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 谢景予苦笑一声。他就说那个魈瞧着有些不对劲,还想着不会是一朵烂桃花吧?

  毕竟魈再是年轻有为,可谢家眼下也基本算是接受了周迟——

  虽然看到周迟这个不声不响就偷拱了他们家白菜的人还是有些不顺眼, 可谢家人护短的个性, 决定了一旦他们接受, 就会把对方纳入保护人的范围。纨绔又怎么样?别人可也不能欺负。

  要真是谢林晚不喜欢周迟了, 那他们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换成魈想要觊觎谢林晚,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即便魈前程远大, 也注定了谢家不会就因为这个放弃周迟……

  眼下既然知道了周迟就是魈, 谢景予总算明白,他之前瞧见周迟时总觉得违和的根由了——

  怪不得总觉得周迟气场太过强大, 合着根本就是个大杀神。

  106医院。

  一辆挂着执法大队车牌的汽车缓缓驶入。

  随着车门拉开, 一个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贴合身形的黑色制服显得年轻人身材尤其挺拔,甫一下车,就引起了一阵吸气声。

  只是在看清楚男子脸上标志性的面罩后,那些火辣辣的视线明显瞬间收敛,从明撩变成了偷窥——

  从前只听说,执法大队的最高长官“魈”如同凶神恶煞,等亲眼见到真人却发现, 根本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让人远远的瞧见,就被帅得喘不过气了。

  一直到魈带着他的随从进了最后面那栋小楼, 大家才明白魈是来干什么的——

  住在那栋小楼里的, 可不就是名震华国的科学巨匠, 越澈大师?所以说魈警官, 以后就会担负起守护越大师的重任了吗?

  目送着魈和随从的背影消失在特殊通道那里, 两个护士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就开始八卦:

  “呜,魈警官真的好帅啊……”

  “要是魈警官亲自过来执勤,那不是说,我们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他了?”

  “女人,你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不过……身材倒是好,谁知道面罩下的脸什么样?”

  “就冲着身材,我觉得就很可……”

  “也不知道谁有艳福,能摘走魈警官这朵高岭之花……”

  “加把劲,说不定就成你家的了……”

  转而又开始八卦魈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当初那场车祸,另有隐情?”

  “我也觉得……毕竟,越大师再是和原配感情深厚,这都多少年了,多少深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更别说,当初还是他那妻子和越家有错在先……”

  “嘘,你可别乱说……我听说越大师对他妻子维护的很……当初就因为有人说他妻子坏话,可是直接选择和人家对簿公堂……”

  “身为这么大一间医院的护士,你们就是这样的素质吗?”一个不悦的女孩子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两个护士抬头,明显吓了一跳,却是越念念和韩骁,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对长相出色的中年男女,可不正是谢景旻和吕若?

  “对不起,越小姐……”护士自然知道越念念的身份,可不正是越澈大师的女儿,至于那两个中年男女,他们也认识,一个是眼下在华国名气远超顶流的华裔科学大师谢景旻,另一个则是改革派的党魁吕若女士——

  据主流媒体报道,谢景旻先生之所以愿意放弃美丽国的优厚待遇,回国效力,除了他本身的爱国情怀之外,另一个人也功不可没。

  这个大功臣,就是吕若。

  正是吕若帮谢景旻排除了重重阻力,帮着打通了回国的通道,才能让谢景旻回国定居效力科学院成为现实。

  之前因为樗里时,对执法队执法事件的引导性评论,吕若一度受人诟病,很是沉寂了一段,眼下却因为这件事,再次获得人们的高度赞扬,在政界名声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看越念念难过,吕若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肩,神情慈爱:

  “好了念念,我们进去看你爸爸吧。”

  又柔声对护士道:

  “治病救人是医护人员的天职,以后还是以本职工作为重,不要沾染到社会上一些不好的习气……好了,你们先去忙吧。”

  看吕若没有要追究她们责任的意思,两个护士顿时感激不已,又鞠了个躬后,忙不迭转身跑了。

  “我也没想发脾气,”越念念靠着吕若怀里,神情依恋,“我就是心里难过,害怕……”

  “知道,阿姨都知道……”吕若轻轻拍着越念念的肩,“那么大的坎,你爸都挺过去了,相信你爸爸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四人很快也进了特殊通道。

  等上了楼,才发现守护在病房外的护卫换了一批,看他们身上的衣着,分明是执法大队的。

  “你是谁?原来的守卫人员呢?”吕若站住脚,皱着眉头看向门两边站着的警务人员——

  对方脸上捂着执法大队标志性的黑口罩,身上也是执法大队笔挺的黑色制服,就是身材有些瘦弱,还有那双冷清的眼睛,吕若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见过似的。

