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刮得人脸上生疼。押送谢兰辞回府的侍卫拍了拍佩剑上的残雪,呼出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清瘦的背影上。

  雪花落在谢兰辞的肩头,如泼墨的发丝在他身后迎风飘动。纵然被削去官职脱下官服,身上只剩一件衣裳,他从容地走在这大雪地里,似乎感觉不到冷,仍是孤高又冷淡,面上未有波澜。

  到底是太冷了些,谢兰辞低咳起来。

  侍卫道:“谢大人,请等一下。”

  侍卫说完便跑着离开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伞。他将伞撑开,为谢兰辞挡下天上飘落的雪花。

  “大人,现在可以走了。”侍卫道。

  谢兰辞:“多谢。”

  侍卫一路送至谢府,谢福因为担心一直等在大门口,看到谢兰辞后立即把手中的披风抖开,围在谢兰辞身上。

  看到谢福,谢兰辞微微皱眉,问谢福:“福叔怎么没和叔父走?”

  谢福道:“如果老奴也走了,谁来照顾公子呢?老奴实在不放心。”

  谢福执意留下,谢兰辞没再多说什么。李舒瑜只是下令将他软禁,没有要连坐谢府其他人的意思,想来谢福在他身边也不会有事。

  侍卫道:“谢大人,等会儿我等会将谢府包围,您和您的下人都不能出入,还望见谅。另外,吃的用的都不用担心,会有人每日送过来,大人若有其他需求,也可以跟我们说。”

  谢兰辞向那侍卫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府。

  见谢兰辞面色不好,谢福便知道平反一事没成,“公子,陛下处罚你了?”

  “嗯,”谢兰辞回答,“他削去了我的官职,并且要将我软禁。”

  “这些年公子待陛下尽心尽力,陛下他怎可如此对你!”谢福很是为他鸣不平。

  谢兰辞道:“在这事上他与我立场不同,他是先帝的儿子,又是当今陛下,自然要以维护先帝为先。”

  对于李舒瑜的降罪,谢兰辞并没有多意外,不过仍是有些寒心。昨夜谢迁说的那些话他何尝不明白,只不过他曾抱有一丝期望——他照顾长大的皇帝是不一样的,会帮他为陈沈二人伸张正义。

  谢福问:“那公子是要算了吗?”

  “不会就这么算了,”谢兰辞垂下眼眸,“还有办法的,我还有筹码。”

  谢福不知道谢兰辞所指的筹码是什么,但他也没有多问,只要谢兰辞和谢家好好的他就安心。

  谢兰辞回来的路上穿得太少,又吹了风淋了雪,到了夜晚身上就开始发热,意识迷糊。

  谢福吓坏了,顾不得被软禁的禁令,想出去叫大夫,可他还没出门,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下。无奈谢福只得说明缘由,央求把守的侍卫行个方便。好在侍卫听了后并未为难,放了他出去。

  谢福是把大夫从被窝里叫出来的,大夫给谢兰辞号了脉,又开了药方。

  一阵手忙脚乱,直到天光破晓谢兰辞身上退热,谢福才敢去休息。

  谢兰辞醒来时,身体分外沉重,头也疼得厉害,他撑着床榻坐起来,微微蹙眉,不禁有些嫌弃自己现在的身体。

  谢福提着食盒进来,瞧见谢兰辞醒了,笑着告诉他:“公子,守着咱们的人送来了早膳,看着比咱们府里的还要丰盛许多。”

  谢兰辞对谢福道:“我身上有一股药味。”

  他的眉间有一丝困惑。

  谢福把食盒打开,将粥和点心端出来,如实道:“昨夜公子发了热,我给你喂了药。”

  之前谢兰辞说过不再喝药,谢福生怕他会排斥治病,立马盛了粥端给他,“公子,先用膳吧。”

  谢兰辞接下碗,用勺子喝了一口粥,没有再提药的事。谢福这才放下心,又把点心端到床边的小桌上。

  这碗红枣桂圆粥很甜,谢兰辞一向喜欢甜食,倒也算对他的胃口。他喝了好几口,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他看向小桌上那几盘精致的点心,确定这些吃食应该是出自宫里御膳房。

  粥和点心都是热的,怕是做好就马不停蹄送过来了。他有些搞不懂李舒瑜到底想做什么。当着众臣的面将他斥责革职,背地里又送御膳房的东西过来,难道以往被软禁的人也是这个待遇?

