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的夕阳刺得姜荻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攥住顾延的手,以此获得些许底气。

  “你一早就知道我不是‘江笛’。”姜荻琥珀色瞳孔微眯, 在日光下隐约泛着金绿, 像盯紧猎物的猫科动物,他的身形和气魄在一众玩家中都不算突出,胜在声线清亮, 还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你是谁?”

  江建业嘴角高抬至颧骨,面部肌肉抽动, 都有些扭曲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江笛’早就死了,没注销户口还能把你骗得团团转,哈哈!你拿着死人的身份证, 给几句暗示就脑补出一场好戏,都不用我多掺和……可惜啰, 年轻人, 你的演技不怎么样, 我在一旁看着都想笑,忍得真是辛苦啊。”

  此言一出, 幸存的玩家们面面相窥, 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惊惧之色。

  “狸猫换太子”的对象已经死了?这点他的确没能预料到。姜荻眉心微蹙,侧过脸去, 撞进顾延墨黑的眼眸。

  顾延朝他轻轻摇头。

  “你是谁?”姜荻心思稍定,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是江建业?不,不对, 你不是江家村人。”

  其实这也不难猜, 江建业早知他的身份有异, 却没有戳穿,乃至于帮着掩饰,这本就不符合常理。

  哪怕这狗屁倒灶的村子,跟孙二娘的人肉包子铺似的,专门坑害外人,也没有多此一举,拿已故亲朋身份用来给玩家下套的道理。

  况且,拥有假身份的人不止是他,顾延、莫问良等人披的马甲都跟观潮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一行人能掉入这个一戳就破的套路,只因为他们是玩家,习惯了一进副本就马上搜集情报、扮演他人以获取信息的流程,哪怕明知《梦魇之牙》与现实的关联,一时半会也无法摆脱独属于玩家的思维惯性,。

  要是普通人,被平白套上一层马甲,被认成张三李四,不是怀疑对方脑子有包,就是怀疑自己有病。俗话说“灯下黑”,便是如此吧。

  而能利用这一点设局,趁他们刚进副本防备不深,头一天凌晨就催他们前去游神,末了,沦为余娘娘所标记的祭品,这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要么跟仁爱医院基金会的人一样知晓游戏内情,要么……

  “你是,”姜荻的目光扫过村民们一张张相似又模糊的脸庞,最终落在江建业和一旁中年妇人的身上,“你们是玩家。”

  江建业笑音嘶哑,像日暮下的乌鸦:“嗬,姜荻,你比我想得要聪明嘛。倒也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个靠跟顾延走后门上位的兔儿爷。”

  姜荻脸色一黑,还没发作,就听到江建业大声惨叫。

  江建业手捂住嘴,指缝里汩汩流出鲜血,待他把手松开,众人才看到他的一口黄牙里缺了一枚门牙。

  江建业眼睛睁大如牛铃,恨恨地瞪向姜荻身后,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他妈找死!”

  “老子早想着找个机会教育教育你,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莫问良站直身子,手里上下抛掷一颗碎石子,大有江建业再说屁话,就要让他牙龈开花的意思。

  刘文婷被江建业骚扰了两天,此时暗暗捏紧拳头,马尾一甩一甩的,心里很是痛快。

  姜荻冲莫问良笑了下,才刚扭头,又被顾延捏着后脖颈转回来,头顶响起顾延冷峭的声音:“你们大费周章让我们成为祭品,还有三天就到游神的日子,为什么现在跳出来?因为你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江建业脸色一僵,继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犁耙划拉地面一样的笑声:“猎物掉入陷阱,是时候该收网罢了。马上天就黑了,你该不会以为你们还能逃得掉吧?”

