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野帝难养(重生)>第65章 真龙

  四个月前。

  叶羁怀出发去苗疆前夜。

  梅花斋。

  叶羁怀穿着蓝玉公子的衣服随意歪倒在榻上, 一手抚琴,另一只手拎着只酒壶。仰头灌酒的时候,酒液从他淡粉的唇角汩汩淌下,汇聚在瓷白的颌角。

  梅无香这时端着一碗清水进来, 看着横卧在榻上的放浪形骸之人, 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桀骜不羁, 配上那张妖惑众生的脸……

  梅无香眉眼里升起一股不正经的调笑, 在叶羁怀对面坐下, 从袖子里抽出手绢:“哎呀我的小蓝玉, 你说你但凡要肯露个脸,你哥哥我还用这么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在这开店吗?”

  叶羁怀没吭声,嘴角牵起了一抹淡笑,继续一面喝酒一面抚琴。

  他今日琴音婉转俏皮, 就像是个单纯玩闹的孩子。

  梅花斋向来是最叫叶羁怀放松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他不是叶羁怀,他只是一个弹琴之人。他可以像上辈子那般,单纯地在这里喝酒玩乐, 做一个随心所欲不理朝政的贵公子。

  叶羁怀手指拨弄了下琴弦。

  梅无香问:“你这次去苗疆什么打算?打算再带个皇帝回来?”

  这些年叶羁怀托梅无香照顾于征和, 梅无香也是这世上除了叶羁怀之外, 唯一知道遗诏之事的人。

  叶羁怀撑着太阳穴, 目光在琴弦上流连, 眼底隐隐闪烁着醉意,答:“不会。”

  梅无香有些讶异:“那你去苗疆做什么?”

  叶羁怀懒散地答:“苗人犯我边境, 我总得调兵遣将。”

  梅无香眯起眼道:“我们小蓝玉是打算用一兵一卒, 打退人家千军万马咯。”

  叶羁怀轻笑一声:“我同梅兄一样, 从不做亏本买卖。”

  梅无香“啧”一声:“小蓝玉, 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什么吗?”

  叶羁怀斜睨了梅无香一眼。

  梅无香摇头道:“就像我们这挣得最多, 活得还最叫人羡慕的那些姑娘,男人上赶着为她们花钱卖命。我算是看清了,你们这种人,永远只把自己的目的放在第一位,别人的死活,根本入不了心。无心啊,就简直无敌。”

  叶羁怀哈哈笑了两声,也不反驳,只是更肆意地拨弦。

  梅无香却压低声音道:“阿玉,你真打算,以后还是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在位子上?”

  叶羁怀这时撩眼看过来,笑道:“梅兄是已经打算在苗疆布局商业版图了?”

  梅无香嗔怪了一声:“你个坏东西,怎么这么想你哥哥我呢?我是为你好。扶不上墙的烂泥,何必要扶?”

  叶羁怀又往嘴里胡乱倒了半壶酒。放下酒壶后,双眼迷离,并不答话。

  梅无香也自顾自倒了杯酒,感慨道:“一颗棋盘上的子,一颗看不见的子,也是,要我,我也会选那个好掌控的。”

  叶羁怀并未对梅无香的话做出任何点评。

  但是梅无香有一点说的没错。

  他并没有放弃楚旸,至少在出发去苗疆的时候,他心中仍是这样想的。

  祁王进京的时刻,就已经奏响了应典死亡的终曲。

  在当初那般劣势下,叶羁怀也先后收拾了金直与陆果。如今的应典对他而言,更加不在话下。

  四年前,叶羁怀在楚旸面前摆棋盘,告诉小储君如今大魏的内忧外患。也是那一日,他从太子寝宫偷偷拿了一颗黑子出来,藏进了手心。

  叶羁怀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讶,可他必须诚实地承认,他竟想要护一人周全。

  从那一日起,叶羁怀便决心,路石峋永远不会被他当作棋子。

  所以梅无香问他选楚旸还是路石峋,他不是有了确定的答案,而是他早已有一个被排除的答案。

  叶羁怀知道他与路石峋之间缺少一个了断。但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他不可以离开太久。