  想到这儿,谢兰辞问谢福:“不是说不准出府,福叔怎么请的大夫?”

  谢福道:“是不准出府,可昨夜公子身上烫得厉害,我和门外的侍卫说明缘由,他们就放我出去找大夫了。”

  “这么简单?”这令谢兰辞着实没想到,他被软禁了,他的管家还可以出府找大夫,而不是由看守的侍卫去找大夫。

  “是啊,老奴也没想到,许是陛下默许的,否则他们应该也不敢轻易就放老奴出去。”

  谢兰辞不禁想,如果谢福可以出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出去呢?

  谢兰辞侧头看了眼窗外,外边是漫天的大雪,他想了想自己越来越差的身体,放弃了找机会出去的想法。

  还是让李舒瑜屈尊过来吧。

  谢兰辞对谢福道:“福叔,帮我和把守的侍卫说一声,我要见陛下。”

  谢福马上出去说了,而李舒瑜却是在五日后的夜晚才驾临的谢府。

  李舒瑜过来时,谢福正在给谢兰辞盛桂花栗子羹。风寒反反复复,谢兰辞一直没好全,只能在卧房用膳。

  李舒瑜截下谢福手里的碗,谢福惶恐万分,“这怎么使得!”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李舒瑜在床边坐下来,舀了一勺喂在谢兰辞嘴边。

  谢兰辞双唇未张,狐疑地看了李舒瑜少顷,然后他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因他不肯喝嘴边的那勺栗子羹,李舒瑜将碗重重地搁在小桌上,气愤地站起来大声质问他:“表哥现在就这么讨厌我?”

  谢兰辞不明白李舒瑜又要唱哪一出,低语道:“而今我只是一介平民,怎么担得起做陛下的兄长?”

  李舒瑜以为谢兰辞是在为削职一事不舒坦,便道:“朕虽削了你的职,但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尽力满足!和以前没有区别。”

  谢兰辞睁开双眸,看着李舒瑜道:“我要你为陈贵妃和沈易知平反。”

  “除了这个。”

  “那没有了。”

  谢兰辞伸手拿过桌边的碗,低头不紧不慢喝着栗子羹,不再理会李舒瑜。

  李舒瑜也没走,恨恨地看着他,似是在心里纠结。

  谢兰辞将一碗桂花栗子羹喝完,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东西,他的手心向上摊开,展示给李舒瑜看。

  谢兰辞手中的,是一枚虎符,可调兵百万。

  “你想用虎符和朕交换?”李舒瑜不确定地问。

  谢兰辞点头。

  李舒瑜看着近在咫尺的虎符想了一会儿,“好,朕答应了。”

  李舒瑜伸手去取,谢兰辞立即握住虎符,将手放在身后,“陛下为他们平反之后,我再把虎符亲手交于你。”

  “你不相信我?”李舒瑜有些委屈,“好,朕明日就昭告天下。”

  李舒瑜打量了一下谢兰辞,幽幽道:“其实朕现在硬抢也是可以轻轻松松从你这里夺下这枚虎符,不过朕不会这么做,朕的确很想坐稳江山,但更不愿看到你再对朕失望。”

  谢兰辞忽的笑了,这回他是真的对这一切释怀了。

  会用这般表情说这些话的李舒瑜,才是那个他照顾长大的少年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满腹心计,一门心思从他手里夺权。

  谢兰辞淡淡道:“陛下,我是很失望,但我原本也是打算把所有权力都给你,然后做个布衣,否则不会容许你轻易便将我革了职。”

  李舒瑜愣愣地望着他,因为心虚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至于你说轻轻松松就能从我这里夺走虎符,”谢兰辞笑了笑,告诉李舒瑜一个事实,“陛下,我会武功,虽然病来如山倒,但撑一撑还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