  姜荻轻吸口气,心下暗忖,江建业此言不虚,要论打架,他们活下来的十七个玩家不会怵任何人,对面就是有几百个青壮,跟他们的战斗力相比也有云泥之别。

  可是,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天一黑,余娘娘就该来了……

  “呵。”顾延嗤之以鼻,“你现在出来,是因为我们没像你计划中那样死在后山,你没想到,姜荻能抢先一步发现神像的秘密。于是拿到姜荻的手机,也来不及做更多谋划。你急着把我们聚在一起,只是担心有人走漏消息,想要杀人灭口。”

  顾延说话向来直接,不留余地,三言两语就给姜荻找回了场子,把江建业噎得不行,脸涨成猪肝色。

  “玩家战力第一名,顾延,呵呵,果然名不虚传,不是个走狗屎运抽到S级道具的混子。”江建业嘴角下撇,半张脸湮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摘下猥琐市侩的面具后,多了几分老练和杀气,“被你猜到又如何?你们跑得了么?你再有能耐,能让昼夜颠倒,阻止余娘娘现世?”

  顾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知道今晚不会善了,脸上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手却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快走。

  下一刹,连接江家村和观潮镇的公路忽然在黑暗中亮起,仿佛一条蜿蜒的银河,猩红的星光一闪一闪。

  哔哔——

  尖锐的喇叭声响起,连绵不绝。

  所有玩家骇然失色,那不是什么星河,而是占据整条盘山公路的车辆,足有数百辆,将他们逃出江家村的大路堵得水泄不通。

  姜荻心脏往上一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江建业,那人低着头,眼下一片阴霾,正擦着嘴角的血渍,脸上肉筋蠕动,几乎压抑不住喜悦。

  “哥。”姜荻心如擂鼓,用力握住顾延的手腕,“来的人不只是观潮镇上的人,这些人不仅仅是村民。他们……都是玩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朝平静的海面丢下一枚炸药,炸开瓢泼大浪,滚滚涟漪。

  联盟里的玩家不约而同吸一口凉气,几百辆车要是都坐满了人,再加上村口这些,少说得有上千人。

  假如都是玩家,而非凡人,蚁多咬死象,他们今晚还能有活路?

  都说鸠占鹊巢,但是,上千名玩家伪装成普通人潜伏在副本里,就为了给他们致命一击,这样离奇的事简直闻所未闻!

  江建业抚掌道:“好,我同意顾延的话,姜荻,你确实很聪明,大智若愚,是我看走眼了。”

  谁跟你大智若愚啊?!

  姜荻直翻白眼。

  江建业阴恻恻笑道:“既然你都想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怕告诉你,领到支线任务进入《造神》副本的玩家,一共有三千四百九十一人,进入副本的时间,三年。一千个日夜,观潮镇和下面九个村子,每个地方都有我们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我们的眼睛。那么,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话音未落,姜荻拔枪射击,其余玩家也纷纷响应,顷刻间,村子的寂静被枪林弹雨和尖叫怒吼声打破。

  江建业侧身避开一记银白刀光,刀刃擦着太阳穴蹭出一道血痕,登时心惊胆战,是顾延!

  凛冽的刀风犹在耳畔,江建业刚要自得于躲开顾延闪电般的一击,却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硝烟散去,村口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原本被围困其中的十七个人不见了。

  “都他妈的停手。”江建业抬手,让身前身后的玩家收手,以免刀枪无眼伤到自己人,他咬牙切齿,有些难以置信,“三千人瓮中捉鳖,能叫十几只小麻雀在眼皮子底下溜了?!”

  “老江,冷静些。”站在他身侧的妇人走上前去,步态婀娜,风韵犹存,她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没多久,捻起一抹流光溢彩的粉末,凑到眼前观察,晚风吹过,粉末随风飘散,“他们之中,应该有人拥有大型空间转移技能,但他们一共有十七个人,身负余娘娘的标记,跑不了多远。”

  江建业吐了口痰,凉鞋底在地上蹭了几下,问妇人,那该怎么办?姜荻一行人数虽多,但江家村依山傍海,山里又黑咕隆咚的,再算上那劳什子空间转移术,真要搜,也要费些时候。

  “老江,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困难,顶多麻烦些余娘娘她老人家,嗯……”妇人摇摇头,沉思良久,看向江建业的裤兜,伸出布满薄茧和伤疤的右手,那是握枪的手,“把姜荻手机给我。”