  所以出发之前他就为苗疆之行定下了最多两个月的期限。

  可叶羁怀却为自己的盲目自信付出了代价。

  他没料到路石峋对他竟还如三年前那般不可控。也没料到京城的形势会恶化到这种境地。

  但真正叫叶羁怀放弃那份坚持的,不是一个又一个的意外,而是在苗疆宫廷,路石峋蜷在他怀里的哭声。

  他的心在那一晚彻底被打碎重塑。

  他敞开了怀抱,放了那世上他唯一想护之人,入了局。

  梅无香收到叶羁怀写的那张字条,一看便懂了——是叶羁怀改主意了。

  他的蓝玉真要带一个皇帝回来了。

  梅无香带着字条便去找于征和。

  他先是跟老头说了如今朝中的局势,小皇帝被赶下台了,祁王已经在准备登基。

  又说边关战事节节败退,亡国在即。

  然后给出了方案,让老头先拿出遗诏,稳住朝局。

  待路石峋战胜归来,趁其不备,斩于城下,决不给他登基的机会。

  最后请老人家出山,还是将皇位还给楚旸。

  这样既解了朝堂之困,又为边疆之战赢得了一丝生机。

  于征和一开始也不答应,梅无香就把叶羁怀写的那张字条拿给老头看。

  “于大人,你看小羁怀都这样写了,您还在担心什么?”

  “那个什么应世杰拿了一份假遗诏都快要把王朝折腾没了,您还不肯把真相公之于众,那等您百年之后,怎么去跟先帝、跟大魏朝的列祖列宗交代呐?”

  “叫月辛公主的孩子回来,真的只是权宜之计。那孩子现在是苗王,我们要借苗兵的力量才能守住国门,之后再由您出山,宣布女子不可为帝,把国本正过来不就行了吗?”

  于征和总算是在梅无香的这番话下醒了神,最终说出了遗诏的位置。

  梅无香连忙差人去外地取,花了半月时间才取回遗诏,而叶羁怀这时也刚巧回京了。

  梅无香把遗诏拱手呈上。

  叶羁怀双手接过。

  梅无香扇着手绢道:“阿玉啊,想想怎么谢我。你哥哥我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帮你做事。”

  叶羁怀手指轻轻摸着那份尘封了多年的遗诏,而后道:“富贵险中求,梅老板费心了。”

  第二日,叶羁怀便是拿着那份遗诏,去朝堂上同应典对峙。

  包世郴和应典自然只能感到无限的纳闷,为何这份遗诏上的字迹那般真实?

  因为,这就是永顺帝留下来的如假包换的遗诏啊。

  此刻,京城北大门。

  叶羁怀朝路石峋跪下后,城楼上的将士们也都纷纷随他下了跪。

  其实在得知是苗兵帮他们打走柔然人的时候,这些将士对这个苗人就已经不再抱有敌意。

  况且,这个苗将拎在手里的,很可能就是那个可恨的柔然可汗的脑袋。

  这些日子梅无香也没闲着。

  楚月辛是突然失踪的,当年无人关心她的下落。

  可自从叶羁怀带来那一纸遗诏,现在京城里有关前朝公主的传闻纷纷沓沓。

  梅无香便把月辛公主的生平与事迹编成了各种各样博人眼球的段子,以梅花斋为据点传播出去。

  如今,京城人几乎都知道了,那个被前朝皇帝指定为继承人的月辛公主是个女中豪杰,却因为前朝歹人陷害被迫流落去了苗疆,但在苗疆成了苗王妃,教育出的孩子成了苗王,而这位苗王正在北边战场替他们大魏杀柔然人。

  这些虽然都是段子,却极受百姓们的追捧。

  自然也传到了守城将士的耳朵里。

  所以城楼上这一跪,他们虽然只是听了叶羁怀的军令,却也实在诚心。

  可是路石峋在看到这一跪后,眼底的神色却更为叫人琢磨不透的冰冷。

  叶羁怀还跪在他身前,大半的身体都趴在地上,那般虔诚,恭敬。

  路石峋扔了那颗人头,抬手摸上了胸口。那个地方,放着叶羁怀送他的那一把桃花扇。

  看着地上的人,他唇角弯起一抹惨淡的笑来。

  以他对叶羁怀的了解,如此过后,便是要动手了。

  玉声,得你一把扇子,我路石峋此生无憾。

  而就在这时,城门后头又出现两个骑马而来的人。

  许兆秋和翁卯一前一后赶来,许兆秋连忙去扶叶羁怀,翁卯赶忙奔向了路石峋。

  然而叶羁怀却推开了许兆秋:“先跪圣上。”

  许兆秋看一眼路石峋,反应了半刻,才撩袍和叶羁怀并排朝路石峋跪下了。

  翁卯也跪下向路石峋谢罪。

  面前忽然跪了三个人,城楼上还跪了那么多魏兵。

  路石峋到这一刻意识到事情可能与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就在路石峋准备去扶叶羁怀的时候,阿福的大嗓门传来:“少爷!”

