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钺抬眸。
一瞬间,连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也都忘了。
授位现场的人出奇的多,场面空前盛大,桑托岛已经几十年没有过这种阵仗了。
记者和围观的群众密密匝匝的,簇拥在保卫人员围成的人墙之后,无人机扫过去,整个屏幕全被乌泱泱的人头占领。
场外,巨大的摄像机如同排排炮筒,动作整齐划一。
还有奉禅迟颂的小迷妹小迷弟们,把授位仪式开出了偶像见面会的样子,现场照相机连拍的“咔嚓”声就没停过。
闪烁摇晃的灯牌,展开的横幅,甚至有人做出了奉禅迟颂的人形立牌,站在高处拼命喊着奉禅迟颂。
奉禅迟颂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从红毯尽头款款走来。身上没有繁琐的装饰,和这张脸比起来,似乎任何饰品都是多余。
炮筒摄像机跟随着奉禅迟颂的步伐齐齐移动,他走红毯时,让人有一种看时装秀的错觉。
邱钺的目光也被奉禅迟颂所牵引,目不转睛。
邱自明瞄了一眼他,喝了口茶,道:“你对他有想法?”
“……没有。”
“那最好。”
奉禅迟颂标准九头身底下戳着令人钦羡的长腿,额前的头发梳到后面,连头发丝都萦绕着贵气。
整个人淡漠出尘,金瞳灼目。
奉禅迟颂不着痕迹的,斜眼睨了下簇拥在两边的人群,下一秒又轻飘飘的收回,眼神里满是轻屑。
红毯的另一端,是桑托岛在举行大型会议会用的会场。
台下坐的都是中央局和军区一些当官的,余下的位子留给主流媒体和记者。
奉禅迟颂一进入会场,瞬间引起巨大的掌声,他同样向台下挥手致意,目光在前排的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视线刻意在邹青脸上多停留了过会儿,像挑衅一样,邹青的脸现在是真的青了。
掌声虽然巨大,但听起来只觉得死气沉沉。
台下的人大多忘了表情管理,一个个脸拉得比驴脸还长,鹰眼似的目光锁定在奉禅迟颂身上。
奉禅迟颂走上台,邱家长老没有出席,因此只剩下八位长老。
一一握手之后,长老会唯一的女长老洛锦站起身,款款行至奉禅迟颂对面,准备为他进行佩戴徽章环节。
洛锦从礼仪小姐端着的托盘上取下徽章。
奉禅迟颂微微躬身,洛锦将一枚直径六七厘米的胸章,端端正正的别在他的左胸。
“真可惜我去不了现场。”看到这儿,邱自明怅然道。
“你还嫌自己现在被骂的少吗?”邱钺冷嘲热讽道:“恕我直言,你现在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少看点手机,如果你因为网络暴力,精神崩溃致死,我可是要刻到你的墓碑上去的。”
“还要描金。”邱钺补充道。
邱自明忍不住笑了声,朗声道:“乌鸦嫌猪黑,你觉得你老爹和你比起来,谁会被骂的更惨。”
为什么在奇奇怪怪的方面卷起来了。
邱钺刚想反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我证实,这是真的。】004突然蹦出来。
【邱家老爷子近十年在热趋广场被骂三千九百万次,邱钺被骂…….等会儿,有点儿卡,我主机好像冒烟了……】
【哈,邱钺被骂一百亿次,你碾压!你赢啦!!!】
邱钺:“谢谢你,显眼包,滚。”
【……他妈的玩儿先礼后兵是不!?】
突然,电视里一阵骚动,现场和场外爆出刺耳的惊呼。
发生什么了!?
人群疯狂骚动,许多人冲上台,场外的人也一窝蜂涌进会场,现场秩序瞬间乱唱一锅粥,根本维持不住。
警察站上桌子,振臂高呼:“散开散开!!不要过来!!”
“医生呢!?我们要医生!军医有没有来!!!现场有医生也行!!——”
“担架来了!!!都让开!!妈了个、逼的都他妈给老子滚!!!”
“草你妈的!躲喽!!你们这样堵着他会死的!!!”