  江建业脸色微变,当着一众老玩家的面,不情不愿地把姜荻手机交了出去,气势莫名被压了一头,心里有些不快。

  妇人接过手机,五指张开掌心蒙着一层光晕,随着叮的一声响,锁屏应声解开。她浏览着里面的内容,莞尔一笑,眼神却万分毒辣。

  目之所及,丘陵起伏,茂密的树林漆黑无光,枝叶沙沙作响,隐约间,能听到山岭另一边峡湾里的浪涛声。

  赶来江家村的老玩家们陆续下车,妇人望一眼黢黑的山林,冲在场的上千人扬声说:“出发,搜山!”

  *

  “呼,呼哧……”

  姜荻呼吸急促,在幽暗阙静的树林中狂奔,登山靴踩在枯枝落叶上,响起微弱的草茎断裂的声音。

  山下,探照灯和手电筒的光束交错,追兵们的喊叫呼喝声此起彼伏。

  不久前,他们借助调查组一位玩家的技能,当着三千名老玩家的面凭空消失,可是十七人实在太多了,调查组那位文文弱弱的四眼仔玩家把他们一齐送进某处山坳,就浑身脱力冒着冷汗,要陆小梢搀扶才能勉强站稳。

  聚在一起目标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被老玩家们打包团灭,分开行动又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他们没时间思考,几个公会的负责人商议一会儿,就决定以小队为单位四散开来,在山里躲着,距离别拉太远,还能互为犄角。无论如何,先把今晚熬过去再说。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姜荻和顾延、张胖子一道往山里钻,也许是山路崎岖,也许是因为瘴气,姜荻脚下一软,扑了一跤,爬起来就发现顾延他俩连人影都不见了!

  “靠,真特么的点儿背。”

  姜荻无语问苍天,拍拍膝盖上的沙砾,握紧夜鹰,躬下身,蹑手蹑脚地往密林深处逃。

  也不知跋涉了多久,姜荻揉按酸痛的小腿肚,耳朵动了动,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规律的哗啦、哗啦,他屏息凝神听了会儿,才确定似乎是潮汐声。

  “我都走到海边来了?”姜荻摘下鸭舌帽,把山里恼人的蚊虫挥退,挠挠头发,小声自言自语,“不可能吧,我记得江家村离海边还有一段路……”

  话虽如此,姜荻依然没能按捺住好奇心,环顾四周,确信没有别的动静,便抬步翻过山头,钻过一棵葱茏的老树,拨开树枝,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

  “卧槽。”

  眼前的景象快把姜荻看呆住了,山脚下是一片宁静的海湾,峡湾形如鱼尾,海浪轻拍礁石,海水在月光下泛起星星点点青蓝的荧光,像打散了一妆奁的青金石珠,又像一只搁浅的人鱼,在月色下摆动尾巴,鳞片泛着水光,一切看上去美妙而诡异。

  那些荧光涟漪的尽头,海平线与夜空相接,唯有一望无际的黑暗,恍惚间,他似乎听到喑哑缥缈的低声细语,虚无和绝望的感觉几乎让人窒息。

  姜荻目露迷茫,心神像被蛊惑住,本能地走上前一步,下一秒,像是脚下踏空一般身形微晃,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站稳。

  他看向脚下,三步之外有一截断崖,至少四五十米高,抻着脖子去俯瞰,山崖下惊涛拍岸,尖锐的礁石林立露出海面,要是刚才再往前走,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心里一阵后怕。

  再一想到县志所记载的余娘娘缘起,就是在海边为村民所救,姜荻吸了口凉气,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决定离这古怪的海面远一点,扭身就走。

  可姜荻才迈出去两步,登山靴就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把他绊了一跤。

  “没完了是吧?!”姜荻骂出声壮胆。

  他举着枪,准星对准绊倒自己的玩意儿,眯起眼睛细看,居然是几块石头垒成的神龛,做工粗糙,台灯大小,掩藏在几片肥厚的芭蕉叶下,难怪之前上山时没能瞧见。

  一看到神龛,姜荻心中警铃大作,神龛意味着神像,要是这儿也有个余娘娘的小像,那他岂不是千里送人头,把自己洗干净片好送进余娘娘嘴里?

