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京用的是将军府的马车,楚骁特意选的一辆宽敞的,还命人在车里铺了一层软垫。

  离甘州还有段距离,谢兰辞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找了本书打发时间,马车里虽然只有他和楚骁,谢兰辞依旧是坐姿端正,一丝不苟。

  相比之下,楚骁就很散漫随意了,楚骁那张嘴就没停过,说了一路的话,吃了一路的零嘴,现在正在开核桃,他靠在谢兰辞肩头,曲起一只腿。

  谢兰辞瞥了一眼右肩上的脑袋,老实说,若是以前,他是绝不容许有人在自己看书时不断发出声音,甚至贴在自己的身上,楚骁在他面前确实是越来越猖狂了。

  楚骁把核桃喂到谢兰辞嘴边,谢兰辞摇头,“我不吃。”

  楚骁将核桃丢进自己嘴里,“太傅,这条路也没见着一个好点的驿站可以用膳,往前几里路有个河渠,不如我们去抓鱼,烤来吃?”

  谢兰辞掀开身后的布帘,往外看了看,道上绿树成荫,景色宜人,他问楚骁:“你怎么知道再往前走有河渠,以前来过?”

  “听说的,”楚骁随口回道。

  其实不是听说的,上辈子行军打仗时楚骁路过一次这里。

  马车在河边的道路上缓缓停下,楚骁先行出了马车,谢兰辞掀开车帘子,看到楚骁并没有离开,就站在马车旁,朝他伸出一只手。

  谢兰辞看了眼前方休整的赶车护卫,低头无奈道:“楚骁,不过是下个马车,你倒也不必如此,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器。”

  楚骁没说话,脸上挂着笑,仍然抬着手没有放下。

  无法,谢兰辞只得搭上楚骁的手,被楚骁牵着下来。

  河水不深,大概在人小腿的位置,清澈见底的水里偶尔有几条鱼游过。

  楚骁脱了鞋,干脆地下了河,谢兰辞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楚骁在河里摸索。

  楚骁轻手轻脚走到一处水草边,而后两手迅速伸进水中,瞬间抓起了一条鱼,楚骁把鱼扔到岸上,转身对谢兰辞招手,“兰辞,下来!”

  谢兰辞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他从未下河抓过鱼,这样,太不稳重了,不适合他。

  楚骁见喊不动,决定亲自上手,他大步走过来,在谢兰辞面前蹲下/身,直接给谢兰辞脱鞋。

  楚骁帮谢兰辞捞起裤脚,“太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当散散心了,我跟你讲,抓鱼可有意思了。”

  “真的?”谢兰辞有些被说动。

  “真的!”

  楚骁站起身,拉着谢兰辞往河里走。谢兰辞赤脚踩在水中的碎石子上,河水冰冰凉凉的,有些冷,他环顾四周,神情茫然,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楚骁看他这副斯文的模样,笑着道:“兰辞,先说好,我是不会帮你的,你今天可要抓一条鱼上来,不然,就要饿肚子。”

  谢兰辞推开楚骁放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挽起衣袖,“谁要你帮,不过抓条鱼而已,楚将军,莫要小看人。”

  谢兰辞往水深的地方走了几步,小心观察着水里的动静,没多久,他看到一块石头旁有一条摆尾的小鱼,他缓缓弯下腰,两手伸进水中。

  谢兰辞扑了个空,鱼先他一步,溜掉了。

  谢兰辞紧追过去,再次伸进水中,终于抓住了那条鱼,谢兰辞微微勾起嘴角,正想把鱼丢到岸上,可谁知这条狡猾的鱼使劲扑腾,最终滑出了他的手,落到水里,转眼消失不见。

  楚骁见状忍不住侧身掩面轻笑,谢兰辞顿觉自己被戏弄,捉几条鱼而已,有什么难的,他手不沾水也可以做到。

  谢兰辞上岸捡了根称手的树枝,双手交叉在胸前运气。

  楚骁走过来,按住了他的手,并抽走了他手中的树枝。

  谢兰辞疑惑不解地看着楚骁,楚骁道:“太傅,用武功就不好玩了。”

  捉个鱼,要求这么多,这人左右就是想看自己笑话,实在讨嫌又幼稚,谢兰辞叹了口气,转过身走远了些,继续徒手去抓水中的鱼。

  楚骁自知惹到了谢兰辞,便跟过去献殷勤,谢兰辞把发现的几条鱼往角落里赶,楚骁帮他堵住鱼的另一方出路,谢兰辞趁鱼不备,一手扎进水中,将鱼稳稳按住,谢兰辞横了一眼楚骁,拎着鱼上了岸。

  楚骁找来干柴生了一堆火,把几条鱼简单处理了后,放在了火上。

  谢兰辞的裤脚打湿了些,他坐在火边看楚骁倒腾那几条鱼。

  楚骁弄好后,走到谢兰辞跟前蹲下,二话不说握上谢兰辞的脚踝。

  “你要干什么?”

  谢兰辞慌了一瞬,急忙按住楚骁的肩,一只玉足抵上楚骁的腹部,作势要踢他。

  见谢兰辞难得神情慌张,楚骁低笑了声,“兰辞,你不会是以为我要在这里对你做什么吧?”

  楚骁问完,不等谢兰辞回答,看了看四处,这个地方树林茂密,偶有飞鸟掠过,分外静谧。楚骁握住抵在自己腹部的那只脚,指腹轻轻滑过谢兰辞足上的肌肤,眼尾带着轻浮的笑,“太傅,这里好像确实是个私会的好地方,不如……”

  “你想都别想!”

  谢兰辞蹙着眉,隐隐有怒气,这个要求实在太得寸进尺。

  “兰辞,我逗你的,刚刚下了水,脚不冷?”楚骁扯下自己里衣的一块布,把谢兰辞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小心擦干净。

  “其实,我可以自己来,”谢兰辞看着楚骁道。

  楚骁没有停下,擦完了又帮他穿上鞋袜,然后站起身道:“一点小事罢了,我心甘情愿,而且很乐意为太傅做这些。”

  鱼在火上烤出香味,楚骁把烤好的那条鱼递过来,谢兰辞接下,尝了一口,他本不抱期待,谁知这鱼肉竟非常鲜美,入口即化,谢兰辞忍不住微微弯眸,楚骁烤鱼的手艺倒是不错。

  “太傅会烤鱼吗?”

  谢兰辞道:“不会。”

  “为什么不会?”

  “君子远庖厨。”

  楚骁不禁想起有一年他生辰时,他曾向谢兰辞讨要一碗长寿面,当时,谢兰辞也是这样回答并拒绝他的,君子远庖厨。

  楚骁半开玩笑道:“既如此,不知为夫是否有机会能让太傅破个例,洗手作羹汤?”

  “这……”谢兰辞面露难色,他不想扫了楚骁的兴,打算哄楚骁一次,便道,“你若听话些,或许就有可能。”

  楚骁开怀大笑,立即道:“好,以后本将军可就全凭太傅大人差遣。”

  月色正好,情意绵绵。

  楚骁看着对面安静吃鱼的谢兰辞,他的大仇人,多年恨之入骨的人,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成了枕边人,待他宽容又温和。

  而他,在不日前做了这世间最为大逆不道之事,以另一个身份,彻头彻尾地欺侮了年少时教他诗书的人。

  如果老皇帝还活着,知道他和谢兰辞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话,估计会气得将他赐死,以免让皇家蒙羞。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十二岁小孩儿了。

  楚骁忽觉重活的这辈子如梦似幻,他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恐慌,害怕有一天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害怕会再次和谢兰辞反目。

  他到底还是李舒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