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暄今晚的噩梦,是从关灯前看到江遇乐又回来了开始的。

  “他那里有别人在了。”

  江遇乐在文暄的注视下简单解释了一句。

  这一句已经够了,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文暄素来端庄的神情蓦然变得难以形容。

  他不太愿意去想陈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疲于应付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江遇乐,只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扭头就上了床。

  “早点睡,晚安。”

  江遇乐打了个哈欠,他是真的困了,理所当然地往文暄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被叫住——

  “江遇乐,”文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十分无奈地问,“你非要找个人和你一起睡吗?”

  文暄穿着柔软的睡衣坐在床上,松柏般笔挺的脊骨抵着床头,两手落在曲起的膝盖上,是一个佯作放松的姿势,看起来意外的紧绷。

  不知道文暄自己有没有发觉,但江遇乐看到时怔愣了片刻。

  他好像在防备我……为什么?

  文暄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一遍:“是吗?”

  江遇乐静静看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文暄低下头去,漆黑的额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眼瞳在那一刻流露出的细微情绪。他没说话,拉过自己的枕头,妥协似的往里面让了让。

  可江遇乐没立即过去,而是奇怪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文暄没说同不同意,只让他先去洗干净手脚再上床。

  江遇乐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陈骋随口说的一句话——假菩萨,滥好人。

  是对文暄的评价。

  这个人每每遇到选择时,似乎都惯于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只把最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没人在乎。可以说,他是这四个人里唯一一个会且擅长委曲求全的人。

  虽然有些疑惑,但江遇乐懒得追究造成文暄这样心理的原因。

  因为他也并不怎么在乎。

  防备就防备吧,他十分恶劣地心想,如果文暄真是这种性格,那不正好方便自己。

  “啪”。

  房间的灯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

  室内掀起一阵风,忽地拂过文暄耳畔,他睫毛颤抖了一下,不太明显地被吓一跳。

  下一刻,床垫往下陷,被子扯动过去。有人自黑暗里靠过来,同样气味的洗发水香味萦绕他们周身,几乎分不出是谁的。

  他能感觉到江遇乐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一眨眼睫毛就能触碰到彼此。

  “你要干什么?”文暄问他。

  江遇乐没有回答,周遭一片寂静,除了空调运转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他的手朝文暄探过去,这双手和江遇乐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指腹和手掌带有一层薄茧,擦过文暄手臂皮肤时,他几乎联想不到此刻伏在自己身上的,是那个眉眼柔软,笑起来一团孩子气的江遇乐。

  “能不能别闹了?”文暄推开他的肩,略微不耐烦地说。

  可江遇乐充耳不闻,回答他的是一股蛮横的力道。

  刚拉开的距离被强行拽回,文暄的手腕也被他紧紧扣住,压在床上根本抽不出来。

  江遇乐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问:“你知道我找陈骋做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文暄往后微仰起头,咬牙说,“你从我身上下去,立刻。”

  “我不。”江遇乐说,尾音带笑。

  他抵在文暄的额头,微凉的黑发锦缎般落了他满身。

  那具柔软的、温热的身躯紧贴在文暄大腿根上,身后就是床头,压根避不开,只能由着江遇乐凑上来,鼻尖相碰,不容拒绝地吻上他的嘴唇。

  文暄错愕了一瞬,让江遇乐趁机探进舌去,没有一点多余的试探,亲热又直接地勾住他的舌尖。

  他的唇是凉的,舌头却是灼热的,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胡搅蛮缠地非要挤进自己怀里。

  文暄几乎要被他烫伤了。

  夜色浓稠沉静,纤长的睫毛在文暄脸上落下浅淡一层颤抖不休的阴影。

  室内气温偏低,空气很凉,他的手心却不受控地在出汗,与江遇乐纠缠的手指也潮湿一片。热意沿着交叠的躯体缓慢攀升,蔓延到他冷白的面颊与耳尖。

  他睁开眼,看到江遇乐在夜里也无比明亮的眼睛。

  这个人……连陷入欲望的眼神都是纯粹的。

  几息过后,文暄呆滞许久的理智终于回归,微微喘息着别开头,抽回手,把压在他身上的江遇乐推开。

  江遇乐眨了眨眼睛,唇舌分离之后他像只猫一样伏在文暄身上,拇指落在文暄漂亮的眼尾,轻轻蹭了蹭。

  他方才还困倦着的眼睛睁得微圆,像只昼伏夜出专食人精气的纸片妖精,在餍足之后恢复了生机。于是抽出空,端详了一会儿被自己拖上床的可怜家伙长了副什么模样。

  文暄不想看他,也不想再跟他说话。沉默的对峙中,他推了江遇乐一把,让他赶紧从自己床上离开。

  可文暄不张嘴,江遇乐就装作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他在文暄的手按在自己肩上时又往前挤了一点,睡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开了几颗,雪白的皮肤暴露在文暄眼底。

  他似乎没发觉,或者发觉了也不在意,光裸的脚贴在文暄小腿,左手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裤,摸向另一个不该摸的地方。

  “听说是舒服的事情,你还没有试过吧,要不要和我做?”

  就算文暄的忍耐力向来多到过剩,到此刻也彻底告罄了。

  他面色骤变,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江遇乐的无耻程度,这个人从头到脚真正纯粹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文暄耳根的红潮还未彻底褪去,先凝上一层冷淡的霜,他不再顾忌别的,干脆利落地把江遇乐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滚。”他哑声说。

  残留的一点理智让文暄压低了声音,没有惊动隔壁房间已经睡熟的方羲和洛也。

  但也给江遇乐得寸进尺的空间。

  他在床的另一侧滚了一圈,爬起来问文暄:“为什么不行?”

  文暄沉默了几秒,心里一阵疲惫,只觉得与他无话可说:“回你自己床上去。”

  江遇乐侧头凝视他,眼瞳像一对水晶玻璃球,还是那副清澈明亮的样子。

  他问文暄:“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文暄越来越不耐烦,“别磨蹭,快点下去。”

  “哦。”江遇乐点点头,脸上毫不沮丧。

  他盯着文暄,倏地靠近,往他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一口,随后附在他耳畔,软绵绵地说:“说得这么凶,那你别硬啊。”

  说完就翻身上了床,利索得好像一只矫捷的猫,尾巴在半空一划,身影便消失在了文暄的视线范围内。

  只剩文暄独自一人坐在床头,被江遇乐今晚的举动烦得睡意全无。

  他闭眼都是江遇乐的身影,身上他的体温未散,耳旁是他的话音与呼吸,唇角还有被他舔咬过后的刺痛……

  文暄无声叹了口气,环住膝盖,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许久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