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游看着他,歪歪头,低下眼睛笑了一下。

  那笑带了些无奈和戏谑,江风闲的角度只能看到浓密的睫毛和勾起的嘴唇。

  他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下喉结:“你,你笑什么?”

  少年眨眨眼睛,偏过头握拳在唇边咳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你有点可爱。”

  江风闲:“……”

  床上的少年面带茫然,搞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顾时游看着他疑惑的眼睛,弯着眼睛偏头挠挠后颈,顺手取下了丝带,“没什么,睡觉了。”

  后半句立马把江风闲拉了回来,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同床共枕。他满是期待地移过半边,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子。

  顾时游又低笑一声,拉开被子,上了床。

  江风闲本以为他会安分的睡在旁边,还打算晚上多看两眼,趁机捏捏脸。谁知道这人直接越过了安全界限,一股气贴到了他的怀里。

  江风闲:“!!!”

  清明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昏沉发热,他瞬间手足无措,两只手举在耳边,看起来极为滑稽。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他瞪圆了眼睛,吓得语无伦次。

  “干嘛啊,睡觉啊。”顾时游挪挪身子,调整位置,尽量让自己躺的舒服一些,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顾时游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最近总做噩梦,晚上睡不安宁,就想试试跟别人一起睡。”顾时游坦然道。半张脸贴在他的肩窝,呼吸穿过皮肤,扫进心窝痒痒处。

  江风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上人投怀送抱固然幸福,但他万一半夜控住不住生理反应还被对方发现,这画面可就尴尬了。为了避免,他只好偏过头,忍痛将顾时游脑袋移开。

  两人的体温互相传递,紧密又安心。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突然被碰开了头,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表示抗议。

  听起来就是在细声细气的撒娇,江风闲被哼的脊椎酥麻,他咬紧嘴唇,眼睛里纠结了一番。

  最终缓缓的,试探的,将手搭在了顾时游身上,呈一个半抱的动作。

  怀里的人没有拒绝,轻声道:“快点睡吧红豆,明天我们就能破镜。”

  胸腔在有力的震动,一下一下,像是石头在撞击心房。小剑灵面无表情地想,睡觉?这他娘谁能睡着。

  怀中人倒是毫无歪念,他耷拉着眼皮,感受被子里聚气的热度,全身都放松无比。这些天来的噩梦和压力,全都在温热的桂花香中归于寂静。他的灵魂好像在呼吸间浮动,心底一片安宁,舒适的一动也不想动。

  随着蜡烛的熄灭,意识也逐渐分散,悠悠陷入了愉悦的黑甜。

  和江风闲睡觉真舒服啊,每天都这么睡就好了。

  这是他睡前最后一个想法。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戳他的脸颊,一会儿玩玩他的手指,一会儿摸摸他的嘴唇。顾时游被扰的烦不胜烦,在又一次有东西抚摸嘴唇时,嗷呜一口咬了上去,咬了很久不松口。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江风闲眼里就是少年在睡梦中含住了他的手指,不时用牙齿碾磨,咽口水时舌头也动了动,拖起一片潮热和麻意。

  他舌头,好软。天知道剑灵这时候有多想亲吻他的主人。

  欲望像翻涌的浪潮,一遍遍冲击着理智,想让两人本就亲密的距离再靠近些,想两手相牵,唇瓣紧贴,呼吸交叠,想让蚀骨的欢愉吞没被窝和木床。

  江风闲痛苦地用另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他陷得太深了。

  怀里的少年呼吸绵长,睡颜乖巧,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

  江风闲低着头,双眼失神地盯了好一会儿。

  大约是夜晚容易混乱人的思绪,让白日不显的感情,在这一刻浓烈的爆发出来。

  江风闲闭眼,小心翼翼地凑近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绵长的吻。

  心里某处泛着酸涩,他沉溺其中,回不了头。

  小剑灵愿意放下骄傲和自尊,只求这人一点爱意。

  顾时游早晨迷蒙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他的怀里。江风闲睡得很熟,下巴挨在他的脑门,一只手臂还在他的脖子下面,紧紧地搂着他。下身好像有东西抵着。

  顾时游睡醒容易犯迷糊,搞不清楚状况。他被裹在另一人的怀里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甚至还把手放到那人腰上回抱,打算再眯一会儿。

  今日阳光明艳,硬是从窗户的缝隙挤进来,照到江风闲的眼皮上。

  他慢慢掀开眼皮,意识回笼。

  “你别动,再睡一会儿。”顾时游轻声撒娇。

  江风闲瞬间清醒,一动也不敢动,维持了好久的姿势。

  等到顾时游睡饱了,才隔开距离。江风闲暗松一口气。

  皇宫书房中,庄元尧一身明黄色龙袍,容色威严,望着一副字画出神。

  画中的女子骑在烈马之上,嘴角带笑,明艳如光。

  贴身太监低着头守在一旁。

  他是王上身边的老人了,庄元尧对魏幽兰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最开始魏幽兰进宫的时候,就那么一点,小小的年纪眼神深邃麻木,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庄元尧一开始只把她当妹妹,没有任何男女心思。直到母后说,他以后会迎娶幽兰妹妹。他听过后点点头,内心平静无波。婚庆嫁娶向来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母后说要娶谁,就娶谁,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真正让他放进心底的,是魏幽兰第一次出征。少女一身威风铠甲,左手拉缰绳,右手提着枪,眉梢眼角都是意气风发。她骑马出了城门几步,突然抬头向站在城墙上的王上看了一眼。

