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春色正好。

  靠近水岸的酒肆内,微风吹进来,轻拂坐在窗边身着一身淡蓝衣裳的贵人。

  谢兰辞眨了眨眼,抬手将被风吹到额前的几缕发丝挽在耳后。没多久,又有发丝被吹过来,谢兰辞是无奈又有些气恼,起身将窗户合上一半。

  楚骁坐谢兰辞对面,见状轻轻笑了笑,两人难得有时间上街闲逛,走累了便找了处酒肆吃饭。

  待谢兰辞坐下来,楚骁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夫人多吃点,你太瘦了。”

  谢兰辞抬碗接住那块排骨,与楚骁提及朝堂之事,“前方来报,离国灭了东南处与我大梁接壤的一个小国。”

  楚骁“啧”了一声,“那个弹丸之地又有何惧,土地贫瘠,多是寸草不生的地方,这么多年无人觊觎,也就离国喜欢捡破烂。”

  楚骁非常不屑,显然是根本不把离国这一举动放在眼里,谢兰辞却有些担心。

  “我听说,离国灭了那个小国后,驻扎的大量兵马仍未调离,只怕是想要从此地对我大梁不利。”

  “兰辞莫怕,天塌下来夫君都会挡在你前面,先吃饭。”楚骁伸筷在汤盅里挑挑拣拣,夹起一节山药,将山药喂到谢兰辞嘴边,“来,张嘴。”

  谢兰辞偏头避开楚骁的筷子,楚骁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怎么能放心,“将军又说大话,你少惹事生非就好。”

  楚骁只好把夹起的那块山药放进自己碗里,边吃边道:“太傅,我最近可是规规矩矩!除了上朝可都在你眼皮子底下。”

  “好了,不开玩笑了。”谢兰辞想了想,对楚骁道,“我看,苍州那处地势极好,又离离国都城最近,若是大梁能拿下苍州,大军以此过路,来日两国交战,我们便可直取离国都城。”

  “苍州?”楚骁想也没想立即出声反对,“不行!”

  “为何不行?”

  谢兰辞不明白楚骁曾将整个蜀地收回,如今不过是拿下一个小小的苍州,怎么就不行了?何况,大梁迟早也是要将多年前在南方自立为王的部分地域收入囊中,开疆拓土。

  见楚骁迟迟没有回答,谢兰辞又问了一次:“楚骁,为什么不行?”

  楚骁沉思片刻,而后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解释道:“苍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是派兵攻打苍州,边境其他地方守卫则会减少,只怕会给了离国有机可乘,到时我们一边要出战苍州,一边又要和离国打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苍州和离国合作,这对大梁会更不利。”

  “你说的有理,但眼下大梁国力强盛,就算向两方交战,又有何惧?”谢兰辞微微勾起嘴角,告诉楚骁自己的想法,“我并不打算直接进攻苍州,先派人前去和谈,若是苍州愿意归顺大梁,向大梁纳贡,从此以后受大梁庇护,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愿,便让洛青将其攻下,速战速决。”

  听到谢兰辞意在苍州,楚骁握紧手中的竹筷,眼底晦暗了些。

  他在以楚骁这个身份进入西南军营前的年月,他都是在苍州度过。十二岁那年,他从大梁押送的士兵手里逃脱,孤身去了苍州,本是想为自己寻找解药,却碰到了出行的韩王,韩王认出他是陈贵妃之子。

  此后,韩王待他甚好,于他有恩,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人去攻打苍州,就算谢兰辞想要,他也不可能去做这忘恩负义之事。韩王在苍州自在逍遥惯了,也不可能会愿意和谈,向大梁称臣。

  楚骁笑着对谢兰辞道:“洛青是你的兵还是我的兵?我不同意。”