  而且执法大队派出这样一看就是弱鸡的护卫,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那瘦弱警官却是理都不理她,只伸出手,沉声道:

  “通行证。”

  “谁给你的特权,朝我们要通行证?”韩骁神情不悦——

  从樗里那次事情后,韩骁就对执法大队印象不是一般的糟糕。

  当然,之所以发火,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其实按照规定,真的拿着特批通行证的,就只有越念念一个——

  按照医院的建议,越澈的伤势需要静养,而想要他醒过来,最好有越澈最在意的至亲之人多说话,看能不能刺激越澈的大脑系统。

  而越念念作为越澈唯一的女儿,自然就享有优先的探视陪伴权。

  至于说他们三个,韩骁以为,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申请什么特批。毕竟他是越念念的男朋友,也就是越澈未来的女婿。吕若则是公认的越澈好友。

  就剩下最后一个谢景旻,作为一个从各方面无论工作还是声望,都全方位接替了越澈的人,代表科学院过来探望一下,不也是顺理成章吗?

  其实之前他们已经来过。既然是知交好友,又都是来头不一般大的,守着的警察也不会那么死板,一般都是直接让他们陪着越念念进去了——

  念念是个善良的女孩子,看到父亲这样活死人一般的样子,回回都会哭得不成样子,没有人陪着怎么成?

  结果这回就遇见了不长眼的!

  看对方公事公办的样子,顿时就有些火大,抬手就想推开瘦弱警官:

  “让开!”

  还想着他这么已发火,对方肯定会乖乖闪到一边去,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等他的手触及对方肩头,一阵大力就随之袭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韩骁就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上。

  “韩骁哥——”越念念吓得脸都白了。

  “骁骁——”吕若上前一步,扶住韩骁,再抬头看向那瘦弱警官时,脸色一沉,厉声道,“你是谁的手下?你们长官呢?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谁给你们打人的权利?”

  话音刚落,右侧就响起一道冷峭的声音:

  “你们,找我?”

  吕若直觉不对,实在是这道声音,当真熟悉无比,分明和她最厌恶的一个人相似至极。

  吕若皱眉,偏头看过去,正和魈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别说韩骁,就是吕若都噎了一下。缓了缓,吕若才恢复了正常:

  “魈警官?刚才你的手下伤人,你也瞧见了,不知道你会怎么处置?”

  “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魈声音发凉,“吕女士不然先解释一下,没有总统府签发的特别信函,就这么贸贸然想要硬闯越大师的病房,到底,是何居心?”

  “你最好弄明白一点,我不是你的人犯。而你的手下这么随意伤害华国公民,是违反华国法律的。”

  魈却一副“随便你”的无所谓模样,径直看向那瘦弱警卫:

  “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是!”警卫举手敬礼。

  “你——”韩骁忽然回头——

  刚才对方声音低哑,他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却忽然觉得,怎么就和另一个讨厌度和魈不相上下的人那么像啊?

  如果说韩骁仅仅是猜测,那吕若就是震惊了:

  “青青?”

  她可算是听出来了,刚才动手揍韩骁的,分明就是女儿薛青。

  “吕女士有事?”薛青静静的回视过去,视线中殊无半分在意。

  吕若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连带的还有些烦躁:

  “你不是已经离职了吗?不好好在家做你的大小姐,跑这里凑什么热闹?要是你越叔叔真有个什么,你担待得起吗……”

  “您的意思是,还让之前那些饭桶过来?”薛青语气讥讽,“只要你们想进去,就随时放你们进去?”

  说着,脸一板:

  “我在执行公务,你们要是没事,可以回去了。”

  “你一直埋怨妈妈不喜欢你,”韩骁忽然道,“可你瞧瞧你自己的性子,你让妈妈怎么喜欢你?”

  对一个一直渴求母爱的人而言,这样的话当真是扎心至极。要是从前的薛真,自然会接受不了。

  只是对于死里逃生的薛真而言,却不过稍微有些不适罢了。

  倒是韩骁,被薛青无所谓的样子气的够呛。

  “既然他们是按规定办事,咱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了。”一直沉默的谢景旻终于开口。

  “让你看笑话了。”吕若勉强挤出一丝笑,却也知道薛青对她积怨太深,真是闹下去,只有更难看。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和我客气什么。”

  听谢景旻的语气,两人关系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魈视线就有些幽深——

  吕若还真是好本事,前有越澈,后有谢景旻,举凡科学界巨擘,都和她关系匪浅。

  越念念也明白,这回是真踢到铁板了,一个薛青就够让人头疼了,再加上个魈,想要几个人一起进去,是根本不可能了。

  只能气鼓鼓的拿出通行证,在几人面前晃了一下:

  “我可以进去了吗?”

