚戒指出现在无名指上。
“结婚纪念日快乐。”纪风眠在他耳侧一吻，说道。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五年，同性婚姻合法的第一天，他们就去登记了。之后的每一年，纪风眠都会送一枚自己亲手涉及制作的戒指给他。
一个小小的仪式，印证着他们之间的感情历久弥新。
“结婚纪念日快乐。”
姜南书转身，吻上纪风眠。
几小时后。
卧室。
今天一早，姜南书就从发掘现场坐车赶到机场，一路奔波才赶在晚饭前回到家。
再加上特殊日子，许久没见，两人总是有些情难自禁。
等到一切结束，洗过澡之后，姜南书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纪风眠只眯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直到姜南书感觉到脸颊微痒，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有些时候没见过的眼睛。
这个纪风眠，出现的次数并不多，或者说，两个人格的融合程度越来越深，只会在某些时候才会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比如现在。
“你怎么醒了？”姜南书一眼就分辨出来眼前人的不一样。
纪风眠见已经把人吵醒，索性直接问道：“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在院子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的出现，只会在察觉到姜南书情绪不对劲时。纪风眠不能再忍受两人之间出现任何问题，绝对不能。
姜南书很了解他，便将在飞机上的那个梦，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只是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也经历过那一段人生。”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今后的人生，都会携手一同走过。”
姜南书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我……其实并不意外那样的结局，在不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即便是努力过了，还是无法幸福。”
纪风眠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觉得心中有些微微发痛，却不知是为了曾经，还是为了这句话。
本来已经慢慢淡去的记忆，在此时此刻又浮现出来。
“我在机场看到了你，我回头过，只是那时你没看我。”
姜南书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纪风眠傻了。
当初，姜南书出国，他虽然说着不会去送，却还是偷偷守在机场，看着最爱的人离开。
姜南书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留恋之情，大概是恨透了这个地方，厌烦透了他纪风眠。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我当时……其实想过要不要回去。”姜南书轻声说，“不过那是我的心理状态，却让我无法动上一下。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
纪风眠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在紧张什么。
“我会回头，会转回去找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纪风眠只觉得鼻腔有些发酸，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成句，“我，你……”
即便如此，姜南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说了下去，“现在的我，和梦中的那个我，或许不太一样，经历过的事不一样，但有个地方是一样的。”
纪风眠已经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鹦鹉学舌般重复问：“什么一样？”
“我爱着你，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
余下的话，吞没在唇齿之间。
轻风卷起纱帘，月光悄悄钻入房间。
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我都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