  姜荻轻手轻脚绕过神龛往山下退,可他刚一转身,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子里看到一张苍老惨白的脸。

  那是一位老年男子,佝偻脊背,衣衫褴褛,拄着一根七扭八拐虫蛀了的木头拐杖,有着凸起的寿星额,鹰钩鼻高耸,皮肤如一张泡发的炸猪皮,斑斑点点不算,还凹凸不平,更要命的是,他没有脚,也没有影子。

  “操!”

  姜荻大骂,扣动扳机,二话不说先把烧灼弹招呼上去,紧跟着团身一滚,躲到一丛矮树后。

  山风拂过,耳后凉丝丝的,姜荻心尖一颤,眼珠子往上转,就看到那糟老头子倒挂在头顶的树杈上,枯黄的鹤发垂在他脑后,正像僵尸一样伸直两条胳膊,用脏污发黄的指甲去碰他的头发。

  姜荻吓一大跳,本想射出阳焰弹,让那老头好看,但一想到阳焰弹对余娘娘都没作用,不搞清楚老头是人是鬼,就在冲动之下用掉,很可能又要浪费掉这一天仅此一回的机会。

  “大爷,你是?”姜荻咽了口唾沫,抿紧嘴唇,屁股着地往后挪动,“大晚上的,上山锻炼来了?年龄大了,睡不好吧?”

  老头鼻翼翕动,发出沙哑的笑声:“臭小子,你扰人清梦,还敢问我是谁?”

  说着,他跳下树枝,佝偻的身形在半空翻转,拐杖往地上一戳,又稳稳当当地漂浮在半空,利落的动作和衰老的身躯在同一人身上结合,场面很是怪异。

  姜荻偷瞄一眼老头空荡荡的裤管,再次确认他不是人,可是这鹤发鸡皮的模样,隐隐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又不大像是流落在深山的孤魂野鬼。

  二人一前一后,面面相觑,都在揣测对方身份和实力,气氛僵持,空气一时凝固。

  忽然,老头耷拉的眼皮往上一挑,手杖隔空戳向姜荻的颈后:“你也被那女人盯上了?”

  “那女人?”姜荻蹙眉,摸了摸后颈,皮肤柔软光滑,除了一手冷汗什么也没摸到,“你在说余娘娘?”

  老头大笑三声,笑声在山间回响:“那是自然,这十里八乡还有哪位敢起淫祀,立阴庙,自称娘娘?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身上生了她的鳞,活不长咯!”

  鳞片?姜荻又摸了脖子一把,想到江母身上那些肉色的鳞片,即使皮肤依然干净滑溜,依然心下恶寒,冒气鸡皮疙瘩。

  老头的语气不算和善,但看上去对自己暂时没有杀心。

  姜荻神经紧绷,压低声音问:“大爷,刚才是我不对,打扰您休息了……我一看您就是个高人,还知道余娘娘,那您知不知道被余娘娘当作祭品,还有活路吗?”

  白发老头垂下皱巴巴的眼皮,觑向双手合十,眼神清澈,瞧着可怜兮兮的姜荻,重重哼了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趾高气扬地告诉姜荻,三十多年前,他还是观潮镇的土地老爷。

  “那时年景不好,土地庙里连个带油星的供品都没有,送上来的橘子又酸又涩,干巴巴的,我还没吃就要被镇上几个小孩儿偷走,吃得一干二净!”土地公瘪着嘴抱怨,“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没得吃,供品拿就拿吧……我给不了他们钱和粮食,匀出去点供品也没什么。”

  土地公道,他原以为会在观潮镇天长地久地待下去,但是在上世纪的某一天,他的庙被砸了,神像被推倒,转天,土地庙改头换面成了余娘娘庙,神像也换成了一个穿红裙的女娃娃。

  “我被赶了出去。”土地公唏嘘。

  姜荻哑然,这是遇到真神仙了?还是混得这么次的神仙?