  下一刻,手里就是一空。却是薛青把通行证拿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和越先生相处。”

  越念念咬牙,随即推门进了病房,等瞧见无知无觉躺在病床上的越澈,眼泪顿时流的更急,趴在越澈床头,就开始小声啜泣:

  “爸爸,你快些醒过来吧……”

  “你一直睡着,我好怕……”

  “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等从房间里出来时,越念念哭得眼睛都红了。

  外面吕若和谢景旻已经离开,只有韩骁还等在那里。看她这个模样,顿时担心不已。探手把越念念揽到怀里:

  “好了念念,你心脏不好,不能激动……要是知道你这个样子,越叔叔肯定也会难过的……”

  还要再说,薛青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是医院。”

  “请离开这里。”

  正不停抽泣的越念念顿时就有些心梗。韩骁脸色也是铁青。偏偏想发火吧根本没有借口。更甚者韩骁也明白,别看两人都要叫吕若妈妈,薛青心里却根本对他仇视的很。真是他敢发火,只有被摔得更狠的。

  好一会儿一跺脚,只能无比憋屈的揽着越念念的肩离开了。

  瞧着电梯闭合,薛青随即看向始终在门的另一边站的笔直的警卫道:

  “晚晚,你进去吧。”

  周迟带过来守护越澈的两个所谓警卫,薛青之外,可不正是谢林晚?

  谢林晚点了点头,要开门往里去时,薛青却又叫住她:

  “晚晚,谢谢你,肯给越叔叔一个机会……”

  从周迟口中知道,谢林晚其实并不是谢家养女,而是实打实的越澈和谢薇的女儿后,薛青说不震惊是假的。

  本来她就很喜欢谢林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更是把谢林晚当成了亲妹妹一般。

  “晚晚,你要相信越叔叔,当年的事,肯定有什么隐情,越叔叔,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之前也和越澈相处过相当长一段时间,薛青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把越澈当成了父亲一样。更是直觉,对于从前的事,越澈一直不肯公开谈论,其实并非不在意,而是太在意了,才这么久,都无法诉之于口。

  薛青太明白那种在黑暗中一个人绝望的踽踽独行是什么感觉了。曾经的越澈,分明比她还要痛苦。

  要是越澈真能醒来,薛青希望谢林晚能给越澈一个机会,让那个常年困于痛苦中的灵魂能得到救赎。

  “多跟越叔叔说会儿话吧,我觉得,他会想听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对越念念喜欢不起来的原因——

  相较于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的谢林晚,明明越念念更幸运。

  可越念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典型的就是一种“我弱我有理”,“我天生就该得到所有人的爱怜”这样的感觉。

  越叔叔都伤成这样了,越念念来了,不说找些从前的趣事,多刺激越叔叔的大脑,想法让他好起来,竟然到这个时候了,还在顾影自怜……

  薛青觉得,就越念念这种哭法,要是她的话,能醒也不想醒来了。

  谢林晚点了点头。

  随即推门进了病房。

  周迟上前,帮她把门从外面关上。他自己则站在了刚才谢林晚站的位置。

  从车祸发生到现在,谢林晚还是第一次看见越澈。

  和那个从来都是眉间凝着些许郁色的清俊男子不同,这会儿的越澈无疑瘦的都有些脱了形,唯有一直紧蹙的眉心,却是舒展的。

  谢林晚上前,轻轻握住越澈的手:

  “爸爸,我是晚晚……”

  “我从小一直和奶奶生活,生命中从没有过和父亲相处的经验……”

  “您介不介意,接受我这样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做人女儿的女儿?”

  “……外公说,要是你知道有我的话,不管走多远,一定还会拼命的跑回来……”

  “……舅舅说,您就是想去找妈妈,妈妈也会把您赶回来的,因为,这里还有我……妈妈不放心,肯定不会让您过去陪她,让您替她守护我……”

  “您呢,我不知道您怎么想?”

  “您要是问我的话,嗯,我是想要爸爸……”

  “我还没有被爸爸接送过上学呢,爸爸您要不要好起来试试?”

  谢林晚说着,慢慢探出一缕精神力,缓缓推入越澈体内。

  刚一进入,瞬时就被无形的阻力给挡住,好在随着她低低的声音,精神力终于能缓缓推进……

  一直到一个小时后,谢林晚才从病房里走出来。

  “有没有效果?”薛青神情急切,却在看清楚谢林晚惨白的脸色时,吓了一跳,“晚晚?”

  忙要去扶,周迟已经抢在她前面,把人抱在怀里。

  “我没事。”谢林晚靠在周迟身上,“就是有些累到了。”

  说着,眨了眨眼睛:

  “我爸爸,会醒的。”

  她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唤醒越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