“……”
警察和医生已经声嘶力竭。
谁死了!?
邱钺差不多快把头戳进电视机里,恨不得自己能长十个眼睛,这样他就能一眼找到傅迟颂了。
终于,人群渐渐分散,开出了一条逼仄的通道,现场时不时传来哭声。
终于,他在担架上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傅迟颂。
邱钺颅内“轰隆”一声。
傅迟颂整个人昏死过去,头偏向一旁,嘴唇血色尽无。
目光下移,他的腹部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涌出,将他半个人浸染在血污中,几大卷止血纱布也全部都浸满鲜血。
“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担架的后面,警察合力制服着礼仪小姐,将手铐拷在她的手上,呵斥道:“刺杀长老,你真的是不要命!”
不远处,礼仪托盘躺在地上。
那把匕首原本藏在荣布的下面,待时机一到,礼仪小姐将匕首取出,目的明确的刺向了毫无预料的傅迟颂。
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谋杀。
邱钺猝然间站起,茶几被轰然撞翻,茶水和茶杯瞬间碎了一地,橘子骨碌碌的滚远,巨大的炸裂声在整个院子回响。
邱钺一把薅过邱自明的背心,手指关节泛白,眼眶通红,嘶吼道:“是你安排的人!是不是!!!”
这是他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态。
有那么一瞬间,邱钺觉得自己几乎失控,恨不得就这样将他掐死。
刚刚邱自明说过,他虽然怕邱家会倒,但一定有人会走在邱家之前。
这个有人,就是奉禅迟颂吗……
“哈哈哈哈哈哈————”
邱自明脸庞被勒得充血紫红,眼珠子暴突,突然间不可遏制的放声狂笑起来,猖狂肆意的笑声充斥整个房间。
“你想杀了你父亲吗?弑父?还是说……你真的对那小子有了心思!?”
邱钺几次想挥拳揍在他的脸上。
突然,他听见电视机中再次爆发惊呼。
乌压压的人群拼命向外跑去,镜头中闪过几只鞋,仓皇逃窜的人嘴里不断的狂喊。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
镜头一转。
礼仪小姐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淌黑了半面红毯。
一部分的警察还在维持秩序,另一部分已经大脑短路,看着血泊中的人不知所措。
所以。
谁能告诉我……
这里到底他妈发生了什么???
“谁能拒绝一个在大牙里□□药的人呢。”邱自明不可遏制的大笑道。
邱钺猛地回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邱自明“嘿嘿”的笑着,又因为邱钺不断束缚的更紧的手,忍不住倒吸凉气。
通红的血丝爬上邱钺的眼球,眼底泛红,恨不得现在就把面前的老头活剥了皮。
邱自明声音说不上的扭曲,字字句句像从喉咙缝中硬挤出来的。
“昨天,我没有看空城计,电视没演……我看的是……”
“荆轲刺秦哈哈哈哈哈——”
*
总军区,第一军区医院。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一直传来脚步和地面摩擦的“滋啦啦”的声音,医疗仪器的“滴滴”声在空旷的长廊回旋。
走廊的尽头,团着一个薄薄的黑影,看起来极其脆弱,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碎掉。
邱钺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心里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噬咬,密密匝匝的泛着疼,疼得他忍不住弓着身子。头埋在臂弯中,无措的抠着手指。
距离傅迟颂遇刺已经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而他现在对傅迟颂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
军区负责人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的情报,将媒体人一律被拦截在外。
紧急公关,让这件已经沸腾到快炸了的事,在热趋上找不到半个影子。
但这和不断发酵的舆论海啸比起来,依旧是杯水车薪。
“我们家颂颂不会真的有事吧【哭哭】官方你压你妈热搜啊!!!”
“#十长老授位仪式遇刺#、#奉禅迟颂遭遇袭击#、#奉禅迟颂陷入昏迷#,兄弟姐妹们发的时候多带几个词条,单独一个会被官方搞没,每个人多建几个小号,我这个号应该快没了。”
“不要发在超话里!!再说一遍!!所有人带上话题冲广场!!”