  “你的难道不是我的吗?”谢兰辞反问。

  楚骁看向谢兰辞,面前人的声音舒朗悦耳,如清泉浸润他的心底,谢兰辞下巴微抬,面容纯善无害,像是在撒娇。

  楚骁清了清嗓子,低头笑了笑,他差点就要被蛊惑了,大是大非面前,就算谢兰辞真的跟他撒娇也不行。

  “是你的,但攻打苍州,不可。”楚骁执筷又给谢兰辞碗中添了菜,神情宠溺,说出的话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谢兰辞也不生气,只当他和楚骁意见不合,公私分明也挺好的,他道:“既如此,我另外安排别的大将前去就是,不劳烦你们西南军。”

  “这也不行!”楚骁将筷子搁在碗上,没了方才的嬉笑心情,他是万万不会让谢兰辞与对他有恩之人刀剑相向。

  楚骁还曾想过,有朝一日,待谢兰辞一起去拜见韩王,他在这世上已没有长辈,见过他母妃的故人,便当是有了父母之命了。

  “出兵一事太傅都不需要上奏陛下吗,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就决定了?”楚骁劝告道,“兰辞还是别费这力气,无论如何到时候我会反对你出兵苍州。”

  谢兰辞抬眸看向楚骁,楚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是在生他的气吗?

  谢兰辞越来越觉得,他是真的不了解楚骁,虽两人已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但他和楚骁之间,似乎像是隔着一层薄雾,他永远看不清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谢兰辞叹了口气,端起碗,吃了几口饭菜,有些食不下咽,他对楚骁道:“你的反对没有用,我意已决。”

  楚骁微顿,定定地看着谢兰辞,显然是对谢兰辞的回答很意外。

  向来滔滔不绝的人此刻噤了声,谢兰辞轻轻笑了笑,笑容冷淡又有些伤感。

  他拿筷夹住一块莲藕,刚想放进碗中,却不想,被楚骁迅速启筷截住他的筷子,莲藕随即掉进了盘中。

  谢兰辞又伸筷夹了块蘑菇,又被楚骁给半路截住。

  两人较了会儿劲,谢兰辞干脆松了手,他不玩了。

  谢兰辞转过脸,不再理会楚骁,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湖水楼阁。

  楚骁后知后觉发现,谢兰辞被他惹恼了,楚骁看着谢兰辞的侧脸,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楚骁走过去,来到谢兰辞身边,“兰辞想要苍州,我替你去取,不生气好不好?”

  “明明是你在生我的气,将军大人。”谢兰辞转头看着楚骁。

  楚骁:“都不叫我的名字了,还说没生气?”

  谢兰辞冷哼一声,依旧不理他,楚骁自顾自道:“行,明日我就前往南方,亲自去攻打苍州,不拿下苍州,便再也不回来了!”

  楚骁站起来,看了谢兰辞许久,而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谢兰辞听到关门声,微不可察地一顿,他只当楚骁是在哄他才说要亲自去攻打苍州,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楚骁在第二天便真的离开了京城,真的去攻打苍州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攻打下来。

  在楚骁离开京城的半个多月后,谢兰辞收到了从西南而来的第二份密报。

  信上说,西南那边仍在往外运送盐和铁,只不过是选择改道绕过黔州,目的地是苍州韩王府邸。

  若是楚骁把货物私卖给苍州的商人或许没什么,可苍州未归顺大梁,卖给韩王,那便是有通敌的嫌疑,更何况,现在大梁和苍州还在交战。

  这也难怪,楚骁这么久都没能将苍州攻打下来!

  谢兰辞刚从将军府回来,得知消息后脸色难看,他解下披风,在书房坐下。

  派去西南调查的人也赶回了京城,一早就在谢府书房等候了。

  “事情紧急,属下无令回府望公子恕罪。”来人向谢兰辞回禀,“属下今日进城时,在城门口见到了楚将军的副将韩其,顿觉眼熟,想起不日前在苍州看到一人与他极为相似,王府的管家称那人为少爷。”

  “韩其,少爷?”谢兰辞有些吃惊,他略一回想,“韩其之前有段时间确实不在京城,至于有没有去苍州就不得而知了,苍州的土皇帝也姓韩,还真是‘巧合’至极。”

  谢兰辞越想越觉得头疼,攥紧了衣袖,当即朝外道:“来人。”

  随后谢钦推门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备轿,我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