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调去攻打苍州的大军鸣金收兵,彼时,一辆从南方而来的马车进入京城。

  俊马飞蹄,车里难免颠簸,楚骁却仍嫌不够快。

  楚骁这段时间过得可谓是安逸自在,偶尔带着大军去苍州城下挑衅几句,和韩王的下属过个几招,然后退回营地。

  他本就没打算真的和苍州开战,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所以每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楚骁闲下来的时间都用来想谢兰辞了,想谢兰辞在做什么,怎么还不给他飞鸽传书、纸笔传情。

  他一直在等,等谢兰辞心软,放弃夺取苍州,把他叫回去。

  直到接到了班师回朝的圣旨,楚骁大喜过望,他坚信是谢兰辞也思念他了才让李舒瑜下的这个旨。

  楚骁当即丢下军中的要务,日夜兼程往回赶,片刻也不愿耽搁。

  周管家接到楚骁回来的消息,立刻通知了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自己则早早的等在大门口迎接。

  “太傅现在在哪儿?”将军府门口,楚骁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往里走。

  周管家笑着回答:“夫人在自个儿屋里,我接到将军要回来的消息,第一个通知的就是夫人,夫人知道后他便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去过,想必是在等将军。”

  “做得好,有赏!”楚骁听了周管家的话很是高兴,马不停蹄去了小院儿。

  远远的楚骁便看见卧房的门开着,谢兰辞坐在桌边翻书,安静又温和。

  离京这一趟,楚骁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他现在是恨不得马上把谢兰辞抱在怀里,将数日的朝思暮想倾诉。

  楚骁理了理衣裳,放缓步伐,走进屋里。

  谢兰辞余光扫到门口出现的长靴,却并未抬头,继续看书。

  楚骁不免有些失落,心知谢兰辞是装没发现他,楚骁干咳了两声,而后大声道:“太傅,我回来了!”

  谢兰辞翻书的动作微顿,他合上书,抬头看向楚骁。

  “回来了,坐吧。”

  久别重逢,谢兰辞的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丝毫笑容,楚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是楚骁第一次看到谢兰辞这个样子,最早两人互相为敌的时候谢兰辞都不会这样冷冰冰。

  楚骁猜想谢兰辞或许是还为着苍州那事生他的气,听话的坐下来,向谢兰辞解释:“太傅,苍州……”

  “楚骁,”谢兰辞打断他的话,“我有份奏折要给你看。”

  “奏折?”楚骁不明所以。

  谢兰辞起身,去窗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份奏折,递给楚骁,“看看吧。”

  楚骁接过奏折,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脸色微变,他立即对谢兰辞道:“兰辞,这是污蔑!我怎么可能会通敌?”

  “污蔑?”

  谢兰辞不禁在心里苦笑,都这时候了,楚骁还要跟他狡辩,还要欺瞒于他。

  “楚骁,奏折是我写的,我污蔑你哪里了?”

  “你写的?”

  楚骁满脸不可置信,他再次将奏折打开,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心里一沉。他刚才因为谢兰辞的冷淡的态度和急于否认奏折上的事实,都没注意到奏折上是谢兰辞的字迹。

  谢兰辞将楚骁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如死灰,失望至极,忽觉和楚骁说话都有些累。

  谢兰辞问他:“楚骁,你说说看,我污蔑了你哪里?是私运盐铁,还是说你与苍州勾结,亦或是和韩其一起用假身份进入西南军营?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到底是何目的?”

  “太傅,你都知道了?”楚骁不再解释,他将奏折合上还给谢兰辞,“没什么目的,谋划而已,我不做那些又怎么会有今天,又怎么能当上骠骑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兰辞知晓了一切,楚骁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以后便不用再对谢兰辞设防。

  “好一个谋划而已,”谢兰辞深吸了口气,抬眸对楚骁道,“这份奏折明日便会出现在御书房,楚骁,你太让我失望了!”

  “什么意思?兰辞,你要到李舒瑜面前揭发我?”

  楚骁十分惊讶,走到谢兰辞跟前逼问谢兰辞,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谢兰辞会这么铁面无私,连他也不例外。

  谢兰辞道:“楚骁,我是大梁的太傅,已为你偏袒过一次,这些放别人身上都是抄家的死罪,你想让我怎么办?”

  “哼!”楚骁浑不在意,对自己的罪名并不担忧,他道,“我就在这儿,我看谁敢抄将军府,来一个我便杀一个,来两个我便杀一双。”

  谢兰辞忽感有些体力不支,后退了几步,用手撑着桌面堪堪站立住。

  自知晓楚骁和苍州的关系后,他忧心了多日,多日没好好休息,现在和楚骁一番对质,耗损了不少精神。

  谢兰辞闭了闭眼,楚骁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更是令他气急攻心,他摇了摇头,神情痛苦,低语道:“想我谢氏一族世代忠良,而我却明知你私运盐铁,仍然包庇,进善惩奸我忘得一干二净,而你不思悔改,以致今日这副局面,将来魂归黄泉,我已是无颜面对父亲、羞对祖先。”

  “太傅,我……”楚骁见谢兰辞如此难过自责,生出几分愧疚,伸手揽住他的肩。

  谢兰辞推开楚骁,静静地望着楚骁片刻,而后道:“这份奏折也可以不呈报给陛下,但我要向你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兵权。”谢兰辞道,“楚骁,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大梁于不利的境地,将西南兵权给陛下,以后你就留在京城,出战的时候再过去。”

  “不可能!”

  楚骁干脆拒绝了谢兰辞的提议,他恶狠狠对谢兰辞道,“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攻下蜀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权力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交出兵权,除非我死!”

  听了楚骁的话,谢兰辞垂下眼睫,慢慢道:“我累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如此,我们和离吧。”

  “和离?”楚骁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谢兰辞竟然说要跟他和离!因为他不愿意交出兵权,便要与他和离。

  “谢兰辞!”楚骁心中怒火中烧,大喊了一声,紧紧抓住谢兰辞的手腕,眼中尽是愤恨。

  前世谢兰辞选择了李舒珩,这一世选择了李舒瑜。楚骁算是明白了,不管他怎么做,在谢兰辞眼中,他永远比不了李舒瑜和大梁重要,他永远都是被谢兰辞丢下的那一个。

  楚骁身形高大,此刻带着满身的怨气逼近,谢兰辞不愿面对这样的他,别开了脸。

  这个微小的动作深深地刺伤了楚骁的心,楚骁恍惚想起多年前,谢兰辞送他离开京城时,也是这般冷漠无情,像一座冰山,他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楚骁松开手,退开了些,一字一句道,“好,我们和离,我楚骁乱臣贼子,不强迫谢大人与我同流合污。”

  说罢,楚骁径直走到卧房窗边的小桌前,摊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和离书。

  寥寥几句,结束了他和谢兰辞的感情。

  楚骁果断地签上名字,随后将笔扔在地上,愤怒地离开了小院。

  楚骁走后,谢兰辞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天色渐黑,久到他的心尖迟钝的泛起疼。

  外面刮来一阵风,桌上的和离书被吹到了地上,谢兰辞走过去,将和离书捡起。

  白纸上的字迹,落墨起锋,潇洒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