“#十长老授位仪式遇刺#他妈的,如果我们颂颂真的有三长两短,别说长老会了,就算是中央管理局也要给你掀翻了。”
*
等待的时间里,邱钺一个人想了很多,傅迟颂的名字一直在他脑子里回旋。
一旦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画面。
邱钺不敢再想象下去,使劲掐着自己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心里烙下一排浅浅的月牙印儿。
他原本以为自己上次对傅迟颂动手后,自己心里已经彻底不在乎他了。
也一度认为,或许形同陌路,这就是书中的邱钺与傅迟颂最好的归途。
然而当他看见傅迟颂倒在血泊中,被医生抬到担架上的时候。
他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四下透着风,细细密密的凉。
“……去他妈的吧。”邱钺小声骂道。
邱钺声如蚊呐,喃喃道:“……我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了,我真的好累。”
【其实副线剧情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你想回到赛博空间也是可以的。】
【不过,你不想和傅迟颂把一切都说清楚吗?】
邱钺没说话,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请问你是邱十三先生吗?”
邱钺缓缓的睁开眸子,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他的眼前。
“……是的,您是?”
邱钺缓缓抬起头,发丝疲倦的垂下,红血丝攀上清澈的眼球,眼尾坠着一抹淡色的红云。
说话的男人穿着立挺的军装,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十足。
“我是第一军区的,沈淮澈。”
“奉禅迟颂先生现在已经苏醒,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病房观察。”
邱钺蓦地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多谢。”
“应该的。”
那人看了看准备回去的邱钺,又道:“他刚刚跟我说他知道你来了,我们可以允许你进去探望,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他。”
邱钺脚步一顿。
他没想到傅迟颂会想见他,本来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是他的原话吗?”
“是。”
“我……我想见见他。”
“好的,”沈淮澈打量着他的眉眼:“方便摘一下口罩吗?”
邱钺很谨慎,将口罩上的那根铁丝又捏紧了一些:“抱歉,最近过敏,不是很方便。”
“……好吧。”
那人笑了下,侧身让开一条路:“我带你去他的病房。”
*
邱钺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里光线很暗,窗帘间堪堪漏出一个缝,并不明亮的光漏进来,不偏不倚打在纯白色的被子上。
傅迟颂躺在病床上,合着眼,安静得出奇,并没有发现他的进入。
邱钺不想惊吵他,压低了步子,悄无声息的走到他的近处。
傅迟颂睡的并不安稳,像是被魇住了。
呼吸不匀称,眼皮微颤,长而卷的睫毛像小型鸟类抖搂羽毛,似乎连微弱的呼吸声都会将他吵醒。
邱钺目光黏连在他的脸上,视线一寸寸逡巡过他的发丝、额头、鼻梁、嘴唇,用目光描摹他精致的轮廓,似乎要把他的脸深深刻在记忆中。
发丝遮挡的一双多情又无情的桃花眼,眼神温柔的过分。
前几天,这个人也曾和自己同枕而眠,他每天醒来都会看见这个画面。
邱钺心中突然一股没来由的满足,暖暖的。
只在此时,才有了安定的感觉。如同倦鸟归巢,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邱钺想伸出手触碰他,又讷讷的缩了回来。
像是老实本分的牧羊人意外发现宝藏山,又像是个两头燃烧的蜡烛,心里挣扎无比。
仅仅是十来公分的距离,邱钺思索半晌,指尖的温度还是没有落到他身上,无措的捻了捻空气,揣一捧风装进了自己的兜里。
邱钺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可笑,不成样子,溢出一点儿无所适从的苦笑。
就这么一点儿声,还是被傅迟颂捕捉到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缓缓抬起眼帘。
狗崽子,耳朵灵得很。
邱钺正了正色,神情回归冷漠,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刻意绷着声音:“……醒了,小白眼儿狼。”
傅迟颂闻言凝眸,半晌,才逐渐看清了站着的人的脸。
皎白清艳,眼底一抹蔷薇粉,精致的像镀了层淡色的薄釉,漂亮无暇。
“……我就说,距离我们下一次见面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