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休沐那天,陆遣玉特地把自己收拾得端端正正,去了李昭月居住的庄子。

  他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外,寒风吹动着他的发丝,陆遣玉理了理衣裳,一如既往板着脸,抬手敲了三下庄子的大门。

  他没等多久,便有人来开了门,开门的是庄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她没见过陆遣玉,自然是不认得他。

  “您是?”丫头问。

  陆遣玉道:“我是陆遣玉,想求见公主,劳烦通报一声。”

  “你是陆大人?”小丫头很惊讶,随后笑了起来,她退开一步,给陆遣玉让出路,“公主经常跟奴婢们提起您,快请进吧。”

  “公主她都提我什么了?”陆遣玉说话间有一丝紧张。

  小丫头道:“公主说您太严厉,不爱笑,她小时候挺怕你的。”

  小丫头打量了陆遣玉一番,点点头,“果不其然,公主说的一点也没错。”

  陆遣玉微愣,才知道自己在李昭月眼中是这样的,低声道:“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在她面前得多笑笑才行。”

  小丫头没听清他说的话,问他,“陆大人,您刚刚是在说什么呀?奴婢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陆遣玉立即转换话题,“快带我去见公主吧。”

  花园的亭子里,燃着炭火,李昭月正坐在火边绣荷包。

  “外面这么冷,公主怎么不待在屋里?”陆遣玉走上亭子。

  “老师!”看到陆遣玉来李昭月喜笑颜开,忙命人给陆遣玉拿一把椅子过来,她道,“整日整日窝在屋子里,无所事事,都要闷坏了。”

  陆遣玉:“若是公主觉得无趣,为何不回宫,至少陛下在宫中,还可以陪公主说说话。”

  下人过来上茶,李昭月脸上的笑意散去,情绪低落,片刻后她道:“可是回去了,面对的便是冷冰冰的深宫与高墙,还不如在这里,能让我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想出去走走的时候便能出去,也能看到这个充满情意的人间。”

  “最近还好么?”陆遣玉问。

  李昭月回道:“挺好的,表哥和楚将军有空会过来看我,吃的用的都有添置。”

  “那就好。”

  李昭月视线放远,她抬手指着一处,忽的笑了,“老师,你看那儿!”

  陆遣玉循着李昭月所指的地方看过去,距离这里不远的半山腰上,有一所农户,燃起了炊烟,袅袅而上。

  李昭月缓缓道:“每天这个时候,那家人的妻子便开始做晚饭,她的丈夫在山脚下卖柴火,早出晚归,孩子在学堂里上学,日子清贫却有意思。”

  陆遣玉只看了一眼,目光始终落在李昭月身上,问她:“公主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是羡慕她,”李昭月道,“自母妃过世后,每回过年,都只有我和阿瑜,表哥他明明也是一个人,却从来不愿意留在宫中过年,自阿瑜登基后,表哥待我们依然很好,却唯独少了那份亲情,我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也理解他,可我真的太孤独了,我也渴望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样,拥有亲情和爱情。”

  陆遣玉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李昭月好,他有些气自己嘴笨,只能干巴巴告诉她,“这些公主会有的。”

  李昭月站起身,看着远处道:“我幻想着能和所爱之人泛舟湖上,吟诗作赋,游览天下,所以我嫁给了赵青纬,去了甘州,只是可惜,他不是我的良人。”

  “公主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陆遣玉看向李昭月的身影,眼前人是意中人,秀外慧中、落落大方、温婉善良。

  情不知所起,渐渐的,让这份原本纯粹的师徒情就变了味,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李昭月起了别样心思的呢?

  大概是一年前,他看到李昭月在绣香囊,手指扎出了好几个口子,欢欢喜喜跑来问他这种香料会不会太浓郁了,谢兰辞会不会喜欢,那是陆遣玉第一次对同僚产生了妒忌。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选择把这份感情藏于心底,谢兰辞确实是很好的选择,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由衷地祝福李昭月可以获得幸福,可是后来谢兰辞拒绝了李昭月,再后来,李昭月远嫁。

  陆遣玉又想起那天楚骁说支持自己,他摇摇头,苦笑了声,他可真是个懦夫啊,怪不得会被楚骁看不起。

  陆遣玉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公主,吟诗作赋、游览天下,我可以带你去。”

  李昭月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她被陆遣玉的话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紧张的左右看了看,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老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遣玉看着李昭月,目光坚定,“吟诗作赋,我自认不比别人差,游览天下,看遍美景河山,亦是陆某心中所想。”

  陆遣玉的话说得如此清楚,李昭月心头一震,随后慌乱起来,她竟不敢再看陆遣玉,走到亭子边,扯开话题,“老师你看,好像下雪了。”

  谢府,楚骁穿过长廊,给站在书房屋檐下的谢兰辞披上一件披风。

  “太傅在看什么?”楚骁道。

  “看雪,”谢兰辞转头,对着楚骁轻轻一笑。

  大雪悄然而至,白色的雪花飘散在空中。

  楚骁拉过谢兰辞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中捂热,“兰辞,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回哪儿去?”谢兰辞微抬下巴,眨了眨眼,他知道楚骁指的是何意,但还是装作没有明白。

  “回将军府!”楚骁道,“我都哄了这么久,怎么也得哄好了吧,我每日一个人独守空房多可怜。”

  楚骁把自己说得很惨,实则不然,这段日子,三天有两天他都要光临一次谢府。

  谢兰辞把手收回袖中,看着他道:“晋王不是又给你送了两个美人,我听说将军你还收下了?”

  “你知道了?”楚骁道。

  谢兰辞点头,“嗯。”

  楚骁不慌不忙解释,“我是收下了,然后又以将军府的名义转送给了他的儿子,他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留下了,现在正和世子妃大吵大闹呢,他那世子妃可是数一数二的彪悍,晋王府最近都别想安宁了。”

  楚骁说完大笑不止,谢兰辞也忍不住弯眸,楚骁这人,还真是焉坏。

  楚骁道:“兰辞,笑也笑了,是不是得跟为夫一起回家了?”

  谢兰辞转过身,继续看雪,回答他:“这里就是我的家。”

  “谢兰辞,谢大人,”楚骁双手抱胸,求人的姿态突然抬高,他道,“你知道现在外边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我?”

  楚骁看着他道:“说当今太傅是个妒夫,丈夫去次花楼,就要将整个花楼查抄,妓子流放。”

  “还不都赖你,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妒不妒夫的,谢兰辞并不太在意,抬手接了一片雪花。

  “我已经替你处理了那些乱嚼舌根之人,其实,我倒是希望太傅是个妒夫。”

  雪越发大了,白茫茫的一片,落在谢兰辞手上雪花也越来越多,谢兰辞垂下眼睫,看着手心的一小堆雪花,将接到的雪拿给楚骁看。

  他记得,楚骁是南方人,应该是喜欢看雪的。

  “很美。”楚骁评价道,伸手托住谢兰辞的手,而后低头衔走谢兰辞手心的雪花。

  谢兰辞一征,掌心开始发烫,楚骁冲他笑了下,随即吻了上来。

  楚骁的唇上还有没来得及融化的雪,随着亲吻被度进谢兰辞口中,冷得谢兰辞舌尖微颤,楚骁露出一个坏笑,将他拥入怀中。

  院子外的灌木丛后,一个身影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