  眉眼如黛,睫羽如烟,眼底映着那折射的碎光,灿若星辰,她挑了下浓眉,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高墙上的王上看呆了,想回报笑意,人却已经走远。

  就是那一眼,在他心里种了个如梦似幻的种子。那天之后他时常睡不着觉,脑海中全是那眼里的风华。

  随着魏幽兰胜仗打得越多,那光华便越盛,举手投足透出了能与他共看天下的气势。庄元尧在那一眼又一眼中,产生了其他的念头。

  但被魏幽兰拒绝了。

  “王上,末将是海中的鱼,是天空的鹰,也是一把见血的刀。唯独不可能是娇贵的金丝雀。”她绝不会成为笼中鸟,庄元尧清楚,可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更加心动。

  这世间貌美的女子庄元尧见多了。他爱的就是她的洒脱和自由。

  但他也放不下,不想就此放她走。

  她说她是鱼,庄元尧就想把鱼的眼珠挖去,是鹰,他就把翅膀折断,是刀,他就将刀永远收在鞘中。

  天底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陆丘听了他的意愿后笑了笑:“有何不可,魏将军本该就是后宫的嫔妃。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宁愿在杀机重重的战场上流血,也不愿在王上的庇佑下安稳度日。是她不知好歹。”

  庄元尧阴沉着脸,手上握紧了拳头。国师凑到他耳边,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道:“王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无论是貌美的女子,还是珍贵的宝物都应该呈到您的面前,任您挑选,哪儿有别人拒绝的道理。魏将军一个女子能在沙场抛头露面靠的都是王上的垂怜,到头来却是把王上的恩情忘的一干二净。”

  他一字一句,慢慢放大了魏幽兰的错处,最后才道:“吾有一计,可挫其傲骨,还能将魏将军藏起来,永远不让其他人看到,只供王上享、用。”

  ……

  夜幕降临,宫里果然传来旨意,让魏幽兰进宫去给王上贺寿。

  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梳洗一番,上了马车。临走时看了看桌上的羽毛扇,犹豫一下,还是带上了。

  马车摇摇晃晃向华丽的皇宫驶去。

  顾时游和江风闲施了隐匿诀跟在其后。

  “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黄衣少年望着越来越近的宫殿,心里发慌。明明都将故事理的一清二楚,本应胸有成竹,紧张感却忽然蔓延。

  江风闲歪头看他一眼,发间是今日新买的木簪。

  他没说话,手上悄悄摸摸递了过去,握紧他的手。顾时游自然地回握。

  皇宫到处张灯结彩,宫女低头端着东西步履匆匆。

  魏幽兰今日进宫穿的不是铠甲,也不是素衣。

  这满头珠翠,华贵的样子让王上的贴身太监都愣了一下。

  原本专门拿来了宫里的衣裳,这下倒是用不上了。他挥挥手,端着衣服的宫女便行礼退下了。

  “魏将军,这边请。”太监道,“王上今年的寿宴和各位娘娘一起过,朝臣百官,只叫了您。一会儿还请将军莫要将身份说出去,怕其他大臣吃味。”

  说完笑了两声,魏幽兰也微笑应对。

  “幽兰明白了,公公带路吧。”

  后面的两个尾巴一同穿梭在华美宫殿中,进了其中一处。

  过程中顾时游发现周边有些人不太对劲,低垂着的眼神颇为锐利,有人腰间还有鼓包,很有可能藏了什么。他甚至看到了一个眉心带痣熟悉的人影,从身边走过去,但再看过去时,脸还是那张脸,那股熟悉的感觉却消失了。

  顾时游看了看,转头跟上了魏幽兰。

  宫殿里面歌舞升平,美酒芬芳,暖风荡漾。庄元尧裹着大氅,靠在椅背上,旁边有两个艳若桃李的美人在斟酒,剥水果皮。

  魏幽兰环视一圈,发现并没有柳贵妃。

  剩下的嫔妃都对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庄元尧挥退两边的姬妾,朝魏幽兰招招手。

  她挂上笑容,走了过去。停在离他几步路的位置,谁料他伸出手一把将人拉了过来。

  魏幽兰霎时全身紧绷,强忍着出手将人过肩摔的肌肉反应,规规矩矩坐在了王上旁边。

  “今日是朕的生辰,”他拿过一杯酒,递到了她的唇边,眼眸幽深,“幽兰陪朕喝一杯。”

  悠扬丝竹绕耳,殿里的妃子有意无意地看过来。

  魏幽兰视线凝聚在面前的这杯酒上,酒液金黄散发着香味,一闻便知是值千金的美酒。她素日里也是爱酒之人,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品尝的心情。多年来从军磨练出的敏锐告诉她,这宴席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猫腻。

  她垂下头,面带几分难色:“幽兰身体不适,怕是今日……”

  “朕让你喝。”庄元尧不容拒绝地道,语气甚至是在下命令。

  她沉默了。

  “幽兰,朕让你喝。”他重复了一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魏幽兰内心叹口气,知道有异也没用。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王上的面子。左右这里面绝不会是毒药,喝了也死不了。

  她接过酒杯,仰头慢慢喝了下去。

  眼底的兴味一闪而过,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庄元尧到底要怎么对付她。