  阿福坐在一架马车前头,开出了城门。

  跳下马车就来扶起了叶羁怀。

  叶羁怀起来后还朝路石峋躬着身子,朝许兆秋道:“现在带圣上进宫,叶某稍后便来。”

  许兆秋答:“是。”

  叶羁怀转身就上了阿福赶来的马车。

  路石峋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阻止叶羁怀。

  路石峋、许兆秋和翁卯骑着三匹马进了城,叶羁怀的马车在前头。

  翁卯一路上向路石峋禀报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路石峋推测出,翁卯被关在叶宅的那段日子,叶羁怀恐怕一直都受着关押与折磨,否则也不会成了他见到的那个样子。

  但叶羁怀的马车却在一个岔路口转了向。

  路石峋即刻调转马头,许兆秋这时喊了一声:“陛下,老师要您进宫。”

  路石峋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与忧虑,一直望着叶羁怀的马车快速消失在街尾。

  马车里并非只有叶羁怀一人。

  简图也在那车里,他掀开轿帘,看到路石峋没跟来,对叶羁怀道:“没跟着。”

  说完他先盯着叶羁怀喝了一碗药,然后准备给叶羁怀处理伤口。

  叶羁怀露在外头的伤只是冰山一角,衣服底下的伤才真正叫人触目惊心。

  见惯了各种伤势的老大夫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叶大人,你是真能忍啊。”

  可叶羁怀没给简图做精细活计的时间,直接套上了官服。

  叶羁怀接着用最快的方式组织在京的大臣们能进宫的全进了宫。

  这些人已经听说了边关的战事,以及刚才发生在京城北大门的那一幕。

  今日包世郴大人上朝的时候没来,但没人知道,其实包大人这会儿就被绑在宫里的一处偏殿里。

  叶羁怀也入了宫,但先与许兆秋汇合。

  他问:“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许兆秋挠了挠头,答:“反正人来了,但不肯换龙袍。”

  许兆秋答完,却见叶羁怀轻笑了一声。

  “不换就不换吧。”叶羁怀道。

  许兆秋忙问:“可是老师,咱们怎么证明陛下就是月辛公主的亲生儿子呢?”

  叶羁怀这时遥遥望了一眼逐渐热闹的金銮殿阶梯,眼底笑意全然换成肃色,只留下一句:“真龙何需唇舌之功。”

  许兆秋错愕万分,等反应过来后,见他老师已经大步走向了金銮殿。

  殿上,众人正在议论纷纷,见叶羁怀到来,忙让开一条道。

  包世郴不在,应典也不在,叶羁怀此刻是这朝堂上唯一有资格开口主持之人。

  况且他们本都是被叶羁怀叫来的,就等着叶羁怀向他们宣布要他们现在集中在这的缘由。

  叶羁怀也并未拖沓,朝文武百官道:“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今日边关告捷!”

  叶羁怀直接用了“捷”,而非区分魏兵与苗兵,让在场那些对局势敏感的大臣已经有所察。

  一个半月前叶羁怀带着那份遗诏上朝,众人就在想难道叶羁怀真找到了楚月辛不成?难道他们大魏朝真要接受一个女子为帝不成?

  而后京城里就开始流传月辛公主的孩子就是当今苗王。

  所以今日叶羁怀叫大家来是为何,这些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

  可这种大事,怎能是叶羁怀一人说了算的?

  但叶羁怀的架势却并不似是要与大家探讨,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名唤张勤,是叶羁怀一手提拔起来的。

  叶羁怀接着道:“新帝已进宫,我请诸位来,便是共迎新帝登基。”

  叶羁怀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对于遗诏和路石峋的事,叶羁怀一直只让很少的心腹知情,所以即便是他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无惊讶。

  而现场那些向来同叶羁怀不睦的老臣们这会的反应简直要把大殿顶给掀了。

  “胡闹!”

  “叶玉声,你要造反吗?”