  他之前见过四面佛,见过黄四娘娘,就连这回的余娘娘也一样,个个都在道上混得有头有脸,信众无数,眼前的这位土地老爷真叫他大开眼界。

  兴许是姜荻脸上的同情太过外露,土地公握住手杖往地上戳出一个坑,喝道:“你那什么表情?!老实点!你还在老头子我的地盘上呢!”

  姜荻眼珠子转了转,嘿了声,一双猫儿眼圆溜溜的,眼神真诚中带了些谄媚:“土地老爷,你想不想——”

  他话没说完,就被土地公一口回绝:“不想!”

  姜荻放下枪,掌心合十上下搓动:“别啊,你想想嘛!庙都被外人占了,不想法子夺回来,你能咽下这口气?”

  土地公眼神微动,冷笑:“你有办法?”

  “没有。”姜荻摊手,在土地老头大发雷霆之前,忙不迭插一句,“我前男……我有个朋友一定有!他很厉害的。”

  “前男友?”土地公顿了顿手杖,嘲笑声嘶哑,“都是前男友了,他能出手帮你?小子,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点数吧。”

  *

  与此同时,刘文婷躲在一处山洞里,左手紧紧捂住嘴,右手握住她的宝贝相机,屏住呼吸。

  单反相机的带子挂在她的脖子上,汗津津的,勒出一条凹痕,被汗水浸泡后一丝丝儿地抽痛,还有些痒。

  不过,刘文婷顾不得这些了,她和莫问良一起往后山的西北方向逃跑,但在半小时前,他们俩被一帮二三十人的老玩家发现踪迹,莫问良为了掩护她,孤身引开追兵,刚刚才发来消息,说他把人甩开了,让她在原地别动他马上过来,万事小心。

  “莫哥……”刘文婷眼眶酸涩,喉头哽咽,拼命压抑住泪意。

  老岑为了救她而死,要是莫问良也因为她出事,愧疚感会像刀子一样日日夜夜将她凌迟。

  刘文婷从未如此懊恼过,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抽到不堪一击的辅助技能?每回下副本,都要仰仗队友的保护。

  自从进入《梦魇之牙》,哥哥死了,她一个人在公会的庇护下苟活到现在,精神几度濒临崩溃,但都勉强坚持到现在。

  她暗暗祈祷,等通过这次副本,让姜荻得到许愿的机会,结束这该死的游戏,她就能回到大学,不再逃课追星,陪伴失去哥哥后像是老了几岁的父母,做他们的支撑……

  如果是姜荻,如果是顾延,他们两个一定可以做到。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在针落可闻的山洞里回荡。

  刘文婷心脏突地一跳,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点开Q.Q上的红点,看到了一条私聊消息。

  屏幕的亮光倒映在她泪水朦胧的眼睛上,刘文婷僵硬地看完消息,按灭屏幕,伏在地上大声抽泣,胸腔起伏。

  脖子上的痒意又出现了,像有几只小虫子在颈窝里毫无规律地爬动。刘文婷忍不住搔了搔脖子,在看到手背时怔愣住,大颗泪水自眼眶滚落,淌下几道泪痕。

  那是什么?

  刘文婷心下慌乱,急忙忙打开单反相机,对准自己的左手按动快门。

  咔嚓,闪光灯亮起。

  相机屏幕上,昏暗的光线里手背皮肤反着白光,但让刘文婷心惊的是,镜头清晰拍摄到了一切,细入毫芒,在她的手上不知何时生满了密密匝匝的肉色鳞片,鳞片边缘随着她的呼吸不住翕动,沿着小臂一直往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