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悦和顾时游在路上聊了一通,将他们带到了西华山的圣水处,又转而对着谢风晓说,“你过来。”

  “师父……”他乖乖走到她面前,满脑袋的疑问,“……这儿是哪,我怎的从未在山里见过这。”

  长悦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半遮情绪:“今日是你十七岁生辰,我备了份生辰礼物。”

  谢风晓顿时抛开了问题,上扬的凤眼弯起,笑起来时眼中仿佛有一个小勾子,戏谑道:“难为师父居然还记得我。”

  他自从记事能自力更生以来,长悦待在西华山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教他武功和画也不过是扔下一堆书籍,随意指导几句,就消失了身影。

  长悦无言,立在桂花树下,用一种复杂又平静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

  仿佛是在透过他看着故人的影子。

  谢风晓无端被看得紧张,吞咽口水,试探地提醒道:“师父?”

  清冷的仙子嗯了一声,终于错开了目光,少年暗暗松口气。

  只见她手腕一转,掌心出现了一杆毛笔。

  那毛笔通体雪白,只在靠近毛刷的地方缠着点青色纹路。

  顾时游隐隐觉得那毛笔有些眼熟。

  洁白的手向前伸了伸,她喃喃道:“你拿这个,去画九张画。”

  谢风晓狐疑地接过画笔,在手上掂量一下,居然有些重量,比普通的毛笔要沉许多。

  “画什么都可以,画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想用这支笔画,在你二十三岁生辰之前,回到西华山来,把画交给我。”长悦不等他回答,又拿出一块白色的,看起来十分坚硬的石头,“这是西华铁,是你的生辰礼物。”

  “西华铁?这是干什么用的?”谢风晓终于插进了空挡,急忙问道。

  顾时游听见这个词,视线在惊鸿雪白的剑鞘上一扫而过,凝神细听起来。

  长悦顿了顿,瞧了一眼顾时游和江风闲,终于将实话道出:“西华铁是此间最具有威力的法器材料。”

  “这世间的执念太多太多,每一刻都在产生境,每一刻都在产生妖。如果放任不管,那么人们踏出屋子可能就会误入境中,被妖物撕成碎片啃食。”

  “为了清理,我必须时时刻刻都去破镜。我杀了数不清的境妖,也见惯了或浓烈或淡薄的情感。而西华铁,便是由我的心绪所化。”

  “若我因为境中人的故事伤心难过,或是高兴激动。出境时,心头便会结出一块白色硬石。而我心上的石头,便是西华铁。”

  而走的境多了,身上的被下的妖咒自然也越来越多。

  长悦说得轻描淡写,十分精简。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随后久久回不过神。

  谢风晓更是双手发抖,愣愣地看着那块有一个西瓜大的白色石头。

  一颗心脏不过一拳大啊……

  他们明白秋月不会是普通修士,从百年前的霜雪国活到现在的,依旧保持年轻,灵力再高深的人也做不到。

  这个世界修为并不能延长寿命,修士一生也不过百年,而要保持容貌不变,则需要大量的灵力。

  顾时游忽然觉得手上的剑鞘竟有千斤重。

  长悦一直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被她排斥在外,原因竟是如此吗……

  可要将心石取出来,那不是要将胸膛剖开吗。

  她倒是没什么表情,还看着顾时游道:“我不会死的。这是我年少时欠的债,如今为了填补,自然要吃些苦头。”

  说得是《江上清风闲》断更的事情,顾时游自然明白,但看着她额间的朱砂痣,心底五味陈杂。

  怪不得当初陆丘一眼便能认出西华铁,这世间除了长悦,没有第二个人会拥有了。

  谢风晓吓死了,他哭丧着脸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我不要了,这生辰礼物我不要了!”

  长悦权当没听到,挥挥手召来灵风将他们赶下了山。

  “拿好快去吧,一会儿赶不上了。”

  “赶上什么啊!”谢风晓身体腾空,西华山的景象渐渐远去。

  最后的画面是纷扬的黄色花瓣,一个白色的背影站在树下,扬头看着桂花,侧脸美如天仙,清冷淡雅,额头的红痣艳丽如血。

  *

  顾时游记得,蠢蛋在十几岁时,山主人给了他一把刀作为武器。

  但他们进来看见的却是一杆毛笔和一块西华铁。

  “要么是城主已经给过刀了,要么是这块西华铁以后会被打成刀。”李子充猜测道。

  “这西华铁不是普通的材料,无人可炼。如果是后者,说明老太婆之后还会再出来一次。”

  这边在讨论着信息,那边顾时游与叶和田正靠着杆,津津有味地听伶人唱曲。

  倒是本来最积极的谢风晓,心不在焉地站在他们身边,似乎是在想心事。

  这是茶馆二楼的包厢,装修雅致,从这里往楼下看去,能将唱台一览无余。

  两个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唱的是两个相爱却因命运多桀不能在一起的情侣。

  声音确实妙哉,连一向都对曲儿不感兴趣的顾时游都觉得有意思。

  关键是其中一个穿女子戏服实在好看,只要看客往台上粗粗一扫,目光都会粘在那人身上,怎么也看不够,细细观察,还能发现她眼角还有一个黑色的痣,一颦一笑,都极为动人。

  唱戏的人忽然朝上抬眼,眉目流光婉转,含着万种风情和爱意,与顾时游遥遥对视一眼,又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嘴角轻轻一笑。

  正好目睹的江风闲当场气炸。

  顾时游则是稍愣,喃喃自语道:“情丝?”

  “什么?”已经撸起袖子的江风闲转头道,“是他?”

  “你们看,那眼角的痣一模一样。”

  几人挨在一起,靠着木杆站成一排,均是神态严肃地盯着那穿女戏服的人。

  唱戏的人:“?”

  “我记得,情丝给的信息中说,蠢蛋后来醒了灵力,交上了不少散修好友,与他们一起入境,名声远扬。”李子充若有所思,“会不会,这位情丝就是其中一位。”

  不然长悦也不会这么急着赶他们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