  “叶玉声,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戴罪之人!”

  ……

  面对满堂奋起的反抗与指控,叶羁怀面色不动,眼底还浮起了淡笑。

  就在这时,叶羁怀身边的小太监张勤高声宣道:“恭迎圣上!”

  随着众人的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大殿外,翁卯与许兆秋伴着一个身形高大,还穿一身沾血战甲的苗人入了殿。男人就像一大片象征死亡的可怖阴影,带给朝堂之上每一个人一阵压抑的心悸。

  可还是很快有朝臣哆哆嗦嗦的反对声响起:

  “荒唐!荒唐!”

  “这可是魏宫!”

  “你是什么人!滚出去!”

  ……

  面对这些陌生面孔歇斯底里的狰狞咆哮,路石峋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个站在他正对面,恭敬垂手的红衣男人。

  路石峋腰间还佩挂着一柄长剑,在路过那些怒吼的老头时,他手扶上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柄。

  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叫那些愤怒的大臣们瞬间噤声。

  到这一刻,他们好像终于真切意识到,眼前这个身穿铠甲、叫他们不得不仰视的男人,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杀气的冷若冰霜的男人,不是可以随他们评头论足的。

  在路石峋走来的时候,叶羁怀侧过身子,让开了那一条通往龙椅的阶梯。

  可路石峋却在他身前停住了。

  叶羁怀高声重复了一遍:“恭迎圣上。”

  路石峋仍是一直望着叶羁怀。

  直到叶羁怀抬起头来,看向了路石峋的眼睛。

  路石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在叶羁怀的目光里看见了几分示弱与恳求。

  但无论是不是错觉,这几分已经足够。

  路石峋登上了龙椅,叶羁怀再次带头下跪。

  就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带血布包不知被谁扔了出来。

  叶羁怀借机高喊:“圣上力斩骨跋,大捷归来!柔然元气大伤,我军士气大涨!实乃我大魏之幸!我百姓之幸!我天.朝之幸!”

  叶羁怀身后一半以上的人闻言跟着他跪下,可还有另一些人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石峋懒懒倚在龙座上,眉峰一扬,尖刀般凌厉的目光横扫下来。

  “骨跋”的名字这半年来简直是笼罩着京城的一个噩梦。

  无数将士丧命于这个残暴的异族侵略者手中。

  可难道,那个杀人如麻的魔鬼真是被此刻这个坐在王座上的人杀的?

  突然,张勤上前一步,踢开了地上的包裹,布包忽然散开,一颗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异族人头从阶梯上翻滚下来。

  那些还坚持立在原处的人看到这惊悚骇人的一幕,膝头一软,纷纷跌在了地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叶羁怀的带头下,呼喊“万岁”的声音顷刻间盈满大殿。

  但路石峋没什么耐心,众人一喊完,他就道:“都滚吧。”

  众人大惊。

  路石峋怕大家没听懂,唇角挑起一抹笑,温文尔雅地又重复了一遍,“朕叫你们滚。”

  叶羁怀带头答:“臣等遵命。”

  可就在叶羁怀拥着众人退出大殿的时候,身后又悠悠传来一声:“叶爱卿留步。”

  说完,又看了殿下的小太监一眼,“你也出去,把门带上。”

  张勤得令,小跑出了殿,从外头合上门。

  大殿上只剩下了路石峋与叶羁怀。

  叶羁怀依旧垂眉敛目,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路石峋从龙座上走下来,垂眸望着叶羁怀,压抑着内心的郁结怒意,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义父,不打算同我解释么?”

  叶羁怀恭顺地拱手道:“先帝传位给月辛公主,陛下理应继承王位。”

  他话音刚落,手腕猛地一疼,人被路石峋一把牵进怀里,抵上一个起伏剧烈的硬挺胸膛,兜头罩下浓烈的来自遥远战场的大漠沙土、锈迹与血腥的气息。

  路石峋挑眉,一副顽劣不堪的模样,盯着眼前眉眼温顺之人,又加重了手里的力气,舌尖抵着下颚,哂笑了下:“理应?”

  路石峋大手扶上叶羁怀后腰,逼视怀里的人,语气转为了穷凶极恶,“若我不讲理呢?”

  可路石峋说完,竟一眼扫见叶羁怀藏在白色交领下的囚服。

  锁骨上一片殷红的伤口还在溃烂渗血。

  我肥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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